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柴房之中。
「不知姑娘大半夜的將我帶到這等地方可謂何事?」馮馬桂話中滿是戲謔。
佯裝腳崴了之後,蘇白櫻便將馬桂帶到了此處。
原本將她放在地上,馮馬桂沒有摸清情況前並不打算輕舉妄動的,畢竟看她的裝扮甚是奇怪,面帶白紗,想來是府中的婢女,隱約又不像。因此自不能像對待那冷凝玉一般。
只是這送到嘴邊兒的美人兒哪有叫人不嘴饞的道理?正舉棋不定的時候,卻看到面前的人笑著道:「你叫馬桂?我們做個交易可好?」
人財兩收的交易,沒人不願意做,除非是傻子。
感覺天上掉餡餅砸中自己的馮馬桂聽聞蘇白櫻所謂的交易,欣喜若狂。
二人每晚便相約此處,直至蘇白櫻有孕為之。
這樣的美事,即便蘇白櫻不傾盡自己木匣中的錢財只怕他也是百般願意的,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杜絕後患,卻叫他離開了趙府,永遠不得踏足京城。
趙府家大業大,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是終歸是在府中發生的這等事兒,將來若有什麼牽連,自然是與自己脫不了關係的。既然能有錢拿,離開便離開,沒有什麼不可的。
回想至此,蘇白櫻的心中雖然有些憋屈,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身子本已不潔,又何苦不放手一搏,扭捏拘泥最終為難的自己。
想著過去那個與趙安陽游舟泛湖,才情滿腹,心境清明的女子,大概已經不覆存在了。人,總是會變的。
想到這裡的時候,蘇白櫻閉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之中。
直到「砰」的一聲,破舊的木門突然被踹開的那一瞬間。
蘇白櫻眼睛睜得渾圓,臉上的愁緒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笑容。
摸索著起身,謙卑而絲毫不敢怠慢的道:「是哪位姐姐有事要侍候么?你等等,阿櫻這就過來。」
點燃了燭台,向往常一樣臉上堆滿了笑容,正準備轉身,卻被眼前的來人給怔住了。
「安陽?」蘇白櫻的臉上充滿了喜悅,眸光閃爍,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趙安陽會這這麼快就過來找自己。他還是在乎自己的,不是么?定是顧清秋已經質問了他,為何自己會有孩子,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已經有了孩子,才會這般。
蘇白櫻越想心中越是歡喜,再也顧不得矜持了,眼中閃爍著淚光,像是期盼了許久的東西,總算有一天盼到了自己面前。
重重的撲進了趙安陽的懷抱中,淚眼婆裟,聲音柔弱而委屈的道:「安陽,你總算是來了。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回來的,一定會來的。你放不下我對不對?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
蘇白櫻滔滔不絕,像是關不了的水龍頭一般,片刻不得消停的將心中的苦水全部倒了出來。
只是話還未說完,肩胛上一受力,被一股力道重重的推了出去,蘇白櫻抬起眼眸,不可思議的看著趙安陽,好像不肯相信趙安陽會這般對自己。
眼看著淚水就要落下,手腕卻被人重重的握上。順著他的手臂望上去,這才迎上了趙安陽充滿怒氣的雙眸。
背脊一涼,多年的陪伴,她自然明白這個眼神意味著什麼,心裡不禁有些心虛。他總是這樣,一雙犀利的目光彷彿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人人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不想死就跟我出來。」極力的壓抑著心底的怒氣,以至於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冷峻的臉頰在微微抽搐著,此刻的心情想必已經是怒極了。
手腕被死死的捏在了他手中,稍微一用力試圖掙脫,那力道便又會緊了幾分。蘇白櫻不敢再有怨言,帶著極為複雜的心情跟在趙安陽身後,有怨憤,有期許,有不安,有竊喜。
整個人似乎是被他拽出來的。
一路上趙安陽的步子邁得極快,雖然跟不上他的腳程,但卻還是絲毫不敢出聲,生怕將院子中那些已經睡著的嘴碎的丫鬟吵醒。
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僻靜處,趙安陽這才重重甩開了蘇白櫻的手,瞥了她一眼道:「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麼!」
蘇白櫻隨即一怔,原本以為趙安陽聽說自己有孕會開心,不表露於心最起碼會問候自己一聲吧,沒想到現在一來便是一頓斥責。
心底咆哮著:究竟想幹什麼?這個問題問出來難道不覺得好笑么……苦費這麼多心機,被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這麼久,你說我蘇白櫻想幹什麼?
只是心中雖然惱怒,卻不表現出來,默默的垂下雙眸,兩行清淚無聲的簌簌落下,並不著急回答趙安陽的話,只是淡淡的道:「安陽,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我一句我想做什麼么?」
趙安陽側過身,不想在正眼瞧她的臉,眉眼深沉,聲音比往日還要冰冷幾分道:「那一晚的事,你忘了吧。不是因為我對你還存有感情,你莫誤會。對於我們之間的事早已沒有什麼話好說的。既然選擇留你一命,你便自己好好活著吧,若是再像今日這般說一些沒有由來的話傷害她,要麼走,要麼死。你自己選吧。」
話語決絕,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的起伏,深邃的眼睛好像凝著遠處,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正想開口辯駁的時候,趙安陽的嘴唇翕合,又緩緩的開口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有孕一事,是真是假。只是想要當我趙安陽的孩子,我定不能允許有你這般不知廉恥的母親,上行下效。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還未開口,便將蘇白櫻想說的話全部堵在了心口,不知廉恥么?……好一個不知廉恥……心中一陣苦笑。將臉上的面紗揮手一揚,朝著趙安陽上前走了一步,揚起下巴道:「不要我這般不知廉恥的母親對么?好,好……你很好,趙安陽,你會後悔的!」幾乎是咆哮著喊出這句話。
帶著哭腔,從腰間抽出一道銀光,眼睛充滿怨憤的怒視趙安陽,絕望的道:「這個孩子你不要,我又何必這般除受盡屈辱的將它生下來?這件事是顧姨娘告訴你的是么?不忍心看著她痛是么?你可知道我在地上跪了多久,才求得她留下我腹中孩子一命!如今你只知道顧及她的感受,你何曾還記得我們過去的恩情?!既然這個孩子就是個屈辱,不要也罷!」
說罷,便發了狠的抬起匕首想朝著自己腹中捅去。趙安陽眸光一斂,一個閃身已經將她手中的匕首奪下。
隨著一聲金屬撞地的聲音,趙安陽一陣斥責聲在她耳邊響起。語氣兇狠的道:「蘇白櫻!你瘋了么?你想死我不攔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想怎樣都隨便你!不要在我面前做這樣的事,自會讓我更看不起你!」
扔掉了她手中的匕首,趙安陽像是觸電一般飛快的放開了她。
她知道,他嫌她臟。
正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時候,面前的男子卻又已經離了幾丈遠。
如今連肚子里的孩子都沒有辦法留住他了么?蘇白櫻慘笑。
「我想說的就是這麼多,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以後不要再見她。你該待的地方,只有那裡。聽不聽在你,只是事不過三,我不會再吝惜你的命。還是那句話,各自珍重,好自為之。」
空氣一瞬間變得靜謐,蘇白櫻感覺心很痛,渾身都在沒有出息的顫抖,不知道怎麼的。腦子中還保存著最後一絲冷靜,忍耐,除了忍耐只有忍耐……如果連最後的希望都被自己毀了,那便真的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蘇白櫻很明白這個道理。
努力壓抑著心中所有的怨憤,聲音明顯示弱了許多,輕聲道:「安陽,我只求你一件事,最後一件,可以么?」
趙安陽本想挪步走開的腳慢慢的收了回來,好像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黑夜之中誰又看得清楚呢。
只是不走,便是好的。
語氣充滿了懇切的道:「你不願意孩子有我這樣不堪的母親,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將這個孩子生下來,算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可以么?孩子生下來之後,你要我走,我便走,你要我死,我便死。」
蘇白櫻的話說的悲慟而充滿了真情,好像真的悔悟,看破了紅塵一般。趙安陽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剪在背後的一雙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眼神中的眸光暗淡了幾分,說不清此時是嗔是喜。
沉默了許久,趙安陽這才開口道:「你若願意,能能力護住它,我不會阻撓。」
蘇白櫻心中轉憂為喜,肯答應自己生下這個孩子,久而久之,心中怎會沒有牽挂?懷胎十月……只要快些將老太婆送上西天,剩下的日子有的是可以相處的時間,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如今往事具備,只差東風而已。
蘇白櫻重重一跪,目中喜憂參半的道:「安陽,謝謝你肯成全我最後一個願望。此生是我負了你,待我生下孩子,若有來生我定會悉數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