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歸家
?看著眼前的老柳樹，熟悉的魚竿和讀書聲，我想進去，可身子有些顫抖，我怕，我怕這些也是假的。
我還是邁步走了進去，我走得很慢，這些記憶里的感覺，雖然離開半年不到，卻是一種久遠的親切，我要將這些景象印在腦中，一輩子不忘。
一邊回憶一邊沉浸，一不小心，竟撞到了人，我回過神來，趕緊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王嬸？你是王嬸！」
王嬸是村頭的農婦，她家的王大丫還是我同窗呢。王嬸看了看我，疑惑道：「這個小娃，你認識我？」
她不認得我！我忽的想起來，孫爺爺已經抹去了他們的記憶。
我苦笑一聲，「不認得，對不起，認錯了。」說完，趕緊轉身離開，留下王嬸一個人疑惑地望著。
他們都不認得我，熟悉的人，陌生的情，我這種親切，在這矛盾的環境里，顯得有些孤單了。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家門口，看了眼還未去幹活的爹，還有正在做早飯的娘，我鼻子一酸，差點又忍不住淚水。
爹看見我，有些疑惑，喊了聲娘，娘看了我一眼，興許覺得孤零零的我顯得有些蕭瑟，便走出院子來。
「你怎麼啦？你爹娘呢？」
我剛要張嘴，頓了頓，卻喊出一聲阿姨來......忍住眼裡的淚水，我抽了抽鼻子，「阿姨，我，我走丟了......」
也許我這淚水在眼裡打轉的凄慘模樣打動了娘，娘嘆了口氣，似覺得我可憐，便讓我進屋去。
「吃過飯沒？」
未等我搖頭，娘便端了碗米粥，讓我喝下去。本來是她和爹的早飯，因為我的到來，娘只喝了點清湯，爹愛憐地看了看，從自己碗里分出一半給娘。看著他們溫馨的一幕，我眼淚落在粥里，心中很暖，很暖，只是這暖里，透出一絲凄涼。
吃過早飯，爹幹活去，娘在洗衣服，我走過去，「娘......阿姨，我來吧。」
娘笑著搖了搖頭道：「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懂事，看來，你爹娘一定很疼你。」
我點了點頭，又有些想哭。
娘見我欲哭，以為我想爹娘了，趕緊道：「吃飽了沒，沒吃飽告訴我，我再給你做去。」
我擦了擦眼睛，咧嘴道：「吃飽了，謝謝阿姨。」
「哎，」娘摸摸我的頭，「不知怎麼了，一看見你，就感覺很親切。」
怎能不親切，我是你兒子啊！
我忍住告訴她一切的衝動，緩了口氣，「我也是，不如今天，你就當我娘吧，就這一天！明天我就走！」
娘見我一臉懇求，笑著拍拍我腦袋，「好好好，今天啊，你就是我兒子......」
「娘！」一聲娘，叫出來了我的心聲，我的委屈和期盼，我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裡，嚎啕大哭。
娘拍著我的背，不住說些安慰的話。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停止哭泣，看著正午快到了，我鬆開娘，「娘，我去做飯，爹快回來了！」
娘一臉愕然，我也不多說，趕緊跑到廚房，開始忙活起來。
爹回來后，也許娘已經跟他說過了，我喊了聲爹，他也高高興興地答應。我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他們喜歡的，爹娘坐在凳子上，看著桌子，眼裡的疑惑更是明顯。
「快吃吧，娘，你身子弱，多吃點，來，爹，你喜歡吃這個，多吃點......」
一頓飯，吃得並不熱鬧，反而氣氛有些不正常，爹娘時而皺眉，時而疑惑的表情，讓我覺得極為難受。
好在吃過飯後，我便說要出去走走，爹娘也點頭同意了。
「你說，這飯菜，我怎麼覺得味道很熟悉啊......」身後，娘小聲向爹說道。
「我也是啊，他，是誰家的孩子？」
......我快步離去，和他們待得越久，越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們，我就是他們的孩子，但我不能，我一個人痛苦，總好過三個人痛苦！
我來到孫爺爺的屋子，庭院里還放著那張長椅，我似乎又看到了孫爺爺躺在那兒曬太陽，招呼我過去要給我講故事。
我摸著長椅，心中難受，孫爺爺啊，若沒有你，我會不會過著平凡的生活呢？
走到村子後面的小樹林，裡面依稀傳來嬉鬧聲，是小胖他們的聲音，我走近一看，四個人，看來，我不在的時間裡，已經有人替代了我。
離得近了，我看見那第四個人，是一個同窗，也姓張，叫張鐵鎚，他爹是鐵匠，說鐵鎚硬實，想讓他健健康康，便給他起了這個名。
因為隔得比較近，小胖他們便看見了我。
「咦，你是誰啊，我怎麼沒見過你啊？」小胖一嗓子吼來，剩下的三人也停止嬉鬧，過來好奇地看著我。
「我，我叫阿財。」我笑了笑，掩飾我的苦澀。
「咦，我家的狗也叫阿財，你們同名誒！」小雨在一邊興奮拍手叫道。
「噓，不禮貌！」小胖拍了拍小雨，「嘿嘿，別聽她亂說，你怎麼來這兒的？」
「我啊，我走丟了，今天便住在村尾張家，明兒一早就走。」
「哦哦，」小胖點了點頭，「那一起玩吧！」
我笑笑，「好啊，玩什麼？」
「我們玩木馬呢，我爹做的，為我，小寶，還有小雨做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是四個......你來了，就多了一個人，你就跟我，額，跟我一起坐不下，你就跟小寶坐一起吧。」
「不，我要和阿財哥哥坐一起！」小雨在旁邊嘟嘴叫道。
「好啦，隨便你。駕，駕，駕......」
好在這木馬比較長，我坐在小雨身後，倒是不顯得擠。
「阿財哥哥，為什麼我感覺我們好像以前是朋友一樣啊？」小雨轉頭問我。
看著她清澈的雙眸，我心中有些刺痛，「沒有啦，我們以前又沒見過，可能是我名字和你家狗一樣吧。」
「嗯嗯，可能吧，不過，你怎麼起了個狗名兒呢，你爹娘當你是狗嗎？」
看著一臉天真的小雨，我只有無奈笑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們都沒變，跟我離開時候一模一樣，只是，生活中少了我，會不會像我一樣，有時候會莫名的覺得有些孤單。應該不會吧，他們是在一起的，而我，只是一個人......日落在即，戀戀不捨告別後，我回到了我的家，只是這個家，太過短暫而已。
娘已經做好了飯菜，等著我和爹回去，看著她瘦弱的背影，我心中確實有些難受。
吃過飯後，已然是夜幕降臨，我陪著爹娘在院子里乘涼。
「爹，娘，能陪我一起數星星嗎？」我轉過頭，一臉希冀。
「嗯？好啊，你看那顆最亮，我們就從那顆數起，一直往這邊，一，二，三，四......」
數著數著，我眼淚又下來了，這不爭氣的淚，似乎沒事兒都愛落下。娘問，是不是想爹娘了，我說沒有，你們就是我爹娘。娘笑了，爹也笑了，然後我們一起數星星，一顆，兩顆，一滴，兩滴......我問，星星上面，是不是住著傳說中的仙人，娘笑了，說是............「你說奇不奇怪，我們家正好空一張床，好像就是為你做的，就是這被褥床單不知道是誰用過的，不過我已經洗乾淨了，今夜你就睡這兒吧，明早我送你回去......」娘在我房間收拾，一邊說，卻有些難受的樣子。
「哎，你才來一天，不知就為何這麼捨不得你，一想到你要走，我就難受。」娘嘆了口氣，坐在床邊。
「我也捨不得你們......」我有些哽咽，趕緊轉開話題：「你們沒有孩子嗎？」
「沒有，不過你說奇怪不，我老做夢，夢見我有一個孩子，就是看不清長什麼樣，不過身形和你挺像的。」娘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肚子，「其實，上個月我就發現自己有身孕了，我還沒告訴他呢。」
我弟弟，這是我弟弟！
我手放在娘肚子上，感受著裡面微弱的生命，我笑了，很開心，我跟我娘說，這是我弟弟，以後，我一定會對他很好。娘說，有這心就好，還不知道是男孩兒女孩兒呢。我說，最好是男孩兒，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個弟弟！娘又笑了，說如果我真是她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我能和你們一起睡嗎？我問娘。
娘愣了愣，笑著摸著我腦袋，點了點頭。
一夜，我睡得很沉，很甜，這是我從未在十三峰有過的感覺。這一夜，我忘了蒼穹派，忘了十三峰，忘了秋夕，忘了阿虎......夢裡，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鳥，依偎在窩裡，在爹娘身旁，不管外面是否打雷閃電，睡得很安穩。
我醒來，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爹娘，很是不舍。天，已經亮了......村裡已經有人陸陸續續點亮了燈，我走在村口，看著老柳樹，不知為何有些發愣。
該走了！我嘆了口氣，這次回來，說不出來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些，只是從此之後，我怕很難再回來一次。我摘了一片柳葉，放在手心，轉身，緩緩離去。我能帶走的，也就是這片柳葉上承載的最美好的回憶。
走吧，走了以後，也就乾淨了，也就死心了，從此之後，我孤單一人，過自己的生活。
也許，還有再見的希望呢！我對自己說，然後苦笑，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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