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龐大的隊伍
站在兩千多人面前,是需要極大勇氣的,那一雙雙揣測、希冀、憎惡的眼神宛如巨山壓頂,讓人本能的想要退縮。
北風不急不緩,帶著低溫吹過草原。
孩子們的臉袋凍得通紅,女人們極力用衣角為他們遮擋寒風,男人們自覺的站在了外圍,阻擋著刺骨的寒風。
在草原上,缺乏文字流通,牧民的智慧全靠故事的傳承,老人們自然就是智慧的結晶,他們被所有人下意識的保護在中央。
人群外圍遊盪著數十騎「哥薩克」,多爾多的衛隊全部被繳械了,混雜在人群里,成了普通人的一員。
這是一個部落的所有人了,肯特山下的蒙古包都已經空了,多爾多佐領的家宅和大敖包自然也不例外,甚至連寺廟裡誦經的喇嘛都被帶了過來。
倉促壘砌的高台有七尺高,一個銅皮喇叭勉強算是擴音器了。
「同…同志們,那些騎兵不是哥薩克,他們是來自俄國的革命軍,來解放我們的。」桑德阿吉如是喊道。
人們麻木著,沒有憤怒,也沒有歡慶。
似乎早知道這些無法打動牧民滄桑的心,桑德阿吉毫不沮喪,轉而實行感情策略。
「多爾多大人的家族統領著依魯河畔的部落已經上百年了,他們吃著我們辛苦勞作來的肥美羊羔,喝著我們精心釀造的馬奶酒,可是暴虐的多爾多還用鞭子抽打他的牧民,任憑大雪毀去牧民的所有財產,他想讓我們無法度過明年的春天,把自己的家人賣給他做奴隸,世代受他們的欺凌奴役。」
思量著無法度過明年春天的牧民,滿臉的悲哀。
喇嘛們雙手合十,吟誦著悲憫的經文。
「每到冬天的時候,我們枯裂的雙手要辛苦的勞作……」
桑德阿吉傾訴著,將三十年承受的苦難和災厄都倒了出來。
這不是一個人的苦難,生活在草原上的所有人都過著同樣的日子,只有那些貴族除外。
每個人都傾聽者,回憶著,那些苦難的往事並不遙遠,他們一直都在經受著,十分能夠體會到那種生活的苦辣,沒有酸甜。
歐列格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桑德阿吉的表演,這種從領袖那裡學來的方法他第一次使用,現在看來,似乎效果不錯。
遠處,阿布拉姆騎著馬趕了過來。
「看你一臉興奮的樣子,收穫如何?」歐列格接過韁繩,笑問道。
摸了一把頭上的大汗,阿布拉姆激動的不可自制,「一個山谷里,整整藏了三千多匹壯馬,雖說個子小了些,可要是挑出幾百匹高大的,也不會比咱們騎得頓河馬差到哪去?」
「三千多匹……」沉吟了一下,歐列格輕舒了口氣,「差不多也夠分得了。」
「什麼,又要分?」阿布拉姆急了,「在上一個蒙古部落,咱們就分光了所有的馬匹牛羊,這次要是再分了,回去怎麼交代啊。」
「那是我的事!」歐列格強硬的說道。
「就知道會這樣」阿布拉姆嘀咕了一句,他早就習慣了歐列格的講話方式,從來不講理。
阿布拉姆耷拉著腦袋,「好吧,都聽您的!」
多爾多也不算是徹底的混蛋,他至少知道聯絡部落里的部分貴族,山谷里倖存下來的馬匹只有小半是多爾多的,其他的都是整個部落所有貴族的。
超過兩萬頭的牛羊馬匹,讓歐列格徹底放下心來,終於不再擔心承諾的牛羊不夠分了。
「……咱們牧民都遭了大災,牛羊馬匹凍死大半,許多人家更是一無所有了。」幾乎所有人都暗自垂淚,今年的大雪來的急,而且大,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幾乎就是睡個覺的功夫,草原上就鋪了一層的雪,照料不及的牧群損失慘重。
得到了歐列格的示意,桑德阿吉終於舒了口氣,語氣也輕鬆了許多。
「大人已經說過了,每戶人家按照人頭,每個男人可以得到兩頭牛,女人可以獲得五隻羊,小孩也能得到兩隻羊,如果家有兩個男人,還可以獲得一匹壯馬。」
人群靜極了,所有人都忘了哈氣,就連小孩也被沉凝的氣氛壓制了,不敢大聲喘氣。
「萬歲……」
不知誰開了個頭,歡騰聲像起伏的麥田,一**的向外傳播。
「還有所有的奴僕們,不管你是多爾多佐領家的,還是其他人家的,全部解除奴僕身份,如果願意當兵的,就跟著騎兵隊,願意當牧民的,可以和其他人一樣,獲得一頭牛,五隻羊。」
昔日的奴隸僕人們默默的留下了淚水,他們許多人都是因為失去了牛羊,才不得不成為佐領家的僕人的,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才是世代相傳的僕人身份。
歡呼對他們來說,太過形式了,只有淚水才能表達他們的內心。
好消息說完了,接下來自然是壞消息了。
所有的年輕的喇嘛都要強制還俗,只允許老喇嘛繼續留在寺廟裡。
在刀槍面前,喇嘛默默的執行了這個命令。
牽著昔日佐領或者其他貴族家裡的牛羊,牧民們心中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不過當所有人都分到了牛羊,這種不安漸漸的被喜悅代替了。
讓人奇怪的是,那些富有的牧民和貴族們都不見了,自己牽了他們的牛羊,也不出來阻止。
等到所有人都領到牛羊回家之後,才漸漸的有人得到消息,那些昔日的貴族,蠻橫的惡人,林林總總足有近百人都被抓了。
依魯河畔
「這些人奴役善良的蒙古牧民……」
簡單的審判之後,八十七個成年男人和女人被判處了死刑。
槍聲不絕於耳,依魯河的河水被染紅了,八十七具屍體躺在河邊,沒有人敢收拾他們的遺體,烏蒙喇嘛在河邊吟誦了一宿的經文。
被處決著的家人被驅逐了,只帶著簡單的糧食和水,就離開了部族。
茫茫的雪原,狼群覺得不會少的,缺乏足夠保護能力的老幼該怎麼生活,似乎沒有人在意了。
休養了一夜,騎兵隊開始收拾裝備和繳獲,準備返回了。
這次他們又在蒙古人中招募了七十多人,大多都是昔日的奴隸,和無家無口的光棍。換句話說,他們是最具革命鬥志的一群人。
心中的不安像附骨之蟲、噬心之蠱,一直糾纏著桑德阿吉,就算是手中有了健馬,家中滿是牛羊,妻女臉上笑顏不散,他也總感覺一切都是虛幻的。
三匹馬,十頭犍牛,五十隻肥碩的綿羊,這牧群比他放牧最多的時候還要多。
其中的大半都是按照自己的人頭分得的,另一部分都是得到的獎賞,分得的牛羊暫且不說。那些獎賞的牛羊真的要命,他能夠想象那個逃跑的多爾多佐領回來之後,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遭遇。
「烏爾拉,你想過嗎,那些王公貴族回來的時候,我們會受到怎麼樣的待遇?」
「蘇日格,我們分了多爾多佐領的牛羊,土謝圖汗會放過我們嗎?」
……
一股股謠言在牧民中間傳播,不安籠罩了整個依魯河岸畔的游牧群,男人們愁苦著臉,女人們無心照料羊群,炙烤的羊肉變得無味,分到的鹽粒感受不到滋味,恐懼在蔓延。
沒了主見的牧民開始想起他們的信仰,雖說年輕的喇嘛都被強制解散了,可烏蒙喇嘛還在,這個依魯河畔的智者是最被推崇的人,他在牧民心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執掌部落所有人生死的多爾多。
「烏蒙喇嘛已經圓寂了!」
這個消息像雷霆一樣,打蒙了所有的人,他們期望得到指引的時候,烏蒙喇嘛圓寂了。
不安的牧民找到了桑德阿吉,部落的老人們被請了出來。
「大人,讓我跟著您一起走吧?」
桑德阿吉帶著數十位部落里的老人找到了歐列格。
詫異的看著一眾年老的長者跪地哀求,歐列格心無所動,他是為戰爭而生的指揮官,不會輕易的就被感情打動。
「你們為什麼跟我走,分到的牛羊已經足夠你們過冬了,而且許多人得到的比原先擁有的都要多。」
老人們知道,他們獲得了很多,可卻沒有付出,這既不符合他們世代傳承的智慧。
「部落已經得罪了王公貴族,就連喇嘛都不願意為我們指引方向了,我們只能接受他的統治。」這是所有老人商量出來的共識。
「部落的男人們願意接受您的徵召,為您作戰;部落里的女人可以調出美味的馬奶酒,供您飲用。我們唯一的乞求,就是請您保護我們。」
老人們萬般無奈,只能近乎哀求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就在他們要跪倒在地的時候,歐列格答應了下來。
安全感是很重要的,牧民們為了它捨棄了游牧了上百年的依魯河,和另一個布里亞特蒙古部落聯合到了一起,向北遷徙。
騎兵隊擴大到了將近三百人,兩個部落幾乎被抽空了,不過看著自己家裡的牛羊,所有人又都安心了許多。
勒勒車上堆滿了乾草,每個蒙古包里都充滿了歡聲笑語,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