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節 起社
幾人又玩鬧了一會,天色已經晚了。到底湘雲和寶釵親些,最終還是到寶釵那裡去睡了。
晚間,湘雲和寶釵躺在床上,湘雲卻是輾轉反側。寶釵問道:「雲妹妹,你和我一起睡也不是一兩次了,怎麼還是有這擇席的毛病。」湘雲道:「寶姐姐,你和愛哥哥的事情定下了嗎?」寶釵不由得滿臉羞紅,好在是夜間,湘雲也看不見。見寶釵不語,湘雲推了推寶釵道:「好姐姐,這個你都瞞著我嗎?」寶釵這才小聲道:「已經定下了。媽媽和老太太、二太太她們已經點了頭了,只是還沒說出來罷了。」湘雲道:「那可要恭喜你了。愛哥哥以前雖然頑劣些,可現在著實改了不少。聽三姐姐說就連二老爺都不敢隨便考較愛哥哥了,可見愛哥哥是下了功夫的。寶姐姐,你們的事情是定了,可是林姐姐怎麼辦?」寶釵道:「她的事也定了。」湘雲問道:「定了?定給誰了?」寶釵道:「我們兩個註定了要做姐妹了。我這裡有寶,她那裡有玉。」湘雲並沒有多麼驚訝,只是淡淡的道:「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從我見到林姐姐帶著愛哥哥那塊玉起就想到會這樣了。寶姐姐,你和林姐姐是有個好歸宿了,只是不知道我會遇到過什麼樣的夫婿。」寶釵笑道:「你這丫頭!才定了婚事你就等不急了?你也不怕別人笑話。」湘雲道:「寶姐姐,這事情可是關係我們一輩子的幸福,我怎能不關心呢!」寶釵道:「這也好辦,等明日讓寶玉派小廝出去打探打探就知道了。」湘雲笑道:「你還說我呢,現在你都不叫寶兄弟了,竟然也寶玉寶玉的叫上了。」寶釵見湘雲打趣自己,伸手便去搔湘雲的癢,兩人立時滾作一團。
寶玉的房間里,此時寶玉正摟著襲人聊天。自從寶玉知道和寶釵、黛玉的事情定下來后反而對襲人更顯的尊重了,雖然平日里兩人還是調笑無忌,可是也沒有了那露骨之事。襲人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道:「二爺,這些日子你和茗煙神神秘秘的做什麼呢?」寶玉道:「哪裡神神秘秘了?只不過是隱秘了些。我那是讓茗煙做些正事呢,好歹是為了咱們的未來的。這事情除了老太太、我和茗煙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的。」襲人道:「既如此,我不問就是了。」寶玉笑道:「好襲人,你放心,這事情可是好事。就算日後我做不了官成不了將,咱們也不用為生計擔憂了。」襲人疑惑道:「寶姑娘不是已經買了不少地了嗎?你還做什麼呢?」寶玉道:「那才能買多少地?做個大地主固然是穩妥的生計,可是也要看天吃飯。好襲人,這事情你就別操心了,睡吧。如今夜短的很,若是睡晚了,明日里定然在雲丫頭來鬧之前起不來。」見寶玉不願多說,襲人也不好再問,兩人便相擁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襲人才剛起了床正伺候寶玉梳洗的時候湘雲便過來了,不過是打著看小獒犬的幌子過來的。不過寶玉見她言辭閃爍心知她有事要說,只是不知如何開口。見她不願開口,寶玉也不好強問。
等到了早飯之後,寶玉到了寶釵的蘅蕪院找到寶釵問道:「雲丫頭今日里總是支支吾吾的,似是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你可知是何緣故?」寶釵這才將夜間二人的談話說了,寶玉笑道:「這個簡單,我讓茗煙出去好好探聽探聽就可以了。」寶釵忙道:「這事你可不要說的太明了,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可是有損雲丫頭名節。」寶玉笑道:「這個我還不清楚嗎,我自然會小心的,你放心就是。」
到了午後,寶玉睡過午覺,見襲人和麝月、晴雯拿著幾個大西瓜走了進了。寶玉問道:「誰送來的大西瓜啊?」襲人道:「是老太太讓送進園子里給二爺和小姐們吃的,咱們分了這五個來。」寶玉笑道:「這東西又不禁放,拿這許多做什麼?麝月,你送一個給妙玉去,就說我送她的。」麝月笑道:「我去了她自然知道是二爺讓送的,還用得著啰嗦一句嗎?」寶玉道:「你說便是。快些去吧,我們等著你回來吃西瓜。」麝月這才抱起一個西瓜出了門。
襲人問道:「二爺,這西瓜是用冰鎮呢還是用涼井水浸出來?」寶玉道:「冰塊太涼。不說是你們這些體弱的女孩,就連我也受不了,還是用涼井水吧!那樣吃著正好。」襲人有命人打了涼水來將西瓜放進去。
這西瓜著實不小,寶玉和襲人、晴雯、麝月四個人連一個都沒吃了,餘下便都給了丫頭僕婦們,就連兩隻獒犬也分了好些。
且說賈政自元妃歸省之後,居官更加勤慎,以期仰答皇恩。皇上見他人品端方,風聲清肅,雖非科第出身,卻是書香世代,因特將他點了學差,也無非是選拔真才之意。這賈政只得奉了旨,擇於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別過宗祠及賈母,便起身而去。臨行前,賈政叫過寶玉道:「我這一去便要鄉試、會試后才能回來。你在家裡好生讀書,等來年開了科舉,定不要辱沒了門風。」寶玉知道賈政最放心不下自己,心裡著實感到,便跪在賈政跟前道:「兒子自當謹記父親教誨,定要名列前茅,讓老太太和父親高興。」賈政自覺老懷大慰,這才放心的離去。
寶玉此時已經將那些四書五經,乃至老黃曆都背的滾瓜爛熟了,哪裡還有其他的書可以背。所以自賈政走後,寶玉反倒是無事可做了。不過為了哄老太太高興,有時也會靜下心來看幾本雜書。
這一日寶玉正坐在書房裡看書,晴雯帶著探春的丫頭翠墨進了書房。寶玉問道:「有事嗎?」翠墨將一個花箋遞給寶玉,道:「這是小姐讓交給二爺的。」寶玉聽說,便展開花箋看時,上面寫道:妹探謹啟二兄文幾: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未忍就卧,漏已三轉,猶徘徊桐檻之下,竟為風露所欺,致獲採薪之患。昨親勞撫囑已,復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並真卿墨跡見賜,抑何惠愛之深耶!今因伏几處默,忽思歷來古人,處名攻利奪之場,猶置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志,盤桓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因一時之偶興,每成千古之佳談。妹雖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間,兼慕薛林雅調。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雄才蓮社,獨許鬚眉;不教雅會東山,讓餘脂粉耶?若蒙造雪而來,敢請掃花以俟。謹啟。
看了此文,寶玉笑道:「正好我閑的難受,三妹妹真是出了個好主意。」說完,便同翠墨一道去了秋爽齋。等到了那裡,只見寶釵、黛玉、迎春、惜春、李紈都已經到了,獨缺他一個。探春笑道:「我不過是閑的難受,便隨便寫了個貼試試,沒想到竟然都來了。」寶玉道:「可惜遲了些,應該早就起個社的。這些日子也無事可做,真真悶煞人也!」黛玉道:「現在也不遲,總好過你在書房裡打著看書的幌子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你們要起社也就罷了,可別將我也算在內。我可是不敢的。」探春笑道:「你不敢,誰還敢呢?」李紈笑道:「既然都來了,我可是先說好的,我自薦掌壇-我雖識得幾個字,可是畢竟做不了詩。」寶玉笑道:「如此也好,只是少了個人,到底不算完美。」探春道:「還少了誰?」寶玉笑道:「自然是少了那個又磨牙,又說夢話的雲丫頭。」寶玉一句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探春笑道:「真是我的罪過了,竟然忘記了她。雲丫頭在家裡也是無聊的很,二哥哥,你還是快到老太太那裡讓老太太派人去接雲丫頭吧。」寶玉笑道:「你怎麼比我還心急。橫豎她今天是來不了了,等晚飯時候再說也不遲啊!如今既然決定要起社,定然要每個人起個雅號才算相配啊!」李紈道:「我是定了『稻香老農』,再無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罷。」寶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雅,而且已經被那些前輩古人的已經佔盡了。這裡梧桐芭蕉盡有,或指桐蕉起個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卻愛這芭蕉,就稱『蕉下客』罷。」眾人都道別緻有趣。黛玉笑道:「你們快牽了他來,燉了肉脯子來吃酒。」眾人不解,黛玉笑道:「莊子說的『蕉葉覆鹿』,他自稱『蕉下客』,可不是一隻鹿么?快做了鹿脯來。」眾人聽了都笑起來。探春因笑道:「你又使巧話來罵人!你別忙,我已替你想了個極當的美號了。」又向眾人道:「當日娥皇女英灑淚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瀟湘館,原本她又愛哭,將來他那竹子想來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他做『瀟湘妃子』就完了。」大家聽說都拍手叫妙,黛玉低了頭也不言語。李紈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個好的,也只三個字。」眾人忙問是什麼,李紈道:「我是封他為『蘅蕪君』,不知你們以為如何?」探春道:「這個封號極好。」寶玉道:「我呢?你們也替我想一個。」寶釵笑道?「你的號早有了:『無事忙』。三字恰當得很!」李紈道:「你還是你的舊號『絳洞花主』就是了。」寶玉笑道:「小時候乾的營生,還提他做什麼。」寶釵道:「還是我送你個號罷,有最俗的一個號,卻於你最當:天下難得的是富貴,又難得的是閑散,這兩樣再不能兼,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貴閑人』也罷了。」寶玉笑道:「當不起,當不起!倒是隨你們混叫去罷。」黛玉道:「混叫如何使得!你既住怡紅院,索性叫『怡紅公子』不好?」眾人道:「也好。」李紈道:「二姑娘、四姑娘起個什麼?」迎春道:「我們又不大會詩,白起個號做什麼!」探春道:「雖如此,也起個才是。」寶釵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頭住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見她們都是興沖沖的,寶玉心道:「我這輩子怕是躲不了『怡紅快綠』的命了,如今起個名字也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