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五章4
當地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后,叮了咣當的又響了幾聲,十幾秒后,摩托車轟轟地被發動了,「干·恁·娘的,有種別走!等著老子!」從最初的叫罵到最後的這一句叫罵,整個打鬥過程中雙方除了粗重的呼吸外再無他言,這才是打架高手們過招時應該體現的基本素養,那種比比劃划罵罵咧咧就是不動手的,都是虛張聲勢的主,嚇唬人的,罵聲越高越打不起來,這是定律,一般說不上兩句就廝打到一起的,那才是打架界的。
李德源也懂打架界的規矩,兩人交手,對方落荒而逃了,只要沒深仇大恨的就不要痛打落水狗,那就結仇了,既然對方已經說了「有種別走,等著老子」這種話,這就是找個台階下的意思,按照混子界的規矩,接下來就該各找各的人,要不再次約好單挑或者群毆,要不就該各種大哥們出場了。
李德源回到程式控制室,問秋英和小霞,那個糾纏她的小混子長什麼樣?騎的什麼摩托車?小霞紅個臉沒說話,秋英和她的小男人搶著說,那夥計長的不高,很壯實,大頭細眯縫眼,臉上都是橫肉,開個野狼摩托車,這麼一說就對上了,剛才交手的就是那混子。
當下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其他三人聽的面面相覷的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那混子還尋到這裡來了,竟然還被李德源打跑了,這事誰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秋英的小男人平時就膽小,就一個勁的勸李德源趕緊回家吧,說那小子心狠手辣的,自己的爹都敢打的。
李德源一點沒在乎,打都打了,跑那成啥了,他打算下了班後去老院找一趟小侯,喝頓酒把這事擺平,可他沒有想到,那小混子喝多了挨了揍還真回去叫了十來個人,再次找上門來。
一幫子小混子開著摩托車哄哄的沿著主幹道過來,離得老遠就能看到咋咋呼呼的,可惜他們選錯了地,這是工廠里,不是外面馬路邊打群架呢,高爐當班的工人一百多號,爐前工脾氣個個都和炸藥包賽的,聽說是來找李德源打架的,不到出鐵點,工人們拿著鋼釺子扛著鐵鍬鎬頭主梯子那站了黑壓壓一群!
事實證明,偉大的街邊戰鬥大師曾經說過,越是人多的架越打不起來,傷亡率最高的往往是幾個人十來個人的戰鬥,一對一的時候遇上心黑手辣的主,那才叫慘烈呢,這都是本廠的職工和子弟,才一照面,就從人堆里認出自己相熟的人了,這個喊哥那個叫兄弟的,勾肩搭背的,哪有要打架的樣呢。
挨了揍的小混子一看這架勢,真要打是指定打不過這幫子魁梧彪悍的工人的,何況一大堆互相認識的,乾脆甩了句話,悻悻地帶著人走了。
下了夜班,幾個在老院住的工友還主動要和李德源一起走,言下之意是保護下,平時李德源人夠意思,吃飯啥的從來不摳門,也不幹揣著煙蹭煙抽的事,所以工友們和他混的都不錯,看李德源有事呢,都願意幫一把。
才一見到小侯,人家已經聽說這事了,小侯又喊上了老院幾個跟他混的年輕人,在西門外的燒烤攤上吃烤串喝扎啤,正喝著呢,白天挨揍的那小混子開著野狼也到了,原來小侯早就安排人去喊這小子了,他想當個中間人,給說和一下。
混子之間的事沒有殺人頭點地的時候,一般都是有個雙方都賣個面的中間人出來說和,喝頓酒坐一坐,能說開呢就皆大歡喜,五湖四海皆兄弟,說不開呢,各走各的,以後見面往死里掐。
酒桌上就他們三個,李德源不是混子,不帶兄弟,那小混子呢是小侯叫來的,提前聲明是說和的不準帶人,所以也是一個,旁邊桌有幾個小侯的人,這是鎮場子的,萬一三人談不攏,看小侯的意思該弄就弄。
小混子的酒是早醒了,他也沒想到戴著安全帽穿著髒兮兮工作服的人,三下兩下的就把他撩翻兩次,還繳了他的械,並且氣沒出,還被比他混的好混的硬的小侯喊了過來,所以坐在那也不喝酒也不抽煙也不吃烤串,低個腦袋悶葫蘆一樣。
「兄弟,你那車的大包是后粘的吧,漆活可不咋地啊,你那後車帶是不是慢撒氣?」李德源說完咕咚灌了一大口的扎啤,夾了幾粒花生米丟進嘴裡。
大腦袋抬起來,小眼還是眯縫著的對著李德源,過了一會才瓮聲瓮氣的說:「你咋知道的?」
「兄弟,我90年就玩車了,那會是嘉·陵70,後來是大幸福偏挎子,現在是就那輛,瞅見沒,黑的那個cb。」用筷子一指馬路對面樹下停著的cb400摩托車。
「你看你車的大包,摔碎后沒全揀夠碎片,所以沾的時候面不平,有坑有縫的,這是膠幹了的問題,噴漆的應該用膩子補一下,幹了後用砂紙磨平再噴漆,估計是你和修車的關係一般,人家不愛費時費力的弄這活,還有你後車圈那鼓了一塊,對,就靠近氣嘴那,這是隆了,估計是開的太快過溝硌的,你去正下圈就好了。」
小混子扭過頭順著李德源的筷子張望了一會,起了身,過了馬路在400排量的車旁,轉了好幾圈,還蹲下摸這摸那的,一看就是興奮的不行,他們這個城市,玩進口水貨車的人不多,而且這個圈子還很獨,新人和外人想摻和進來難的很,起碼水貨車不從幾個特定的車販子手裡買就甭想弄到。
從車入手,這兩中午還在刀光劍影中過手的主,聊上了,連本來是做中間人的小侯都插不上嘴,李德源對車雖然不是了如指掌,可玩了這麼些年了,在不上心也懂得很多,很快氣氛就沒那麼尷尬了。
聊完了車,終歸還是要回到正題上的,李德源給小混子倒了一杯酒,他自己也端起來,先干為敬,然後用他那當了七八年團支部書記的說教本事,從孝順整到做人,從天涯何處無芳草弄到放手才是愛,反正嘩啦嘩啦的這通白活啊,居然把小混子說的挺大的老爺們,吧嗒吧嗒的掉眼淚了。
原來這孩子以前挺二虎的,最近他父親突發腦溢血,半身不遂了,總念叨他的工作和結婚的事,他這才覺得以前的瞎混對父母來說,是傷到了,可工作的事情急也沒用,鋼鐵廠不定啥時候才招一批人,他就想趕緊結婚讓父母高興下。
他這樣的現找上哪去找啊,所以就想和已經分手的小霞結婚,他這也是著急腦子有點短路了,有點硬逼人的意思,今天被李德源一通揍和說教,心裡的疙瘩解開了,問題的關鍵不是在結不結婚的問題,他好好孝順他爹媽去才是最主要的。
混子也都不是個個的渾人,誰不是爹媽生養的,說到痛處了,李德源也眼圈紅紅的,那小侯就更別提了,自己親爹進大牢他跟著倒霉,這份滋味比誰都不能回想的,當下酒桌上小侯和那小混子是抱頭痛哭,弄的旁邊桌的一個勁地往這邊張望,這咋喝酒還帶哭的呢?
夜半時分,酒算喝透了,話也說的透亮了,分手時小混子給李德源來個熊抱,說以後就跟著李哥混了,李德源笑著說:「我還不知道和誰混呢?聽哥的,別瞎混了,先干點啥然後等著招工,有了工作找個媳婦,你老爺子心裡就舒坦了。」
這事就這麼開場很紅火,結尾收的有點溫情的完事了,秋英過後替小霞感謝李德源,說要請他吃飯,李德源沒答應,不是裝呢,是和她們一起吃飯沒意思,不喝酒光吃菜也不能白活,吃飯那就比干體力活還累。
一連請了三次,李德源都找借口沒去,直到有一天秋英說呢想給李德源做個媒介紹個對象,她那位小男人也跟著起鬨,那意思李德源該找個對象了,一個人天天的多沒意思啊!
李德源心裡寧寧的影子已經被封凍成了冰雕了,偶爾半夜裡出來活攪一下李德源,已經沒有那種火辣辣的疼,再說他家老太太整天的在耳朵邊叨叨,讓他趕緊找對象,所以秋英說完,沒打磕巴就同意見一見了。
時間定在周末他們這個班休息的那天,下午五點在老院的街心小花園見,秋英帶那女孩去,她小男人陪著李德源去。
街心小花園裡除了老人和孩子,也沒其他李德源他們這個年齡的,兩個大老爺們站在月季花池子前有點別彆扭扭的,好在一根煙沒抽完呢,秋英在小花園門口那喊上她家小男人了。
李德源聞聲一抬頭,秋英身後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低著頭搓著手的沒看清臉,瞧那手使勁的搓著,仔細一看,手上估計都是面,這一定是來的太急了,正和面呢,沒來得及洗手就來了,一看就是家務活的好手,這一眼李德源心裡就七八分的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