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五章2
李德源做了一個夢,還是那個年少時常常夢見的山谷,和小時候夢見不同的是,以往兩座青蔥的大山夾峙出的廣闊平坦綠草如茵的山谷中,多了幾座冒著炊煙的村莊,半山腰還有了一座紅牆金頂的寺廟,山腳木橋下潺潺的溪水旁居然還有羊群和牛群在遊盪。
場景一晃,眼前一個小姑娘正在路邊哭,哭的很傷心,身邊三隻羊羔已經死去多時,血污凝固在潔白的羊毛上,李德源俯下身問小姑娘出什麼事了?小姑娘哽咽了一會說剛才狼咬死了這三隻小羊羔,她一會回去一定要挨主人的皮鞭的。
李德源隨手把一串綠松石的念珠遞給了小姑娘,讓她回去就說是寺廟裡買下了這些羊羔,陽光下綠松石的手串熠熠生輝,顯然價值不菲,別說三隻羊羔了,就是不遠處草叢裡的整群羊都夠買下了,小姑娘破涕為笑,唱著歌趕著羊群下山去了。
隨後李德源不知怎麼的到了木橋上,橋那邊一個女子背著一個大木桶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李德源忙過去幫她把木桶卸下來,順手從懷裡掏出個布包來,打開是一塊熟肉,遞給這個女子,然後他提著木桶去橋下舀滿溪水。
幫女子背上木桶后,李德源一下子又到了一間屋子裡,一位身著華貴服飾的女子正坐在案前,面前是翻開的書卷,毛筆還放在硯台上,墨汁已經研磨好,李德源走過去拿起書卷,他看清了三個字「三生緣」。
看清了字手裡的書卻沒有了,眼前是明晃晃的火光,李德源發現自己被綁在木樁子上,四周圍的木柴堆已經升騰了嗆人的濃煙和灼人的烈火,一群人站在不遠處提著刀高聲叫嚷著什麼,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撲倒在地上。
就在李德源覺得那烈火吞噬的痛苦讓他就要喊出來的時候,一下子他又站在了高山頂的平地上,一個長發的女子背對著他蹲在一塊長滿綠苗的田地邊,過了一會,轉過身來的女子遞給他一枚紅艷艷的果子,李德源一口吞下,清涼無比的汁液一下子把剛才的焦渴驅散了。
夢到這裡猛地就斷了,人也醒了過來,一頭的汗水,身上也是汗噠噠的,屋子裡還是一個人也沒有,竹桌上的那杯茶還裊裊地冒著水氣,香爐里絲絲縷縷的青煙若有若無地飄散著,李德源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推開竹門,午後的陽光一下子傾瀉下來,眼前一黑,山風從桃林中微微拂來,胸中的鬱結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飢餓疲倦煩悶統統隨著那汗水排解了,望著山路上如蟲蟻般行進的人們,李德源似乎一下子釋然了,也不再想等什麼人了,甩開兩條腿下山去了,快到山腳時回頭一望,桃林那的小院子門口,似乎那位老者在朝他招手。
也沒有去和寧寧見上一面,也沒有和寧寧的父母打個招呼,走到大路上尋個過路的車子,搭順風車就去了火車站,連夜趕回了家,隨後回了首都,把雅寶路的事情結算了,把租住的房子也退了,回到家後走的子弟招工的口子到鋼鐵廠報到上班。
至於後來寧寧的父母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認了李德源做義子,精通易經等書的寧寧的父親還把自己所學都教給了李德源,寧寧一年多后回來找李德源等等,這都是后話,暫且不提了。
這段往事李德源的很多朋友知道他和寧寧相戀和分手的事情,至於為什麼分手和李德源去青山鎮發生的事情,沒有一個人知道,李德源和自己的父母都沒有提過,但是他在看了微雨給他的留言后,一股腦的都回復給了虛擬世界里的這個人。
這是李德源的初戀,還有他回鋼鐵廠上班后又發生的一段戀情,也夠說上一段了。
人呢就是不斷的吃虧跌倒,然後才能學會和領悟一些東西,大家都一樣,年少時嫌自己的老人總在耳邊叨叨,等碰了壁了弄得灰頭土臉的,才想起來原來這次犯錯誤可是以前老人提醒的。
李德源的老爺子早就和他說過,不要過早的談戀愛,愛情這東西費時間費精力費錢,在學校時還是多學點,將來混的好了,女人怎麼會缺?可是愛情這東西就這麼操蛋,不想要的時候偏偏來,等你想要了,不來了!
自從青山寺做了個夢后,李德源回到鋼鐵廠上班,這次是準備聽自己老爺子的話,好好乾工作,業餘時間寫點詩啊散文啊啥的,早點調到廠報社去,再熬幾年資歷,家裡一幫忙能進總廠的宣?傳部,這輩子的路基本就趟平了。
加上李德源心傷的太深,暫時對愛情這玩意免疫,所以在入廠培訓啊實習啊這些階段,對身邊的女孩子基本視而不見,那小張當時可是對李德源暗送秋波的,用遞紙巾幫忙打水啥的暗示過幾次的,李德源都裝著看不到,等分到一個單位了,還對小張的秋波裝傻充愣的,氣的小張這才找的王工長。
李德源的班組裡有一對小夫妻,是那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型的,一棟樓里一個單元的鄰居,女的是操作工,男的是電工,找到李德源想分到一個組,這樣好上下班都在一起,這點小事很容易就給辦了,李德源尚處失戀舔傷口階段,可還是願意成人之美的。
一天上白班,中午吃了飯沒什麼事,李德源就去找小夫妻倆聊天,去了一瞧除了小夫妻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抬頭看見李德源推門進來了,慌忙用手遮臉轉頭的,就一眼,李德源看到了這女孩子眼睛紅腫的一看就是剛哭過。
這種場合李德源也沒好意思湊過去,隨便在程式控制室轉了一圈打個哈哈就去別的崗位了,過了幾天又是白班吃午飯的時候,小夫妻里那叫秋英的女孩子突然問李德源在老院認識人不?
老院是指鋼鐵廠最早建廠時建設的家屬院,剛建成時還在城市邊上,二十多年下來城市擴張,已經快把這個家屬院變成市中心了,后建的家屬院基本都在郊區,地皮便宜離新建的廠區也近。
而秋英問的這句話另一層意思就是問李德源認不認識老院里屬於「道」上的人,道嘛大家都明白,說白了就是一個混字,咱中國人什麼都要講個規矩,除了那些約定俗成的道德准條和法律法規外,還有那麼點道是人盡皆知可又不能明說的。
秋英問的這個道單指在社會上混的人,這類人到處都有,往大了說那叫八面玲瓏關係網深廣的很,朋友兄弟圈子裡可能上至「官」下至無業游民(簡稱混子、流?氓),幾乎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往小了說,就特指那麼一片里的介乎公?檢?法和普通百姓中間的一種隱形的特權,比如老院里的道上的大多是從小打架出名的,打來打去的就成了道上的人,而這一片的和其他幾片相鄰的地域又會有能震住這幾片的道上的,一個城市或者一個省還會有能震的住的道上的。
李德源一直在上學,但是在大院里生活,在學校里學習,也脫離不了這個道,比如前面就說過,在北科大時鞍`鋼的子弟為了拿下主席團的首要位子,就聯合李德源他們這個鋼鐵廠子弟,還有唐鋼、安鋼、八一鋼鐵等等幾個幫?派,成功擊敗連任好幾屆的攀鋼的子弟,這就是道的威力。
李德源的家在郊區后建的大院,並不是老院的,但是他的同學和朋友里不少都是老院的,其中不乏混的主,秋英這麼一問,李德源隨口就回答說有呢,他有個小兄弟就是老院里混的還不錯的主。
七十年代鋼鐵廠大擴建的時候,李德源老爺子所在的那個分廠大食堂出了一個案子,一個食堂的大師傅監守自盜,偷了一袋白面,他家人口多,五個子女就他一個人上班,老婆還卧床不起,糧食吃定量的年代,逼得沒法了鋌而走險偷了面。
一袋白面判了三年大牢,好在廠里也同情這家子,當時李德源的老爺子正好管招工考試這一塊,就暗地裡幫忙把這家的大小子和大閨女的試卷改了分數,有兩個人進了廠拿了工資,這家人才算熬過去。
後來那食堂大師傅刑滿釋放回來,李德源的老爺子分管後勤,就給安置到職工澡堂子,當看澡堂子的,這活其實不累,還清閑。
這家最小的兒子比李德源小兩歲,因為父親坐牢在大院里沒少挨欺負,李德源的老爺子就讓自己的兒子多照應著點,有大一撥的李德源的拳頭護著,這小兒子少挨了很多揍。
後來他們家搬到老院去了,但這姓侯的一家人逢年過節還老來李德源家串門子,他家的小兒子也混出點名堂了,人前人後的總喊李德源「李哥」的。
秋英就把那天來的女子的事情和李德源說了,這女子姓石,是秋英的初中和高中同學,都喊她小霞,高中畢業後上的技校,也進了廠在運輸部的探傷工段當探傷工,高中時班裡有個男同學一直追小霞,畢業后兩人處了一段時間,因為這小夥子家是單職工,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所以一直沒進鋼鐵廠上班,小霞家因為他沒工作就不同意,硬逼著兩個人分了手。
自打小霞到了運輸部上班,這小夥子三天兩口來找小霞,自稱是小霞對象,成天賴在工段里,還說自己是社會上的混子,誰要來攆他走就揍誰,好幾次還真是帶著刀子來的,比比劃划的嚇唬人。
小霞家裡出面去找這小夥子家,可他家是答應管教了,但這小子從小就不服管,根本不聽家裡的,小霞雖然有兩個哥哥,可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主,這事就這麼一直沒個結果,那天這小夥子喝點酒跑到小霞單位耍酒瘋,小霞躲出來到秋英這訴委屈來了。
「這事啊,聽著有點強迫人的意思,行,秋英,你和小霞說,只要她不同意搞對象,這事我管了!」李德源心裡這些日子壓下去的火正好沒地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