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四章1

第一部 東去 第四章1

愛情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個從童話到幻想,從幻想要懵懂,從懵懂到狂熱,從狂熱中回到童話的過程。

可憐的孩子們習慣了服從,習慣了按照從一出生就被設定和安排好的人生軌跡,去用長輩們希望孩子們做到的表現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從「笑一個,給糖吃。」到你考第一名給你買遙控汽車等等,這種單選式的「人生題」造成的後果就是思維的定向模式,做什麼事情之前首先想到的是需要徵得哪方面的同意。

而愛情似乎就成了青春期中的男女孩子們對這種服從和執行管理體制的反抗基地,對異`性的朦朧感覺和渴望,其實說到底是對自由的渴望,靈魂的不被控制和模板化比肉·體的自由更加強烈地在剛剛脫離了長輩們的監控時,猛烈地釋放了出來。

愛情這玩意又不是能從書本上找到一、二、三步解題步驟的題目,兩個活生生的人,從不認識到相熟,從相熟變成無話不談,從無話不談變成一會不見如隔三秋,你用哪門學科來概述這種變化?物理的還是化學的?歷史的還是生物?

從男孩子的角度去看,你要把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子變成自己的戀人,這絕不是解一道微積分的事,也不是考四六級英語的事,更不是吃幾頓飯逛幾次街的事,簡直太難了!你得考慮周圍人的感受吧,你得想辦法對付女孩子周邊的人吧,你得開始算計錢包了吧,等等,就算這一切都搞定了,也未必女孩子就能成為你的戀人,因為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被青春之火燒得一臉的青春痘的小夥子們都在那虎視眈眈呢!

許多年後李德源給自己的兒子講白雪公主的故事時才恍然大悟,為啥童話里愛情的主角都是王子和公主,編織這些美麗童話的絕對不是孩子,都是些大老爺們大老娘們,吃盡了現實生活中愛情的苦頭,才不想把陰冷的社會面提早告訴孩子們,王子和公主是不用考慮留京名額的,是不用害怕學校的制度的,是不用操心房貸和彩禮錢的!是不用為了柴米油鹽吵翻天的!

而當年在大學里是沒人敢公開說自己談戀愛的,那時候制度明確規定在校期間不準談戀愛,一經發現若干條的處理規定的,而規定是無法擋住這些學生們的,為了對付學生科啥的盤問北科大有個優秀的傳統稱呼,管搞對象叫:「搭飯伙」。

食堂賣飯都是按份打,甭管你是三百斤的大漢還是八十斤的妹妹,一份大米飯都是四四方方一鏟子給你得,精力旺盛的男孩子這一塊飯不夠,兩塊飯吃不完,就得倒了浪費,而大多數女孩子那一份大米飯也就對付個一半就吃飽了。

基於這種長期得不到根治的不合理現象存在,北科大率先在首都的高校中自發搞起了吃飯的「搭飯伙」,男女搭配買兩份飯,男的一塊半,女的半塊,正好大家都吃的下吃得完,又不浪費糧食,又增進了同學間的友誼。

所以當年校園裡無數成雙成對的男女戀人們,只要一問他們,回答你得一準是:「我們不搞對象,我們是吃飯互助組,搭飯伙而已。」吃飯在一起,又不承認是搞對象,這個學校就是查也是沒辦法求證的。

但是也有個別二虎吧唧的就敢公開承認的,李德源就是這類腦筋有問題的人!他們電算91二班的輔導員也姓李,四十來歲留著剪髮頭,總穿一身灰色的列寧裝,從不擦脂抹粉,一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據說那啥十年裡曾是工·宣隊的。

李老師對李德源還是很看重的,大一新生中就李德源的老馬和老政考分最高,這要得益於李德源的老爺子的那些理論藏書,李德源大小就沒事翻著看,《國家與革命》、《巴黎公社》、《資本論》等等都是這麼翻著看完的,所以不用去聽課也照樣拿高分。

團支部書記、校團總支委員、預備那啥員、學生會主席團成員、勤工儉學部部長等等,可以說李老師對李德源身上這些頭銜的大力推薦是起了大力作用的,現在聽說這名自己寄予厚望的學生帶頭搞對象,還公開承認,還跑到女生樓下念情詩抱著吉他唱歌,為此還留長頭髮,李老師氣壞了!

抱著治病救人下手撈一把的想法呢,李老師對李德源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苦口婆心的心理輔導,李老師說的動情的時候眼圈都紅了,可李德源坐在那一言不發,也不表態,臨了臨了了,崩了一句出來:「老師,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吧,是以老馬的理論為思想基礎的吧,那老馬的著作中哪一本說了大學生不能搞對象呢?」

這可把李老師問住了,愣了幾秒鐘后先是疑惑,繼而憤懣,緊接著是怒火滿腔啊,這個學生怎麼油鹽不進啊!可老師的怒火李德源似乎沒看到,還給老師背了一段老馬的原話。

「所謂愛情,是一對男女基於一定的社會基礎和共同的生活理想,在各自內心形成的互相傾慕,並渴望對方成為自己終身伴侶的一種強烈、純真、專一的感情。性·愛、理想和責任是構成愛情的三個基本要素」說完,起身給老師鞠了個躬走了。

這樣的談話又進行了兩次,李老師一看勸說無效,又把系主任陳老師搬了過來,陳老師是恢復高考那年考進北科大,畢業后留校任教的,身上的學術味呢要高於政治味,這次李德源沒有背誦老馬的原文,而是同陳老師就愛情和婚姻進行了一次熱烈的討論。

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相持不下時,李德源突然說:「陳主任,我們都聽說您的愛人也是本校的老師,還聽說在您讀本的時候就談戀愛了吧,如果這是真的,那起碼說明這項在校學習期間不準談戀愛的規定從你們那一代就開始反抗了!」

可憐的陳老師的的確確是在讀本時和師哥好上的,那時候比李德源他們在校時管的還嚴,一直到陳老師研究生畢業要留校了,這關係才從地下走上光明的道路,所以李德源一把這段陳老師的不願提及的往事搬出來,一貫學術味道濃重的陳主任也惱羞成怒了!

最後出馬的是校團總支的書記,也是對李德源進行重點培養的介紹人吳老師。吳老師同李德源的這次談話內容事後雙方都不願意提及,很多年後李德源再一次見到已經退休的吳老師時,兩人只敘師生情,也不談這次有關愛情問題的談話。

但吳老師辦公桌上那塊厚玻璃板被吳老師一掌拍的裂了縫,這是不爭的事實,而隨後接踵而來的驟變也都說明了這次談話絕對不是那麼令人愉快的過程。

除了預備那啥的還沒有被取消資格,包括班級團支部書記這個頭銜也被迅速拿下,而寧寧也在接受了幾個級別的談心后,還依然堅定地承認和李德源就是在搞對象,結果校方通知了雙方的父母。

有不少人都勸他們兩,就說沒搞對象是「搭飯伙」不就完事了嗎,李德源說啥?他說:「君子坦蕩蕩,搞了就是搞了,在愛情的名頭上都能弄虛作假的,那豈不是給愛情抹黑嗎?讓暴風雨來的再猛烈些吧!」

這一代年輕人基本都這樣,渴望著被挑戰和被壓迫,戰爭離他們太遙遠,又沒啥可以能當英雄的事出現,堂吉訶德式的痴迷性的情感往往把人變成了偏執狂,這會的李德源不僅不妥協,反而留長發不上課怎麼怪怎麼來,成了滿身是刺不可理喻的刺頭了。

父母們趕來有啥用,寧寧被訓哭了挨了一巴掌,李德源的老爺子倒是想得開,跟兒子喝頓酒就回去了,滿城風雨也不能天天黑雲壓城吧,公開承認搞對象了也不是槍斃的重罪,懲罰完了,校官會的注意力就轉到日漸猖獗的大操場看台下的那些用過的那啥上去了。

沒有了壓力,李德源和寧寧平靜地拉著手在校園裡繼續存在著,而作為對兩個人一同經歷這場風波的紀念,在4月12日李德源生日這天,在寧寧她們班都在階梯大教室上大課的下午,在成功避開了女生樓門口阿姨后,李德源終於完成了那個艱巨的任務,從一個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

這事許多年後回憶起來,李德源還是會臉紅的,燥熱的春季里,昏昏欲睡的下午他和寧寧對坐在掛了帘子的鋪上,是誰先主動的已然想不起來了,說文藝點叫情到深處自然濃,說草白點這叫拉手接吻做那啥,水到渠成!

可憐的李德源一後背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子,腦袋裡像被炸響了一個特大號的麻雷子一樣,比喝了兩瓶悶倒驢還要天旋地轉的,人,甭管說的多麼高尚多麼清新多麼文雅,到底還是脫離不了動物的本性,嘿嘿,這一點,甭管是王侯將相販夫走卒,大傢伙這點事體會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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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盡花幾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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