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暗流
劉國縉對張儒亭只是微一拱手還禮,臉上笑意也是很淺,張儒亭絲毫不敢介意對方的態度,相比於劉國縉和他背後的勢力,張家所謂的東廠和官場中的勢力簡直不值一提,在劉國縉面前,他就是遼陽的一個土鄉紳而已。⊥
「弟已經與姚大人說妥,諸事均按前議來行。」劉國縉等張儒亭坐下后,繼續剛剛的話題,他臉上是淡淡的微笑,說了一句后,就看向自己左手邊的戶部督餉郎中傅國。
傅國道:「學生這裡當然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經略處恐怕難以遮掩過去。」
「此事易辦。」劉國縉挑眉道:「熊飛白不過追著學生當日招募兵馬一事不放,現在這件事已經有了眉目,姚大人前來,上下均看到兵馬後,經略那邊自然無話可說。」
劉國縉領銀二十萬,到現在其實沒招到任何兵馬,銀子當然是大半拿出來分用,憑他一個人還吞不下這麼許多,遼東官場幾乎人人有份,文武均有,傅國當然也分到不少,現在劉國縉借著姚宗文的東風,再次請撥糧餉,傅國知道這事背後涉及的人很多,自己答應了有好處,不答應就會有旋踵之禍,當下盤算一番,答道:「六萬本色一時不措手,六萬折色學生可以即刻批下來,老前輩還是要和經略說妥,不然終歸會有麻煩。」
劉國縉淡淡道:「經略去職就好辦了。」
高出和胡嘉棟均為監軍,熊廷弼對他幾人其實還算客氣,平時也算倚重,聽著劉國縉這話,兩人均是捧起茶碗,假作喝茶,並不言語,傅國亦是低頭,心中對劉國縉的話不以為然。
熊廷弼等於是隻身入危城,在遼陽和瀋陽各地威望極高,不僅是普通百姓,士紳和官員中也有不少推崇老熊的,要緊的是皇帝很看重熊廷弼,彈劾的奏章一律留中不發,這樣的情形下和熊廷弼碰,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諸公此時想來覺得此事不易,然則凡事先立下宗旨,慢慢施行,終歸有成功的一日。」劉國縉看看張儒亭,笑道:「那督司韓旭不法之事,就是可以拿來做文章。還有濫用刑罰,擅殺大將,營伍不整,浪費國帑糧餉諸事,慢慢一宗宗的拿出來說,若再有失地之事,那便更易著手了。」
各人這才知道,劉國縉等人果然已經下定決心,所說各事當然全部是無稽之談,但積骨銷毀,眾口爍金,東林黨在朝中有很多言官,彈章連上的話,很難說皇帝會不會變心。
劉國縉又道:「今上自今春以來,傳太醫的次數頗多,畢竟是有壽數的人了,自來古稀天子稀有,今上年近花甲了。」
這消息當然是轟動性的,在場的人都猛然抬起了頭。
劉國縉人雖在遼東,消息卻是直通京城,這一點來說一般的官紳絕沒有辦法和此人相比,劉國縉不僅有遼東李家的支持,同時還是東林黨的一份子,以現在的各黨勢力來看,東林勢力當屬第一,這消息當然是自京城而來,劉國縉沒有說透,但話里的意思很簡單,當今皇帝年近花甲,而且自中年以後身體就並不算好,現在聖壽近花甲,傳太醫的次數多就代表身體每況愈下,恐怕撐不了多久。
若是今上一去,皇太子卻是東林力保過的,太子一登基,楚黨浙黨全得玩完。
一朝天子一朝臣,萬曆皇帝能掌握好各黨間的平衡,比如大學士首輔用浙黨的方從哲,吏部尚書卻用與東林靠的很近的周嘉謨,御史和給事中又是楚黨和浙黨東林各黨並用,不教一家獨大,太子常年在東宮,帝王心術要想掌握的好總需一定時日,混亂之時最易混水摸魚,比起政爭亂斗來,東林黨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萬曆二十一年時東林黨**星第一次出手就打的齊黨楚黨一頭包,現在東林勢力更大,劉國縉的底氣便是由此而來。
「那這都司韓旭擅殺百姓搶掠民財一事,當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不錯,但這事要有實據才行。」
劉國縉看向張儒亭,說道:「老兄操辦此事,到底進展的如何了?」
張儒亭過來原本是商量一起去接欽差的事,沒想到這裡有劉國縉在,而且韓旭一事這幾個人看的這般緊要,這事他一直放給石新去辦,自己沒有太放在心上,此時心中一陣慌亂,只臉上還是一派鎮定,想了想便答說道:「物證怕是很難,人證有韓旭的一個部下,當日一起動手,人已經到了遼陽,我已經派人去接,待接到我府中便來知會各位大人知道。」
「人直接送到學生的下處吧,那裡人手多,不怕出什麼意外。」劉國縉眉毛皺了一下,他對張儒亭到底不大放心,眼下遼陽官場的風聲其實就是他放出去的,連彈劾韓旭的奏章他已經吩咐人寫好了,只待證人到手立刻拜發,主要彈劾的是熊廷弼,韓旭只是個引子,但這引子也是十分要緊。
眾人這時站起身來,劉國縉笑道:「學生等人就不要跑三十里那麼遠,相交貴在知心,待明日到接官亭去接欽差便是。」
胡嘉棟這時道:「昨日閻鳴泰找到學生閑談,說是各人看不慣經略,一心趕他去位,他擔憂熊經略一走,遼事又要敗壞,東虜一來,恐怕大家均要負失土之責。」
「他懂什麼,熊飛白又是什麼知兵的不成?」劉國縉一臉輕蔑的道:「東虜之勢只是一時,現在遼鎮的兵力足在東虜三倍以上,努兒哈赤那點老底子,學生等能不知?他的用兵之法也就是和當年我們老帥學了個皮毛,薩爾滸只是意外,若現在換個經略,銳意進取,東虜早就完了。」
劉國縉說的老帥當然就是李成梁,努兒哈赤實在就是李成梁的好徒弟,劉國縉也是和李家關係密切,既然他這般說,各人都是放下心來。
張儒亭隨眾人出來,到門前大家各自作揖打拱辭行,劉國縉又拉著張儒亭,著實吩咐了一番,著他找到人後,立刻派人妥善護衛,務必送到他的下處,張儒亭知道劉國縉在軍中的關係不淺,現在又有募兵之任,住處當然戒備森嚴,當下一迭聲的答應下來。
出門之後,張儒亭就吩咐轎子急趕,他要立刻回府,看看石新的動向,他現在心中隱隱後悔,覺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可又忍不住安慰自己,這韓旭又不是三頭六臂,底下的這些動作韓旭未必發覺,熊廷弼身為經略,也未必知道底下這麼多人在設法趕他離開遼東,眼下這事,未必就會出什麼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