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決定手術
何珊終究是來了,多少我還是覺得她有點人性。雖然自她進病房開始臉色都一直處在冰凍狀態,但我知道即便是這樣我爸看見她也還是開心的。
我爸看見何珊的時候就撐著手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對著我們兩人招了招手示意我們過去。何珊站的有些遠,可能她心裡還是有些隔閡,我也不願意去多說什麼,和她之間發生了太多,即便在某個時刻我曾覺得對她有些憐憫,但這種憐憫還不足以衝散我對她的戒備和不歡喜。
我爸表情很凝重,嘴巴張了又合張了又合,直覺告訴我他有話想說,於是我就自己問了出來,我說:「爸,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
我爸怔了怔抬著頭看我,一瞬間兩隻眼睛就紅了起來。
「夏夏啊,爸還能活多久!」
我心裡疙瘩一下,暗暗驚訝,難道我爸知道了?於是立馬回頭去看我媽和邱左傑,結果他們倆也一臉迷惑的樣子。
我爸長長的舒了口氣,拉過我的手把我攥到身邊,他說:「你們別瞞我,我年紀還不大,沒到老來瘋的地步,這麼多天各種葯吃下去,我自己的身子有什麼反應我知道,還有那次你和媽出去后回來,雖然一直在笑著,但你們的眼睛卻都是紅腫的,爸就知道你和你媽都哭過。」
說到這裡他略微地停了下,然後整個臉忽的一下子皺了起來。他伸手輕撫著自己的胸口,像是喘不過氣。我知道我爸這段時間甚至虛,所以立馬過去幫他。
我爸擺了擺手自己揉了一會,感覺差不多的時候便停了下來。他苦笑了一聲,然後說道:「你看我這身子倒當真是越來越差了,一著急說幾句話都覺得喘。夏夏你也別瞞爸爸了,就告訴我吧!」
我咬了咬唇,心裡瞬間就糾結了起來,於是只好轉頭為難的看著我媽。
我媽眼睛全紅了,雙眼裡浸滿了淚水,感覺到我投遞過來的目光後身子凜然豎了起來。我媽比我堅強,也可能她覺得這個時候她如果不站出來也就沒人會站出來了,有時候一個女人的堅強不是自願的,而是被逼的。
「你第一次檢查就被查出長了腫瘤,2公分不到,還不算大!」我媽站在我爸面前給他攏了攏被子,一臉平靜的說道。
可能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我爸聽到這個的時候表情絲毫沒有什麼變化。良久才冒出一句:「是長在腦子裡的?」
我媽點了點頭,說了句:「恩,是的!」說完又停了會繼續道:「當時醫生說有兩種治療方案,一種是物理治療,也就是靠藥物,還有一種就是手術,但是因為這個瘤長在神經上,所以手術難度太大,所以我和夏夏當時就沒敢告訴你。」
我爸爸深深的嘆了口氣,嘴角揚起的全是苦笑。想想也是,連自己的身體狀態都要經由別人的嘴巴轉告,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那······現在呢?」我爸其實還是抱著希望的,從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只不過事實擺在這,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壓根就瞞不下去任何東西。我媽媽自然知道這些,於是也就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了。
「藥物治療不起效果,你的腫瘤壓根就沒有消下去,還長了不少,照這樣下去·········醫生說現在只剩下手術了,但風險很大!」
「風險有多大?」
「不到百分之十,而且就算活著下了手術台還有一半癱瘓的風險!」我媽把風險率報低了點,我知道她心裡還是顧及著我爸,她怕一下子說出來我爸會承受不住,有時候有些事,用上一個善意的謊言還是蠻有必要的
我爸沉默了,兩隻眼睛一下子定在了那裡,臉上的表情也在那一刻全部凝固了。他對著我招了招手,我立馬俯下身把耳朵貼過去。
「夏夏,爸爸胸悶,你幫爸爸把床搖上點!」我會意立馬輕輕地把床搖好,然後我媽扶著他躺了下來。
我爸真的憔悴了很多,眼臉已經凹了下去,眼圈周圍也感覺有了黯黑色的淤塊,從遠處看真的就像是被打了一樣。
病房裡的人一瞬間就沉默了,大家的表情都不好看,連何珊都在聽完這個后詫異地抬起來頭。她牙齒磕在下嘴唇上,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我爸,良久又轉過身,似在問我要一個答案。
我默默地回遞了她一個眼神,沒有過多的表情,但是我想她應該都懂。
我爸爸像在思考,又像是發獃,好一會又側過頭看向了何珊,他叫何珊過去,他說:「珊珊,你來,爸爸有話和你說!」
何珊眉頭緊皺,目光深遠而又破碎,她抬頭的剎那我就在她的眼睛里看了某些掙扎的東西。她身子挺得筆直,所有的目光都凝在一起投放在病床上那具身體上。
我爸看她沒有反應,嘴巴深深地抿成了一條線,雖有失望卻還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又喊了一聲:「珊珊,你過來好不好!」
何珊終是邁出去一隻腳,卻又在瞬間又收了回來,她靜靜地盯著病床的人,身子一個勁的顫抖,剛邁出去一步又縮了回來,如此反覆折騰了好久。
我爸也自然看見了,於是深深地嘆了口氣道:「算了孩子,爸爸不勉強你,你既然不想過來就站在那裡吧,爸爸說的你記住就好!」
說道這裡,何珊自然把自己的腳收回了原地,她微微側了側身子故意站偏了點,好避免和父親眼神的直面接觸,我知道,她其實也怕。
「珊珊啊,你今天來,爸爸心裡真的很開心。剛剛你也聽到了,爸爸可能沒多少時間了,說不定哪一天眼睛一閉腿一伸就走了,所以能在走之前看見你,多少還是件欣慰的事!」
「爸······爸爸對不起你和媽媽,從小就讓你吃盡了苦,好不容易想要彌補下你卻又········珊珊啊,爸爸知道你恨我,爸爸也不求你原諒什麼,只是爸爸希望你過的幸福。你畢竟是我唐國忠的女兒,唐家的東西也理應有你的份,爸爸······爸爸要是走了,財產我會給你和夏夏一人一半!」
「爸你說什麼呢,誰說你會死了!」一聽到這個我渾身都在抖,倒不是因為我爸爸說要給一半財產給何珊,而是他說這個的時候完全像是立遺囑的感覺。
我慌忙打斷,我爸卻不以為然,他拉過我的手靜靜的仰躺在那裡,輕聲道:「夏夏,爸爸沒有胡說,你記著爸爸的話,爸爸這病還真的沒個確切的點,說不定啊就是這兩天。」
「爸爸~~~~~」
「夏夏,你別說,你聽爸爸說完!」我爸又打斷了我的話,然後對著我和何珊各自看了一眼道:「夏夏,這幾天你雖然不說,但是爸爸知道你也在生氣,的確是爸爸年輕的時候犯的錯,很多東西本該就由我一個人承擔,可是······不管怎麼說,何珊······何珊終究是你的姐姐,你若是在乎爸爸,以後你就幫爸爸照顧她一些,何珊如果那裡讓你不開心了,你也不要太計較,畢竟你從小有的都比她多。」
我爸終是忍不住掉了眼淚,我活了那麼多年,第一次知道爸爸會哭。
後來邱左傑告訴我,男人其實和女人一樣,都有敏感脆弱的一面,只不過各自表現的方式不一樣,女人遇到傷心的事,或者受了委屈的時候習慣了用哭來解決,但是男人不會,男人是一種習慣了隱忍的動物,除非疼到一定的地步,否則一滴眼淚也不會掉,我想那麼時候我爸應該是真的在心疼了吧。
我爸交代了好多,幾乎都是有關財產的事宜,其實對於這個我倒是真的無所謂,我從小對金錢就沒概念,加上又去美國讀了三年書,所以美國的獨立意識深深的融入了我的骨子裡。在我眼裡父母的資產都是他們的,而我的存在是要創造自己的價值。所以當我把說要把一般給何珊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大感覺,但我知道我媽肯定會難過。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或者只不過我媽比我更懂事,我爸最後問我媽的意見時,我媽竟然顯得異常的平靜。甚至和顏悅色地看著我爸道:「你放心,我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何珊是你的女兒,享你的財產也是應該的,你現在什麼都不用亂想,你只要好好配合治療,等你好了再慢慢給她們倆分財產!」
我爸爸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我媽一眼,喃喃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你說什麼胡話呢,都大半輩子夫妻了,國忠啊,之前是我脾氣不好,你就都忘記吧,我們一家都要好好的才行。你要有信心,我們一起努力,我想科技這麼發達怎麼肯能會治不好!」
說完這個我媽就掉眼淚了,我爸只能又伸手去拉我媽,最後一團抱住我們兩個哭了起來。
最後我爸爸自己提出了要手術,我和我媽都反對,但又想想醫生的話又覺得除此以外沒什麼辦法,但卻怕手術風險太大。
人都怕死,我爸也是,而我們作為親人,最怕的也莫過於如此親密的人突然地從自己的身邊離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