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三十七

桌上的電話陡然間叮鈴鈴地響了起來,聲音雖不大,卻把心中本已是一團亂麻的宇文弄得慌了手腳。宇文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饒是他機智過人,竟也不知該如何收拾面前這被宋巧稚攪得混亂不堪的場面。

倒是一旁的玄罡顯出了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它快速奔到門邊,一下就將辦公室大門給撞關上,旋即叼起被甩到沙發上的顧青衣裝,蓋在仍昏迷的顧青身上。

宇文迷糊了好幾秒鐘,才想起電話鈴聲恐怕會驚醒顧青,倘若此刻顧青醒轉,他該如何向顧青解釋為何她身無寸縷,自己卻守在她身邊?

宇文忙不迭地撲過去提起了電話,話筒那端卻掛掉了。他長吁了一口氣,小心地將話筒放下。玄罡站在屋角的小門前輕吠了一聲,提醒宇文那裡還有一個倒霉的傢伙。宇文皺著眉頭看了看面朝下撲倒在地上的劉天明,決定還是先將劉天明弄醒,多一個證人,才方便向顧青解釋。

誰知劉天明竟怎麼也弄不醒,宇文拍打他老半天,甚至將顧青桌上的半杯殘茶潑到他臉上也無濟於事。宇文在扶起劉天明時,隱約摸到他後腦上有一個被鈍物撞出的血腫,別是被宋巧稚打傷了頭吧?他一下擔心起來,便想把劉天明背出樓外召救護車急救。

就在宇文背著劉天明,慢慢扶著牆向辦公室大門走去時,顧青醒了!

當她看清自己身上只蓋著一件外衣時,她發出了一聲極尖厲的驚叫!

宇文沒料到顧青這麼早就醒轉過來,被這聲驚叫嚇得手一哆嗦,將劉天明給摔到了地上。剛才還死活弄不醒的劉天明被這麼一摔,竟而也醒了!一時間,六隻眼睛對在了一起,一雙驚訝,一雙羞憤,一雙卻是無比的尷尬……

最初的混亂總算過去了,此時的顧青正穿戴整齊地坐在咖啡館里,小口地嘬飲著卡布其諾咖啡,面前並排而坐的兩個男人的眼神卻都有些漂浮不定,不敢正視顧青,一人只顧著用小勺不停地攪拌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另一個卻在把一塊又一塊的方糖給捏成了粉末。

雖然兩個男人都不約而同地隱瞞了宋巧稚勾引他們時的細節,但顧青還是隱隱約約猜到自己這個從未謀面的鬼魂姐姐,利用自己的身體做了些很不合適的事情,至於其中的詳情,她一個女孩子家,又怎好意思開口細問?

「她……真的說……她是我姐姐?」宇文詳細解釋了很多,顧青還是感到非常的震驚。

「是的,她能附身於你,就已經證明了她與你的血緣關係。照她的說法,當年你的父母剛生下她,就將她狠心拋棄,而八年之後,才又有了你……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只有你的父母知道了。」宇文答道。

「我的父母……過世那麼多年了,哪裡還有機會知道他們當年做過些什麼……」顧青輕嘆了一聲,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會如此狠心。

劉天明撫摸了一下後腦勺,頭還有些暈,那裡留下的血腫是宋巧稚用顧青桌上的鎮紙敲出來的,雖說當時劉天明已經察覺面前的不是顧青,甚至舉起了手槍。但自幼習武的他,竟會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隨手打暈,可見當時他在宋巧稚的引誘下,也已是意亂情迷了。想到這裡,劉天明的臉上一陣發燒,還好咖啡館里燈光昏暗,顧青並未看出他的神情變化。

「不過……我在夢中見到的媽媽才二十二、三歲,就連我自己也從未見過那樣年輕的媽媽,若不是宋巧稚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是絕對無法讓我產生這樣的夢境的。」顧青再仔細思量片刻后,已然相信了七八成。她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無法言表的親情,多年未享受到家庭溫暖的她,驀然間知曉自己竟然有一個姐姐!那種驚喜交加的感覺,甚至沖淡了宋巧稚可能會對她不利的危機感。

只可惜,姐妹二人互相知道時,已是陰陽相隔……

「宋巧稚……」劉天明輕聲念叨著這個給他深刻印象的名字,「你姐姐成了在騰龍大廈里遊盪的孤魂野鬼,她的死恐怕有很大的冤屈啊……」

「嗯!我一定要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想到姐姐變成了可憐的遊魂,再也無法重見天日,顧青一陣心酸,不由暗暗捏緊了拳頭。

「從顧青第一次遇見遊魂至今,已有十多天了,為什麼到今天宋巧稚才附身到顧青的身上,她這麼做,就是想報復拋棄她的父母嗎?」劉天明的這個問題,卻是問宇文的。

宇文沉思良久,說道:「剛才情況太過混亂,面對宋巧稚時還有很多疑問沒有提出來,她為什麼要殺害朱靈和蒲遠的兩個保鏢呢?而那三人的屍體,又為什麼要放在蒲遠的辦公室里?還有……小張遇害現場留下的藍月二字,是否也是宋巧稚所為?她的身上,牽扯了太多疑點啊……至於她為什麼到今天才附身於顧青,我猜測是與涇河龍王的復甦有關!」

「宋巧稚怎麼可能和古代的龍王扯上了關係?」劉天明叫了起來。

宇文擺擺手,示意劉天明不要太大聲,驚擾了咖啡館里的其它客人,然後用手指蘸了些許咖啡,在桌布上劃出一條橫線,說道:「即使分屬不同時空的虛靈,也會因產生交集而互相影響的。如果我們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按時間軸排列起來,就會發現,宋巧稚的力量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地增強!最初的她,只是無意識地在樓里遊盪,偶然間撞上了顧青,嚇暈了顧青的同時,她也察覺到顧青與她的血緣關係,隨後,她有意識地竄入顧青的辦公室,見到顧青桌上的全家福照片,確認了顧青就是她的親妹妹。又因她對親生父母的憎惡,便順手推倒了相架。緊接著,她的力量增長了,遠在職工宿舍的顧青也被她干擾了夢境,而到蒲遠舉行宴會的那天,她竟有能力殺死了朱靈和兩個保鏢!至於今天……遊魂附身所需要的能量可非同小可,她更在附身後還施展出讓我也難於抵抗的媚靈之術……遊魂自身,是很難汲取天地間靈氣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涇河龍王的力量在從中作梗!這龍王的怨氣愈演愈烈,宋巧稚只需得其萬分之一,也可將騰龍鬧個雞犬不寧了。」

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輕聲問道:「我姐姐都能鬧成這樣,那涇河龍王復甦的時候,豈不是要天下大亂啊?」

宇文看了看顧青,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暫時不可將調查重心偏向你姐姐這邊,只要她不隨便鬧事,我們就不去觸動她。當務之急,還是研究如何對付這涇河龍王!」

「現在大家都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可你做事仍然遮遮掩掩,我們又怎麼能很好地合作?」劉天明對宇文獨來獨往,行事詭秘早就不滿了。

「是啊……宇文,你就像根牙膏一樣,每次都要我們擠一下你才說一點,雖說我們也能理解你所作所為不是普通人能夠認知的,更不便大張旗鼓地宣揚。可你如果能將現狀對我們開誠布公,我們也好集三人之力共度難關啊。」顧青也第一次對宇文表示了不滿。

「三人之力……」宇文的眼睛亮了一下,「古言三人成虎,那是說三人共同說一個謊話便可讓一個沒有主見的人相信無稽之談……」

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他們所提的意見宇文好像就完全沒聽見,倒似給了他什麼提示,讓他又打起了某個主意。

「我今天去拜訪了魏遠征,還好他不像他的父親那般絕望,我本只期望他能指引一下方向,助我們一臂之力,沒料到他毫不含糊,一口答應下來,願意盡全力給我們幫助。但他需要兩天時間做準備工作。在這兩天的真空時期,我們也不可以坐等,籌碼並不能完全押在魏遠征那邊,無論怎樣我們也要自己搏上一搏!」說到這裡,宇文的眼中放出自信的光芒,「且看我們三人所成的猛虎,能否與涇河龍王來場龍虎鬥!」

「你這次又準備怎麼干?不說清楚我們可不會幫忙!」劉天明抱臂後仰,口氣不容置疑。

「《射鵰英雄傳》第六回,你們還記得么?」宇文難道地賣起了關子。

劉天明雖然喜歡金庸武俠小說,卻也不至於連回目都記得那般清楚,自然不知道宇文說的是哪一段。

「第六回……莫非是崖頂疑陣?」顧青的記憶力卻是非凡。

「正是!」宇文笑道。

顧青一說,劉天明也立即想起來了。崖頂疑陣這一章,說的是江南六怪與全真教丹陽子馬鈺合作,借鐵屍梅超風目盲之機,在月夜的崖頂冒充全真七子,用談話嚇走了武功厲害的梅超風。可這與對付涇河龍王有什麼關係?

「啊?你也想學小說中的情節,用計嚇走涇河龍王嗎?可是……涇河龍王又會害怕什麼呢?」顧青秀眉微蹙。

「涇河龍王會害怕我和劉天明!因為……他將是秦叔寶,而我將是尉遲恭!」宇文舉起手來指了一下劉天明,又指了一下自己。

這個大膽的設想一下把顧青和劉天明給震住了。

「什麼?我是秦叔寶?你是尉遲恭?你是不是頭腦發燒了?」劉天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忘了,涇河龍王被鎮在斷龍台下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它對世界的認知與它的仇恨一樣,仍然停滯在一千三百年前。難道我們就不能利用現代科學技術,讓它相信我們兩人就是門神轉世么?」

「老天……」劉天明用力抓著自己的頭髮,「你一定是瘋了……我們兩人有哪裡像當年馳騁江山的隋唐英雄?」

「只要你敢與我一起去面對涇河龍王,你就是英雄!」宇文的話語間突然透出一股浩然正氣。

劉天明一呆,心中熱血微微蕩漾。

「兩位英雄,小女子斗膽問一句,當年涇河龍王可是見過秦叔寶尉遲恭真容的,你倆不會打算去韓國整容吧?」顧青拱手笑問道。

「轉世而已,對相貌可以不必這麼認真,我們需要的是在氣勢上震懾龍王。」宇文解釋道。

「當年的兩位將軍只是氣定神閑地在宮門前一站,龍王便不敢輕舉妄動,那是因為將軍們在沙場上征戰多年,只那暴戾之氣與身上的血腥味就足夠震懾龍王了,我們倆有什麼?」劉天明始終不相信宇文的計劃能有成效。

「當年的鄂國公尉遲敬德曾說過,創立江山,殺人無數,何俱鬼乎?我們只需有他這樣的陽剛之氣,就可放手與那龍王一搏了!」

劉天明半信半疑,勉強答應下來。

「可是……」顧青在一旁仍是擔心,「你們就這麼西褲襯衫,牛仔T恤的去糊弄涇河龍王,說你們是當年的秦叔寶尉遲恭?未免把涇河龍王想得太傻了吧!」

「做戲做全套,所以我們急需準備兩套鎧甲!」宇文再次提出奇怪的要求。

「啊?就這麼一兩天之內,你讓我們上哪兒去找兩套鎧甲?」劉天明搖搖頭。

「我們可以試試去找電影製片廠或者電視劇組,那兒應該可以找到唐朝的鎧甲。」顧青提出了可行的建議。

可宇文不這麼想。

「那些電影電視里的古代盔甲都只為了瞞過現代人,又不是為了上戰場,用不著做的一絲不苟,為了方便演員行動,常常在設計上做很多改動,或者為了減輕重量而大量減少金屬的用量,早已不是真正的古鎧甲了,這可瞞不過涇河龍王的眼睛。」

「那怎麼辦?如果重新打造兩套鎧甲,時間肯定來不及了!」

宇文微微一笑,說道:「我曾經參觀過市軍事博物館,那兒恰有兩套唐朝明光鎧的復原品,那基本可以算是真傢伙了!不過……」宇文抓抓頭皮,神態有些不好意思,「恐怕又要麻煩顧青,借用你的閑置資金,幫我們租借出這兩套鎧甲了。」

顧青有些哭笑不得,宇文還真是把自己當成ATM提款機了。她對宇文嗔怒道:「你總有一天要把我逼到貪污公款的!」

說到貪污公款,劉天明一下想起了白天杜聽濤約見顧青的事情,忙問顧青見面的詳細情況。

「杜聽濤這次約我談話,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做新的投資項目,這個項目並不是以騰龍集團的名義來實施的,而是杜聽濤自己牽頭拉的資金。他給了我一份項目細節,並許諾讓我以入乾股的形式參與,我大致看了一下,雖然是新項目,但面向的客戶卻基本是騰龍的老客戶。他這麼做,似乎是在試探我的口風,我們這段時間忙暈了頭,基本沒顧上理他,現在這麼看,他可沒閑著,很可能會在近期內自立門戶……這可不是好事,最近蒲遠為了產權界定的事情,已經是疲以奔命,一個閃失,就會丟掉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如果這當口上,杜聽濤用新項目把客戶們的資金流向給引到他那邊去,蒲遠這邊無疑會受到打擊……」

「你們騰龍家大業大,杜聽濤不過是在西北地區人脈茂盛些,就算他拉走部分客戶,也不至於會影響到你們蒲老闆的命根吧?」劉天明有些不解。

「什麼家大業大?現在的大型集團在資金運作上也常常是玩刀鋒邊緣上的行走,稍有不慎,杜聽濤的所作所為就很可能變成壓斷駱駝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顧青不想再細說下去,自己雖然沒有來得及參與,蒲遠的股市收購戰卻已經展開了。

「那……你怎麼回復杜聽濤的呢?」宇文也突然對這事有些感興趣了。

「我沒直接回答他,只是說,杜經理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為自己打點些私活,可別累壞了身體,晚上多休息,睡眠充足了才有體力。」顧青這麼說,自然是因為上次見他在小間內做噩夢。「誰知他渾身一震,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青,匆匆忙忙地就告辭了。」

「你把這事告訴蒲遠了嗎?奇怪,杜聽濤明知道你是站在蒲遠這邊的,為什麼還會主動告訴你這些事情呢?」宇文問道。

「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正因為顧青是蒲遠這邊的紅人,她才比誰都更清楚目前騰龍所處的狀況,如果顧青想乘亂為自己謀點私利的話,跟隨杜聽濤也許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而杜聽濤要是能得到她的幫助,可就如虎添翼了,無論怎樣,也應該試探一下的。」劉天明在一旁替顧青回答。

顧青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杜聽濤的能力不容小視,現在的騰龍大廈,幾乎所有的經理都站在他那一邊,這是我到這裡的第二天就領教了的。不過這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蒲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顧青是在與杜聽濤會談后沒多久,就突然失去知覺,被宋巧稚附上了身,後來發生了什麼,她自己是一點也不記得。

「算了,這些經濟上的糾葛,我們還是不要攙和在其中吧,眼前的幾樁命案還是更重要一些。」劉天明勸解顧青道。

顧青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決不會如了杜聽濤的願,讓他就這麼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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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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