第二百五十五章 埋伏
薛平騎在馬上,看著齊軍步兵陣中不斷中箭翻倒的戰友,和吐蕃騎兵人仰馬翻悴死當場的情景,突然一下感覺好麻木。以前,若是看到某人受傷流血。都會有些觸目驚心。現在,看著四處噴濺的鮮血、不斷堆積的屍體,也有些無動於衷了。
片刻前,還是活生生的人;些許時間以後,就成了一張張麻袋似的屍體。
原來。這就是戰場。
「撤盾!」李光顏地吼聲能震入人的五臟六腑,「陌刀陣!」
「吼吼、吼吼吼!」齊軍將士用大刀拍著盾牌。瞬間變化陣法。丈二長的大陌刀,突到了最前方。明晃晃的刀刃閃耀著凜凜的寒光,欺霜賽雪。
「前進!」郝是步兵大將,親提一柄陌刀帶著步兵陣向前衝殺而來。
陌刀,就是為了對付蠻族地鐵騎而生的。丈二長地刀柄,能在極遠的地方就擊中吐蕃的馬匹、騎士。這種巨大的戰刀,要以腰部為軸全力揮灑,才能發揮最大的戰鬥力。而且,陌刀陣是最講究配合的。哪一拔人砍馬、哪一拔人劈人。同時揮刀,同時發力,方能阻擋騎兵強大的衝擊力。
這就是一種硬碰硬的鐵血戰法!當騎兵衝擊來時,將面對無數的利刃刀鋒。那一刀狠狠劈砍下來,就是一道城磚也要碎成齏粉;而使用陌刀的齊軍將士,則要面對從天而降的劈刀和強大的馬匹衝擊力。好些人還來不及揮刀,就已經被馬匹撞飛,或是被閃電一般的騎兵連著帶肩削得碎了。
吐蕃人用的,是略彎的長刀。這種刀,最是適合在馬上沖砍。刀刃上帶有弧度,砍起來才不容易折斷刀刃。而且,他們砍刀的方式都是將刀高高舉起,近敵時再以圓弧的方式斜砍而下。一刀砍完,不論結果可以用圓圈的方式再揮一刀。招式連綿不絕,簡單而又殺傷力十足肢體都是這樣破碎的:從頭到肩肢體不見,只剩一道圓弧的裂痕或是瘡疤!
論莽熱的大刀極長,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快要接近陌刀陣時,他狡猾的一個斜跑避開了陌刀陣的第一道鋒芒。然後突然一個折返,在陌刀揮起、落下的片刻之間,斜刺里殺進了步兵陣人叢之中。
一時間,慘叫聲四起。已有幾名齊軍步兵被他砍翻在地。沉重的陌刀四下散落,鮮血灑了一地更有幾顆人頭滴溜溜的落到了地上。
城頭上的蕭雲鶴眉頭微皺,暗自道:「的確是一員猛將!」
戰陣中,在後方指揮作戰的李光顏咬得一陣牙痒痒。雙方沖陣時拼箭雨可算不相伯仲;可陌刀陣的第一輪攻勢,並沒有討到任何的便宜。這個叫論莽熱的傢伙,臨陣對敵時還的確是有些精明!
「騎兵,掠陣!」李光顏大聲一吼,猛夾馬腹揮舞大刀就殺了出去。一面李字將旗也隨著他往前突襲而來。
聽到這一聲吼,薛平也如醍醐灌頂,厲聲大喝率領飛龍騎衝殺起來。
臨陣對敵的時候,齊軍的騎兵從來都只是從兩旁掠陣輔助的。李光顏和薛平各率一支騎兵,從大戰陣的兩翼向中間突圍。一般來說,當陌刀陣與敵軍廝殺到一起以後,蠻族騎兵失去了機動優勢,陌刀陣將會毫不吃虧。再加上有齊軍騎兵從兩旁掠陣打亂敵軍陣角、給陌刀陣減壓,在局面上就能討一點好處。
可是,論莽熱似乎對齊軍這種習慣用的戰法相當熟悉,而且早就做出了安排。只見吐蕃的騎兵從後面開始分流,如同兩條蠍子尾巴直直的朝李光顏和薛平扎去!
李光顏與薛平,也不得不與這兩支迎頭而來的人馬拼戰。
掠陣的想法,破滅!
現在,這一場戰鬥,已經徹底演化成了持久血戰。齊軍沒了戰法、陣法的優勢,吐蕃人也失去了騎兵衝擊力的優勢。現在,除了你死我活的拼殺,再無第二選擇!
蕭雲鶴站在城頭觀戰,表情一直很平靜。他的心裡,已經在盤算著別的事情了。
離鄣縣戰場二十里開外的慶林以北,楚彥坐在一塊岩石上,用一塊鹿皮細心的擦拭著自己的煞雪長刀。
遠方傳來的喊殺聲清晰可聞。滾滾的馬蹄驟響剛剛從他耳邊掠過。
他的手心裡,已經在冒著一些汗了。這是他從征數年形成了本能反應,每當要上陣時,手心裡總會有汗。可是現在,他只能壓抑著內心的衝動,靜觀其變。
在他身後,大批的兵馬都靜靜的埋伏在山腳下。從昨日半夜隱蔽的遷出城外,到現在已過了五個時辰了。他非常自信,自己並沒有被任何吐蕃人發現。
鄣縣的方向,半空中一層黃沙在飛舞,朦朧的一片。那是馬蹄濺起的灰土被大風吹撒起來的。楚彥悶悶的長哼了一聲,將寶刀唰的一聲插進了刀鞘里。
一名副將也有些不耐煩了,走上前來說道:「大帥,我們就一直在這兒乾等著?」
楚彥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緩緩的搖了搖頭。
副將鬱悶的吁了一口氣:「從昨天半夜到現在,窩得有夠久了。現在鄣縣那裡殺成了一片,我們就在旁邊看熱鬧嗎?」
「休得多言!」楚彥有些不耐煩,沒好氣的堵了他一句。
副將仍然有些不死心,喋喋的道:「大帥,不如將陛下留下的錦囊妙計拆開了看了吧?也好讓我們心裡有個底呀!」
「你急什麼,我比你更急!」楚彥虎眼一瞪,大聲喝斥道,「陛下怎麼說,我們就該怎麼做。你再廢話,小心我軍法制你!」
副將不再多言,乖乖的呆到了一邊。
楚彥心裡其實也是一陣焦急。他可從來沒有干過隔岸觀火這種事情。每逢征戰,自己總是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現在兄弟部隊殺得如火如荼。自己卻在這裡干坐著,滋味著實不好受。不過,他更相信皇帝做出的安排。以往種種,都充分證實了皇帝在軍事上有著超越他太多的謀略和眼光。所以,他將內心的焦慮生生的按捺了下來。
此時此刻,鄣縣城前的戰鬥進行到了白熱化地階段。
吐蕃的騎兵,已經完全和齊軍纏鬥到了一起。他們的人數占著優勢。而且論莽熱的準備也相當的充份。他率領著騎兵一直不停的在衝殺,想盡量的發揮自己地機動力與衝擊力的優勢。而以步兵為主戰的齊軍,則是想著法子要將他們圈起來圍剿。兩幫人馬你追我攆若分若合,廝鬥不休。
身軀龐大的論莽熱,在戰陣當中最是醒目。一面棱形的吐蕃軍旗也隨著他一起飛揚。成了戰場上地一個標誌。只要他殺到了的地方,齊軍士兵根本無法阻擋,四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蕭雲鶴在城頭上看得清楚,眼角微微的抽搐,心中暗罵道:「可恨!」
戰陣之中。身為陣前指戰元帥的李光顏也早已發現了這一點。他心中也恨這個莽夫有些日子了,於是帶著人馬有意朝他逼近,非要跟他過兩招。其實兩人離的距離比較遠。李光顏掌著一面大騎帶著騎兵就朝他衝殺。論莽熱也似乎注意到了李光顏,二人相見眼紅,都朝對方衝來。
「匹夫受死!」李光顏怒聲大吼,橫起掄刀一個圓弧,將前方衝來地兩名吐蕃小卒劈了個粉碎,血肉滿天飛。
論莽熱眼見自己的兵被人砍翻,心頭也是大怒,哇哇大叫的拍著大刀就朝李光顏衝殺而來!
兩面戰旗匯聚到了一起。頓時成了整個戰場地核心。兩員猛將都使鑌鐵大刀,交馬一瞬羊咣當一聲雷鳴般的巨響,震耳欲聾火星四射。兩匹寶馬衝擊起來的力道都不弱,但被這刀勢一擋,都打了一個趔趄。
二人心中同時驚道:好本事!
將逢對手。越發有勁。二人調轉馬頭,再朝對方衝殺而來。論莽熱牛高馬大手臂又長。擎起大刀從天而下怒劈而來,佔據了先機。李光顏瞅得清楚,毫不迴避的挺刀迎了上去。
嘭的一聲巨響,二人的兵器再度炸開,四周的兵卒都幾乎要忍不住去捂耳朵。兩把寶刀上都綻出了一個口子。李光顏畢竟身體單薄一些,連人帶馬蹭蹭的退了幾步。論莽熱也不見得好過,在馬上一個搖晃險些站不穩。
這一次,二人倒是沒有再分開。各自怒瞪了對方一眼,眼睛中都已充血。
「殺!」二人同聲怒吼,再次朝對方劈砍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柄異常沉重地大刀翻花亂影,刀光紛閃火星四射。轉眼間二人已經對上了十餘招,誰都沒有佔到絲毫的便宜。論莽熱勢大力沉橫掃千軍,李光顏力道稍弱可是刀法更加凌厲靈巧百出。二人殺得旗鼓相當難分高下。
兩柄大刀互劈的巨大氣勢,也讓周圍的小卒無從插手。方圓一丈之內,再無旁人。兩匹寶馬也彷彿鬥上了氣,各自鉚足了力氣承載著主人,鼻子里發出哼哼的長嘶不停地打著盤旋。
一陣陣怒喝,二人再拆十餘招。除了將周圍的小卒震嚇得更遠,再沒別地效果。兩個人依舊毫髮無傷,越殺越有勁頭。
戰場之上,難得遇上這種對手!論莽熱與李光顏,都殺得性起,顧不得其他了。
蕭雲鶴在遠遠的城頭上瞅見了,眉頭輕輕皺起,暗自道:若論單打獨鬥,論莽熱與李光顏的功夫各有千秋,差距也許只在毫釐之間。估計,他們要比宋良臣和高固略高一籌,和楚彥差不多在一個檔次,卻又比之李晟還是稍差了一分。只不過……眼下李晟已死,我大齊有誰可在陣前力斬論莽熱呢?
這個時候,論莽熱與李光顏的決鬥已經進行了近百回合。二將都是興頭大起,身上大汗淋漓精神抖擻。兩柄大刀就如同出水雲龍,在半空中翻滾劈砍,各不相讓。但二人的身上也都還是毫髮無傷----這要是傷了。也就意味著一切結束了!
正在此時,西北方向再次傳來滾滾的馬蹄驟響,聲勢震天。
李光顏神色一凜:敵軍又有援軍到來!
論莽熱則是志得意滿頓時氣力倍增,哈哈大笑道:「南蠻子,受死吧!」
呼啦一聲暴響,論莽熱的大刀揮砍而下,再添幾分力道。李光顏奮力擋住。無奈廝鬥太久馬匹已受不住力道,居然腿一軟就朝後蹭蹭的退去,失去了重心險些翻倒在地。
李光顏大驚,也幸得他反應機敏,架開刀勢后飛快的一個后縱身落到地上。那匹馬彷彿也已經不堪重負。後腿一軟居然朝後倒去,倒在地上痛苦的嘶鳴起來。
「不爭氣地畜牲!」李光顏咬牙怒罵,再次支起大刀迎上了論莽熱的第二次攻擊。這一次他沒了馬匹支撐,才感覺到這一擊是多麼的勢大力沉----若非這黃土地異常結實,他擔心自己的雙腳甚至都有可能陷入了泥土之中!
這兩次防守下來。李光顏感覺雙臂有些發麻了,心中不由得暗道:這廝刀法倒是一般,只是力道實在太過霸道。若不取巧。實能取勝!
就在此時,論莽熱駕起大馬橫衝而來。他想借著馬的衝擊力,將李光顏一刀劈翻!
李光顏神色一凜,急步一個錯身閃開。論莽熱的大刀擦著他的耳邊劃過,呼呼地刀聲彷彿侵入了腦海。
雖然避過了這一擊,可是李光顏已經頗有幾分狼狽,心中也越發的惱怒了。
論莽熱衝擊一輪過去,飛快的調轉馬頭再次衝殺了過來。李光顏也是藝高人膽大。顧不得躲閃,迅速的一矮身掠到了論莽熱大刀的另一側,挺刀砍向了他地馬腿。
論莽熱身裁高大,刀也又長又重,一時反應不及居然被李光顏的大刀齊齊削去了兩條馬腿。他大聲慘叫。凌空翻倒在地打了幾個滾。不過,此人雖然身形笨拙。身手卻是一點不慢。他落地時就地一個野驢打滾卸去了力道,迅速的站了起來。舉起大刀又朝李光顏砍來。
旁邊的將卒心中都道:果然是旗鼓相當!
兩名主將都失了戰馬,兩方人馬都心中驚詫。正當二人再度步戰廝殺到一起的時候,當中一道紅光暴閃,一柄銀槍從天而降就朝論莽熱刺來。論莽熱反應極快地橫起大刀一擋,那柄鋼槍的槍頭居然就刺在了他的刀面上,呲地一聲划響尖銳刺耳。論莽熱心中一驚:這力道雖然不大,可是技巧卻是十足!
李光顏趁勢一刀沉沉砍下,論莽熱毫不退縮奮力一抗,硬碰硬的卸去了刀勢。兩柄大刀再度分開,二將也各自后跳了幾步。
「李將軍快尋戰馬,讓末將來會一會他!」那閃紅光,赫然竟是小將薛平!只見他再度拍馬而回,身前翻飛著朵朵雪色梨花將論莽熱全身上下都籠罩了進來。
「好槍法!」李光顏情不自禁的大聲讚歎。他遠遠沒有想到,一向謙謙君子形象的薛平,居然還有這一身好武藝。
城頭之上的蕭雲鶴露出了一抹笑意:好戲,開場了。我就是要看看,這薛平的本事究竟到了一個什麼程度。
論莽熱被偷襲了一場,心中也著實惱怒。看一下眼前,居然是一個單薄的小白臉,不由得心中怒氣更盛。他雷聲巨吼的快步迎著薛平就沖了過來。那柄大刀從天而降劃出巨大地風響,凌空照著馬頭就劈砍了下來。
李光顏心中一驚:這廝真是怪物!面對馬匹的衝擊力毫不退縮,居然還想將薛平連人帶馬一刀斬成兩片!
他想法剛過,陣中的薛平已經作出了反應。
只見他一夾馬腹急抖韁繩,跨下寶馬也是深通人意一個靈巧的側跳,居然跑出一個弧形完全避開了論莽熱的刀勢!
論莽熱勢無匹敵地一刀砍下來,居然撲了個空。而且就在此時,薛平斜刺里一槍宛如閃電的遞進來,直取他地脖頸之間!
眼看就要得手,論莽熱重心向前刀也無法回收,已經避無可避。兩柄長槍突然將薛平的攻勢架住。薛平的槍頭,在離論莽熱的身體不到一尺的地方,生生停住。
李光顏心中大叫遺憾。薛平自然也是有些惱怒。抬眼一看,原來是論莽熱的兩名中軍護衛高手,急忙來救駕了。論莽熱吃了這麼一個大虧險些喪命,不由得怒從心中起。薛平飛快的瞟了他一眼,急速抽槍回來,在那兩個中軍護衛做出反應以前,自己的槍頭已經在他們的喉間各自留下了一個血窟。
大聲的慘叫和漫天的血霧衝天而起。從論莽熱舉刀迎上、到這兩名護衛倒下,其實也就只是白駒過隙的一瞬間的事情。論莽熱不由得心頭一驚:這白面小子,有些本事!
李光顏已經再次騎上了戰馬。可是兩撥人馬衝殺起來,他已經被迫離開了論莽熱與薛平戰鬥的***。四下放眼一看,不遠處論莽熱再次騎上了一匹馬,怒聲咆哮的朝身形單薄的薛平衝殺而來。李光顏想過去幫忙,可他周圍的吐蕃兵馬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將自己死死的隔在了圈外。
薛平連著兩次攻擊都佔了便宜,心中信心已是大增。這時候倒是絲毫不害怕,挺著鐵槍就迎了上去。交馬一回合,並沒有發出那種震耳欲聾的大響動或是碰出火星來。薛平靈巧的躲過了論莽熱勢大力沉的刀勢,然後只是趁隙刺出一槍,卻又被論莽熱擋了回來。
城頭上的蕭雲鶴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就是這樣。四兩撥千金,沒必要跟他硬碰硬。
陣中的李光顏也似乎有所醒悟,心中暗道:若論武藝,薛平也許並不會比我和論莽熱要高。只不過,他似乎打得更聰明。而且,他的風格就是槍走輕盈從不硬拼……我與論莽熱,卻都是走的剛猛路子。我雖然刀法要比論莽熱精妙,可是在力道上有些不如他,就顯得有些吃力了。薛平則是完全放棄硬拼,充分發揮了槍的靈活與多變。這樣一來,他倒是可以和論莽熱打得不相伯仲。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那一邊在與薛平廝鬥的論莽熱,心中也是暗暗驚愕,而且狂躁的情緒已經有些安穩了下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套路的對手。一力壓百巧,但是柔也可以克剛。他與眼前這個對手之間,才是真正的生生相剋。假如自己稍有一個不慎,就能被對方瞅住機會撿到大便宜。跟這種靈巧型的對手對敵,更需要打起精神加倍小
相比而言,薛平只是初生牛犢,並沒有像李光顏和論莽熱那樣豐富的作戰經驗。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在使出練習了千萬遍的槍法,在與論莽熱周旋。只不過,薛平的確是有著驚人的天賦和超人的冷靜與智慧。交手幾個回合之後,他也很快領悟到了與論莽熱作戰的訣竅所在,關鍵就是----避其鋒芒,以柔克剛幾個回合,勝負毫無分別。不過與李光顏不同,當論莽熱想停下馬來與薛平並馬而斗的時候,薛平並不理睬他,繼續拍馬掠過,然後再回頭衝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承受論莽熱沉重的刀勢衝擊。而在運動戰中,他的槍則可以最大程度發揮靈巧多變的優勢。
這一來一去,居然打得不可開交。與之前論莽熱李光顏決鬥的電閃雷鳴不同。這一次的較量更像是暗波洶湧,隱隱中殺氣四溢。論莽熱不敢再焦躁,只能按捺著性子和薛平見招拆招;薛平則是屏氣凝神,絲毫不敢大意小心應敵。漸漸地,二人之間的對決居然完全落入了薛平締造的模式和節奏。氣沖斗牛的論莽熱,不知不覺的落入了被動。
蕭雲鶴站在城頭一直沒有移動。哪怕現在對方又有大批的敵軍殺來了,仍然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人山人海中。他已經很難再找到哪個具體地人。頂多就是偶爾通過高高飄揚的將旗,看到論莽熱和李光顏等人。
蕭雲鶴的心思,已經完全飛到了數十里開外。
慶林以北的山腳下,楚彥帶著麾下的將士全都紋絲不動地趴在低矮之處。就在離他們幾里遠的地方,大批的吐蕃騎軍正在鋪天蓋地的呼嘯而過。楚彥一直睜大了眼睛仔細瞪著。心中粗略的算計了一下,這一批人馬不下三萬人之多!
副將心急地爬了過來,湊到楚彥身邊低聲道:「大帥,還不拆錦囊嗎?」
楚彥心中一動,想起了當初皇帝交待的話:「當你看到大批的吐蕃援軍從蘭州殺過來地時候。就是最佳時機!」----指的不就是現在嗎?
楚彥急忙拆開錦囊來一看,頓時面露狂喜之色:待吐蕃兵馬過盡,在鄣縣戰場陷入廝殺之後。你急率人馬去攻取蘭州。彼時蘭州必然空虛,務必不惜不一切代價在最短時間之內拿下!
楚彥頓時跳了起來翻身上馬,拔出大刀怒聲喝道:「將士們,上馬----殺向蘭州!」
眾人齊齊的一個激靈,都省過了神來。埋伏已久的齊軍兵馬急速集結,在楚彥的帶領之下朝蘭州殺去。
與此同時,鄣縣城頭的蕭雲鶴也發下了軍令:「打開東、西二門,除飛龍騎外所有騎兵開始突擊掠陣----務必形成巨大包圍圈。死死纏住戰陣中的吐蕃人!」數十名信馬快速奔出,將皇帝的軍令飛快下達,包括傳遞到了戰陣中地李光顏等將耳中。
三四萬騎兵,在開闔的大門之中沖騰而出。從東、西兩個方向繞走弧線,從外圍包抄而來。李光顏臨陣指揮作戰的能力極強。這時自己帶一撮騎兵退出了戰陣核心,指揮幾名副將上前接到兵馬。讓他們率領著新出擊的騎兵如同拉網一般的形成包圍圈。
論莽熱也不是等閑之輩。他自己新得了三萬援軍鐵騎地幫助,底氣大足,根本沒有將齊軍放在眼裡。此時,他也撇開了與他纏鬥不休的薛平退出陣外,讓身邊地將軍率領各自的部屬向外反方向突擊,實施突破和反包圍。遠遠看去,現在的戰場變成了這個樣子:齊軍騎兵分成一隊一隊,從外圍殺攏而去,如同一塊塊絹布要包裹戰陣中的吐蕃人;可是吐蕃不做棕子偏偏是仙人球,無數支突圍反攻迎上來的兵馬,就是他們的利刺,與迎麵包來的絹布扎到了一起。
雖然從整體上看,齊軍的確是形成了合圍。不過已經有許多支吐蕃的騎兵部隊突擊穿透了出去,在外圍游弋干擾,讓齊軍無法安心的形成合圍。
蕭雲鶴悶悶的長吁了一口氣:「這蠻子,的確有幾分真才實學。不過,你們和我纏鬥得越久便越好。我現在沒指望在戰場上徹底的將你們吃光。我真正想要的……是蘭州城!」
此時的楚彥,已經率領三萬步騎大軍殺到了蘭州城前。齊軍來勢極其兇猛,連城池都震動了。可是,出乎楚彥意料之外的是,蘭州城頭上的吐蕃人居然不驚不忙,旌旗不亂人員整齊。千萬支弓箭正整齊的排在城頭上等著。
楚彥心中驚愕:陛下如此精妙、布局已久的調虎離山之計,莫非也能落空?
正當他滿腹疑惑時,蘭州城頭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哈哈大笑:「來將可是楚彥?!」
「論莽熱?!」楚彥看到城頭那人,頓時大驚失色,「怎麼可能!你不是在鄣縣作戰嗎?!」
城頭的那個論莽熱笑得好不猖狂,幾乎是拍著肚皮仰天長笑,然後悶哼一聲瞪眼指著楚彥,厲聲道:「你以為。我論莽熱當真是蠢貨,會中了你們那麼簡單的調虎離山之計嗎?更何況,本帥身為十萬大軍統帥,當真會幹那種每天去罵陣的無聊事情嗎?告訴你吧!這連續半月以來去鄣縣罵陣的,是本帥的孿生弟弟論頰熱。這一點,你肯定還不知道吧?李漠滿以為設個小計就能瞞倒我,引我上鉤。須不知。我早已料敵在先還將計就計,在此恭候你多時了!」
楚彥地心頭,突然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他居然感到了恐懼!
這個論莽熱,居然能識破皇帝計謀,還設下了反計!
這時。他再仔細看看城頭的那個論莽熱,的確與之前見過的有幾分不同。至少,現在城頭的這個衣著整齊,穿著華麗的明光戰甲,披著鮮亮地斗蓬。
這才是元帥該有的裝束---之前去挑戰的那個論頰熱。整個就像一個山村獵戶!
「不好,快撤!」楚彥心頭一急,大聲下令。
「來不及了!」論莽熱大聲喝道。「擂鼓,出擊!」
軍令剛下,蘭州城頭數十面大鼓頓時擂響。蘭州兩旁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馬蹄驟響。
「果然中了埋伏!」楚彥心中大驚,急忙率軍撤退。
與此同時,蘭州城門也砰然大開,無數吐蕃鐵騎洶湧而出,喊殺聲震天。
楚彥的軍隊戰機盡失,頓時陷入了包圍圈中!此情此景。他也顧不得許多了。鋼牙一咬怒聲吼道:「兄弟們,騎兵迎敵弓箭掩護,且戰且退----不必慌亂!」
好在這一批軍人是在邊朔混得許久了地老兵,臨陣之時也沒有過於慌亂。他們在楚彥的率領之下迅速作出了反應,迎上了敵人。同時。楚彥指揮著大部,向南方撤離。吐蕃人的鐵騎則是得勢不饒人。在後面窮追猛打。
兵敗如山倒。楚彥所部,損失慘重……
鄣縣城前的戰場上,早已成了修羅校場人間地獄。兩幫人馬廝殺不休傷亡無數。鄣縣城中的騎兵已經全部出擊了。到現在,齊軍已經總計有了四萬人一千人,吐蕃人四萬五千人。數萬人廝殺成一片,喊殺聲震蕩百里,驚天地泣鬼神。
蕭雲鶴一直站在城頭,紋絲不動。眼前地戰場呈現膠著狀態,形勢尚在掌握。只是不知道,突擊蘭州的楚彥那邊,情況怎麼樣了。這一盤大棋,楚彥才是致勝的關鍵子。鄣縣這裡地數萬人,都是為了給他打幌子的。
代價不可謂不巨大。
正在這時,北方又揚起了喧囂的塵土,喊殺聲不停傳來。蕭雲鶴不禁一陣心驚肉跳:怎麼回事?按理說吐蕃人不會再有援軍殺過來了。莫非……是楚彥敗回?!
他心頭一震,大聲道:「速去打探消息。北方來的軍馬是何方人馬!」
幾乎是在他軍令剛下,城頭下一員小將快馬奔來,就站在城下對上面喊道:「陛下!李光顏將軍讓末將回報----前方楚彥敗回!」
「啊----不好!」蕭雲鶴大聲驚呼,終於抬腳離開了城頭。
「來人,集合飛龍騎,隨朕親自出戰,救援楚彥。傳令,再發兩萬步弩手備馬隨飛龍騎一起突擊,射住追擊而來的吐蕃追兵!」
「陛下,萬萬不可!」身邊幾名小將急忙阻擋。「休得多言,違令者斬!」蕭雲鶴邊說邊走,已經下了城頭。他騎上青騅馬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緊緊抓著鐵馬槊高高揚起,「飛龍騎,隨朕出擊!」
鄣縣的北門迎著大戰場被打開。一隊墨甲黑袍的騎兵飛速湧出。當先一名將軍金甲紅袍騎術精湛,帥旗居然是一面飛揚地五爪金龍,上面大書一個李字!
齊軍眾將士都吃了一驚:天哪,皇帝居然親自上陣了!
蕭雲鶴挺槍躍馬只顧向前,帶領著飛龍騎和兩萬步弩手掠過戰陣邊緣朝遠方突擊而去。戰陣中的「論頰熱」似乎也意識到了是大齊的皇帝親自出擊了,急忙指派人前來截殺。可是,他的人馬已經大多數和陣中的齊軍纏鬥到了一起,派不出幾個人來。偶爾出來個幾十上百人,衝過來還沒看清楚飛龍騎地面貌,就被一陣亂箭射成了蜂窩。
楚彥親自率領人馬苦戰斷後,身上已是鮮血淋漓,也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地。齊軍騎兵本來有機動力優勢,可是卻擋在最後方阻敵。其實楚彥明白,如果讓騎兵先撤,或許可以多活出幾個人來。可是這樣一來,軍隊就會氣勢盡失,任憑吐蕃人毫無忌憚在後方廝殺。而且,他要是這樣顧頭不顧尾的敗回,只會給後方在戰鬥的齊軍增加若干的負擔。所以,他寧願多死幾人,也要保留士氣和骨氣,為後軍多爭取一刻,算是一刻。
此時此刻,楚彥已然抱定了必死之信念。他揮舞著大刀始終朝吐蕃最多的地方廝殺。這一場完敗,他也沒有臉回去見皇帝了。心想也只有馬革裹屍還,才算是個交待!
吐蕃人的兵馬數量並不在優勢,可是氣勢如虹衝擊力十足。一輪輪的騎兵奔射下來,無暇架起護盾的楚彥所部損失慘重,齊軍將士東倒西歪橫屍疆場。他們的戰場,就在離鄣縣大戰場二十里的慶林附近。這裡,早已是血流成河。
縱馬狂奔的蕭雲鶴早已是心如火燎。此時時刻,除非他親自出手救出楚彥、救出那裡的將士。否則,他將一輩子良心不安!
一片刀光劍影中,楚彥身上再添幾道血痕。背上插了三四支箭羽,若不是有披風和重鎧護體,相信現在早就倒在死人堆里了。他為將一生,所歷大小血戰無數。但沒有哪一次是像今天這樣完全陷入了絕境的。
其實,他完全可以憑藉著自己的武勇,突圍而出。就像上一次平涼敗盟一樣,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升天。可是這一回,他沒打算逃走。他心中清楚,是皇帝的計策失敗了。可是,皇帝是不能犯錯誤的……所以,他楚彥只能讓自己去死,來掩飾皇帝犯下的錯誤!
「啊----哼!」楚彥的怒吼宛如雄獅。巨大的鋼刀漫天飛舞,砍碎了無數吐蕃人的肢體。他的武藝,是出類拔粹的。一般的士卒絕難近他半步。他帶著一隊輕騎在後面斷後,死死堵著流水一樣襲來的吐蕃鐵騎。吐蕃人的騎射如同漫天驟雨,讓他身邊的將士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可是,楚彥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幾乎是用腳將自己的幾名副將踹走,讓他們帶著餘下的兵馬撤離。然後自己在後面死戰斷後。
蕭雲鶴帶著飛龍騎風馳電掣而來,最先迎到了一批敗退的齊軍騎兵。
「爾等為何退回?楚彥何在!」蕭雲鶴怒聲大喝。
一員副將頓時瞪大了眼睛:「啊,陛下?---楚彥大帥在後方死戰斷後!」
「大膽!楚彥斷後爾等卻在逃命!」蕭雲鶴怒聲道,「調轉馬頭,隨朕衝殺回去!」
眾將士一陣羞愧,各自一咬牙,隨著皇帝又翻身殺了回去。看著那一隊黑黝黝的飛龍騎。敗回的齊軍將士心中又多了一層底氣。正何況連皇帝都親自上陣了,他們都感覺有了主心骨。渙散的軍心又收了回來。
蕭雲鶴速度不減,一路上拾回了許多敗退的齊軍將士。凡是沒受傷地。又都跟著殺了回來。
慶林之側,楚彥仍然在埋頭血戰。他的身邊。已經不足兩千人手。放眼望去,吐蕃人的鐵騎漫無邊際,還在不斷沖涌而來。若不是慶林這裡地道路相對狹隘,吐蕃人早就衝過來了。現在,楚彥依靠著這一點點微弱的地理優勢。苦苦支撐。
身邊地戰友在一個個倒下,楚彥也感覺有些體力不支,連大刀都砍崩了好幾個缺口。兇猛的吐蕃人個個紅了眼,還在不要命的朝他衝來。楚彥酸麻的肩膀連連揮動,幾乎就要失去了知覺。
呼啦一刀,一名吐蕃人的頭臚衝天飛起,一股血柱朝天噴出。楚彥也感覺肩膀一沉傳來劇痛,原來自己地護肩鎧已經被削飛,右肩受了一記刀傷。頓時鮮血噴涌。他馬大將刀換到了左手,握得更緊。
一股血流順著肩膀流下來,在手指尖形成了細細的血珠淋淋而下。臉上也淋滿了鮮血看不到別的顏色了。根根鬍鬚都被粘到了一起,粘稠的血液一團團的滾落下來。
現在的楚彥。就像血池裡爬出來的魔獸。
吐蕃人的騎兵一輪輪的衝殺過來楚彥身邊地將士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好多人都是在過招的時候,因為氣力不支被一下打翻落馬。然後踩成了肉泥。
突然,吐蕃人地攻勢大大減弱,而且還後退了幾步。
楚彥吃了一驚,朝前看去,發現論莽熱騎著馬,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名不虛傳,果然是一員猛將。」論莽熱生得很年輕,比之前看到地那個論頰熱要好看一些,眼神也是十分地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