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望著迎面撲來的英艦，關文炳乙毫無畏懼，依舊面含微笑地站在「扶桑」號上，「田中君，我們的對手真是勇氣可嘉啊！」

「這太冒險了，以我們的火力可以在幾分鐘內就擊沉他們全部的軍艦。」對於英艦的冒險舉動，田中次郎有些意外地說道。

關文炳乙搖頭說道：「不，田中君，這正是我大日本帝國所一直提倡的武士道精神，沒有想到卻讓我從一個非本國人身上看到了。」

如果拋開交戰方這種絕對的概念，他對於伯尼的膽識與勇氣還是頗多讚賞的，事實上，這是眼前最好的逃離方式了，因為整支艦隊的轉向費時費力，不僅會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對方的炮口下，毫無還手之力，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與重新編隊完畢的快速巡洋艦隊迎頭碰上，從此陷入兩支艦隊的火力夾擊而不可自拔。如果喚作是自己的話，他也會這麼做的，這也許就叫做同行間的惺惺相惜。但畢竟現在兩人是地地道道的對手，這一前提決定了兩人必須在你死我活的交戰中一決高下。

當然，與勇氣相比，有些時候他更願意相信強大的力量。此刻在他看來，如果不是這裡有厚重的煙霧阻隔，自己完全有把握在一個小時內把對手一網打盡。他隨後說道：「乘著看得見的時候，向一切可以看見的開火！」

日艦的射擊更猛了，所有打出的炮彈的呼嘯聲幾乎蓋過了海面上的一切聲響，英艦周圍到處是高過煙囪的水柱，然後又劈頭蓋臉地潑濺下來，四處亂飛的彈片更是讓本已破損的艦體雪上加霜，密密麻麻的全是坑洞，只短短几分鐘，三艘鋼鐵巨艦便被重磅炮彈轟炸得千瘡百孔。

除了橫躺在甲板上的水兵屍體外，英艦上的人都在緊咬牙關，默默承受著來自日艦的兇猛炮火，只有隨艦牧師還在低聲祈禱著，鍋爐艙內的人員努力將軍艦馬力開到最高。因為他們知道，這時候只要有一發炮彈擊中適當部位讓軍艦航速稍減，所有人只有死路一條。

距離二萬碼、一萬九千五百碼、一萬九千碼……隨著兩支艦隊以三十五節相對速度快速接近，現在用肉眼便可以隱約分辯出對方艦列上奔跑忙碌的人群了。

距離的拉近等於危險在成倍增加，伯尼當然清楚，他一直不安地在艦橋上來回走動著，「還沒有與美國人聯繫上嗎？」

「伯尼將軍，求援電報早就已經發出了，但……」說著，溫圖爾艦長放下望遠鏡，接著聳了聳肩膀，「您是知道的，美國人實行了無線電靜默，我們無法直接聯繫上他們，只能通過國內再轉達他們的海軍部。」

日艦的射擊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反而愈加猛烈，溫圖爾的話音剛落，炮彈又一次擊中了「伊麗莎白女王」號，所幸的是這發穿甲彈撞上目標后沒等貫穿裝甲就直接發生爆炸，讓「伊麗莎白女王」號經受住了一次嚴峻的考驗。但儘管如此，劇烈的震動仍然讓沒有防備的伯尼非常狼狽地摔在一旁。「報告損失情況？」他爬起來后連忙說道。

「左舷前部裝甲帶中彈，沒有損傷。」很快，損管人員的報告讓伯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也許自己應該感謝那些遠東矮子們糟糕的炮彈引信。

接著，他淡淡掃了一眼甲板上被彈片割傷后正在呻吟的水兵，然後舉起望遠鏡開始再次審視戰場：軍艦附近的水柱逐漸增多，看來自己已經進入敵艦隊的舷側副炮射程範圍了，必須小心了；後方，那支德軍艦隊也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望遠鏡的視界里，不過好在速度不是很快，看來應該正在調整隊形，但以他們高過戰列艦隊的航速，最遲二十五分鐘，他們的火力又可以重新派上用場；另外，在幾十海裡外，美國人應該收到自己的電報了，估計也正在加速趕來。儘管自己始終處於被動，但只要能夠衝出敵人的伏擊圈，與遠道而來的美國艦隊會合，自己還是能力削弱敵人在南大西洋上的海上力量。於是，他重申命令：「給我不惜一切沖向敵艦！」

此刻，距離交戰海域僅十五海里的哈德威克正在「內華達」號上整理自己的儀錶，馬上就要接近戰場了，因為從遠方傳來的戰列艦沉悶的炮聲與海平面附近黑壓壓的煙層無一不是在告訴他，前面有艦隊正在進行著一場殊死的較量。

「榮譽和生命取決於即將開始的惡戰。」他一邊打理著著裝，一邊對附近不時舉起望遠鏡觀察的軍官們說道，「看到前面了嗎，是的，我們的英國朋友們正在率領艦隊與敵人苦戰，我們必須救援，而且要快，讓火控室的那些小傢伙們給我盯緊了，這時候任何的疏忽與錯誤都將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這時，一名軍官匆匆上前低聲說道：「哈德威克將軍，海軍部來電了，在我們前面是敵人的全部主力……」

「什麼？他們全部出航了？」哈德威克大吃一驚，再不去管頭上的帽子是否帶歪了，因為這個消息實在太糟糕了，他的所有好心情全被破壞殆盡，緊緊提著軍官的衣襟，「您應該是騙我的，對嗎，西摩上尉？」

「呃……情報部門已經與英國人核實過了，敵人主力目前確實不在福島海域，海軍部的桑普森將軍要求您必須立刻撤退。」西摩上尉遲疑片刻后急急答道，「另外，布萊格司令官也希望您慎重行事。」

哈德威克踱著方步在艦橋上兜著圈子，隨著敵人主力的出現，現在的自己已經毫無任何優勢可言，如果執意繼續前進，說不定會損兵折將，甚至弄不好會被敵人一口吃掉，而一旦失去自己手頭上的海軍力量，美國在南大西洋上與敵人的角逐將徹底失敗，到那時，對美國而言就是一場災難；但如果就此裹足不前，面對未來敵人在加勒比海地區的攻勢，自己乃至美國海軍又無力應付，到頭來一樣是以美國的失敗而告終；到底是進是退，自己應該如何選擇呢？

突然，信號兵大聲喊叫起來：「注意！『瓦爾多斯塔』號發來信號，前方發現一隊戰列艦，共五艘！」

喊叫聲提醒了哈德威克，他停下腳步眺目望去，果然在海天相接之處相繼出現了幾個模糊的小黑點，他趕忙舉起望遠鏡，前方移動中的小黑點在他的瞳孔里逐漸放大，一支由五艘戰艦編成的主力艦隊猶如從天而降般擋在自己艦隊的必經航道上。突然，他的身形一震，接著放下望遠鏡后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舉起瞭望遠鏡，是的，自己沒有看錯，敵人並未發現自己的艦隊，他們的艦列依然是由東向西保持不變。

他心中一動，這或許是一個機會，只要能夠在敵人察覺之前展開艦隊的隊形，那麼以己方的火力就算不能全殲這支艦隊，也必然能夠重創一、二艘敵艦，然後再利用敵人沒有掩護兵力的缺點，讓輕型艦隻從兩翼實施突襲，一旦救出英國人，自己未嘗不是沒有擊敗敵人的機會……

眼看就要接敵了，但旗艦卻沒有任何指令傳達，附近艦隻相繼發來詢問信號。艦橋上的軍官們也感到納悶，他們的上司依然保持著觀察敵情的姿勢，最後，迫不得已之下，其中一名海軍上校只好上前請示：「哈德威克將軍，是不是稍微等一下，等後面的艦隊上來，然後再採取行動，這樣也許更有把握一些。」

這種機會稍縱即逝，以後也可能很難遇上了，成敗在此一舉。想到這裡，哈德威克咬咬牙，堅決說道：「不，向全體戰艦發信號，不得減速，全速前進！另外，告訴上面的小夥子們，我要在第一時間內得到他們的射擊信號！」

日本的「息吹」號是一艘服役兩年的無畏艦，二萬三千噸的排水量，十門十二英寸火炮，二十一節的航速，與日本以往擁有的裝甲艦相比，它都可以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今天的海戰里，它卻並不算中堅力量，只能待在艦列最後邊，為前面的超級無畏艦「扶桑」號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

當艦長山宅大佐看到己方射出的炮彈如冰雹般接連不斷地在敵艦上炸出團團黑煙時，不免心生得意，並為自己國家有這樣強大的力量感到驕傲。然而，接下來的炮擊卻讓他感到一絲不快。根據旗艦的信號指示，他原本打算在一萬八千碼的距離上充分利用十二英寸艦炮的射速優勢，但是幾輪射擊下來，這種優勢已蕩然無存，因為飄蕩在海面上的硝煙實在太厚了，光線已經無法穿透下來，以至於敵艦的側面輪廓始終若隱若現，這使得桅杆頂端的觀察人員無法辨認細節，報出的射擊信號要比實際距離大一些，所有打出的炮彈幾乎都從敵艦頭頂上飛過。「重新調整測距儀，讓上面的觀測兵不要再管其他的了，給我仔細搜索敵艦隊的先導艦。」他黑著臉說道。

於是，這艘日艦在隨後很長的時間裡一直注意前方，他們並不清楚真正的危險正在悄然逼近它的身後。

與此同時，在「漢武帝」號上，林震坐在自己的那張椅子上，微閉著雙目正在養神。

參謀人員不時跑過來向他報告著各種各樣的消息：「將軍，雷達顯示美艦正在全速逼近日軍艦列……德艦隊形調整完畢，目前開始全速追擊英艦，估計十五分鐘后可以重新投入戰鬥……英、日艦隊相距五海里，雙方炮擊加劇……美艦已由偏東至偏西方向依次展開戰鬥隊形，日艦方面毫無反應……」

附近的軍官們隨即開始議論紛紛。

「太大意了吧，敵人馬上就要揍著他們的屁股了，還如此無動於衷。」

「就算大意，日本人也不吃虧啊，你看美國人的主力艦隻拉得很開，馬上能夠投入戰鬥的也不過是三艘航速較快的戰艦，而英國人要想衝出包圍圈不付出點代價肯定是行不通的，到時火力受損的他們恐怕無力馬上支援美軍，況且，德國人的三艘戰列巡洋艦即將重新投入戰場，接下來的戰鬥美軍應該沒有多少優勢。」

「但是不要忘了，德艦還沒有真正進入戰場，他們與日艦之間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美艦完全可以利用這段間隙打日艦一個措手不及，那時日艦不論是進行戰術轉彎以實施還擊，還是規避敵方炮火等待與德艦會合，其中好不容易爭取到手的戰場主動必然拱手相送。」

「是啊，有濃煙阻隔，日艦兩翼又沒有必要的掩護兵力，到時陷入驚慌的他們肯定會成為美國輕型艦隻捕獵的對象，恐怕到最後，戰場形勢會完全逆轉。」

……

聽著軍官們的議論，艦長趙勇閔皺了皺眉頭，見上司依然保持沉默，他只好上前低聲說道：「將軍，一旦美艦投入戰鬥，日艦與英艦必然都需要暫時脫離交戰海域來進行戰術轉向，到那時，真正的交鋒應該在美德艦隊之間展開，依我看恐怕是德國人要吃虧了……」

林震睜開雙眼，慢慢踱到羅盤前靜立，良久，他問道：「德國人在歐洲大陸上已經取得了不小的勝利，如果再讓他們在這裡繼續削弱英國海軍的力量，你說他們下一步會將自己那雙強而有力的臂膀伸向哪裡？」

趙勇閔不知道上司到底要說什麼，但他依然沉吟片刻說道：「一旦消滅這裡的英軍艦隊，英、德兩國海軍主力艦的數量就將處在同一層次，以德國威廉皇帝的勃勃野心，他必然不會允許南美落入他國之手，到時，他們與之爭鋒的對手恐怕就要變成我們這些身在亞洲的國家了。」

「這正是我擔心的，因此，這支德軍艦隊必須被消滅，最不濟也要讓他們再折損一、二艘主力戰艦。」林震堅定地說道。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日艦順利完成戰術轉向，美艦絕對討不到任何好處，戰鬥也將延續下去。而我們這裡距離交戰海域僅有十七海里，在他們沒有兩敗俱傷之前，過早涉入無疑會把我們推向一個尷尬的境地……」

林震擺擺手，然後說道：「就算日艦接下來能夠及時發現敵蹤，但那時的美艦應該早已展開隊形，以有心算無意，日艦至少要被重創幾艘，而在日艦轉向的過程里，他們恐怕又要面對對手兩翼掩護兵力的不斷騷擾，等到他們順利完成轉向，美國人的另外三艘主力艦應該也趕到了。」

「到最後，無論英、美兩國海軍取得多大的戰果，面對四艘火力完整的戰列艦的到來，他們都會明智地選擇退卻，因為早前的戰鬥消耗了他們太多的精力，他們早已力不從心，如果執意繼續戰鬥，等待他們的便會是艦毀人亡與戰果付之一炬。」趙勇閔頓了頓后，接著說道，「這樣一來，我們不僅保留英、美海軍實力的意圖得到實現，而且我們又可以乘機將這裡的『盟友』置於我們的控制之下。」

林震讚賞地點點頭，說道：「我們不能過早接近戰場，否則，於事無補。向各艦發出信號，將航速降至十七節，另外，沿旗艦右舷方位轉三個羅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