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牛鼻子老道
隔了不少時間,就在歐陽進擔心越來越甚,下決心要調轉車頭回去見她,電話那端終於有了動靜。段明月道:「我知道了。」
便像是要將電話掛斷的意思。歐陽進忙說道:「明月你顧著自己的身體,別想太多,我一定幫你查清楚。」
那端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低低應了一聲。段明月異常平靜的說道:「我不會做什麼,我不會添亂。你放心。」
她將「放心」咬得很緊,說完便將電話掛了。耳朵邊沒了聲音,歐陽進一時心裡晃晃悠悠的,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不安心。他意圖打電話給秦芬芬,讓她多照看著點兒段明月,可手機捏在手機才要行動,卻想起來他雖看似與秦芬芬也是有些交際的了,可當真是沒有她的號碼。
將車子再度啟動起來,他思來想去不放心,還是打算轉回去看看明月。白剛丟在一邊的手機卻又響起來。歐陽進一看,還是段明月。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刻拿了起來。電話那頭的段明月問他:「今天芬芬說替小白去公司找邱尊說點兒事,是不是就問你阿時的消息?」
歐陽進想到秦芬芬極力要他對段明月隱瞞的初衷,不禁嘆了一聲:「是。」
明月聲音越加低微:「你告訴她了?」
「她聽到了我跟邱尊的對話,想隱瞞也沒有辦法。」
明月靜默了一陣:「她不讓你告訴我。」這句是陳述,不是問句。
歐陽進一邊感嘆一邊可惜:「她怕你擔心,緊趕慢趕想攔著邱尊在你面前提起,沒想到邱尊沒說,你已經猜到了。」
他說:「我早知道瞞不了你。」
明月「嗯」了一聲,請求道:「既然她不想讓我知道,就不讓我知道吧。免得再三再四的操心。她要照顧秦伯母已很辛苦。」
歐陽進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裝作你什麼都不知道?」
明月應了一聲:「我答應了阿時,不把他去新加坡的事情告訴芬芬。現在已經是食言了,總不能破罐子破摔。好歹,我年長她幾歲,不能總讓她為我擔心的。」
歐陽進見她說話、思維一徑都是為別人著想,冷靜得不像樣子,反而是越加擔心她本人。秦芬芬雖說也替她的兄長擔心,但秦芬芬的個性,比段明月又能自我開解得多。歐陽進小心的問她:「你真的沒事?」
「能有什麼事?他說要去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歐陽,我這一輩子,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從來沒有做最好打算的機會。」
「明月……」他不禁內疚。
段明月打斷他:「什麼都別說了,我累了,這就要睡了。」
手機掛斷,那端傳來茫然的「嘟嘟」聲。歐陽進將車子停在路邊做了好久,天盡黑了才將車子開入行車道。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都在忙著回家,家裡有最關心他們的人在等待,而他,沒有家可以回,她,想等的人遲遲不歸。
段明月掛斷了電話就躺倒在卧室的軟毛沙發上,沙發上有秦芬芬帶過來的一隻毛絨玩具。也不知道是熊還是狗,只摸得到是極大的一隻,有兩隻不大的耳朵,絨毛非常舒服,抱在懷裡便不想撒手。段明月靠在它,眼睛乾乾的。牛醫生說她的眼睛是角膜再度損傷,可大可小。依照她目前的情況,最好還是去原來做角膜手術的醫院檢查治療為好。牛醫生也沒有什麼好的建議,無非是開了些抗生素眼藥水之類讓她用著,避免再度惡化。她被告誡不能太過緊張,不能用手去揉眼睛,不能哭。可是怎麼辦?她現在很想哭。
「段姐姐?」
卧室的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芬芬踮著腳尖跑進來。明月將臉在毛絨玩具上蹭了蹭,轉過來,微微笑往她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怎麼了?」
「你今天晚上想吃點兒什麼?我看過廚房和冰箱,滿是很滿……」
她咬著手指不好意思說下去,她的廚藝實在慘不忍睹,上次自己將那一大鍋粥吃掉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她可不想再度嘗試自己的手藝。
明月聽著她猶豫的聲調就猜到她的意思。明月自己雖懶於下廚,不過簡單的幾道菜還是可以做的,總不至於當廚房殺手,養不活自己。只是她現在的狀況,和秦芬芬也沒多大差別。不會做和不能做區別不大。她想了想,問:「你打算叫外賣?」
秦芬芬有些興奮:「可以嗎?可以嗎?」
不等段明月回答,又立刻萬分沮喪的垂下腦袋來,自問自答道:「還是算了,大哥交代過,不能讓陌生人上門的。就算是外賣都不可以。再說這裡,他連阿姨都不請,什麼都是自己來,更加不可能叫外賣了。到時候他回來要知道了,還不掐死我!」
「芬芬!」
明月忽然大聲的喊她名字。正兀自說著話的秦芬芬被嚇了一跳,忙忙回過神來看向段明月,不看還好,一看倒著實被段明月突然煞白的臉嚇到。她伸手去摸段明月的臉,擔心溢於言表:「段姐姐你怎麼了?」
段明月伸手去抓她的手,自己都覺手抖得厲害,掌心裡都是冷汗。秦芬芬越加著急,抬著手背去碰她的額頭,只怕她是又起了什麼病症。然而,只有段明月自己知道,她根本就沒什麼,不過是聽到那個「死」字,便驚恐萬分得好比條件反射,整個人都如坐針氈。非將秦芬芬的話喝斷不可。
她搖搖頭,自己去摸了摸鬢角的亂髮,手心裡發汗,發上也是汗濕的。房間里的溫度並沒有開到叫人難以忍受的溫度,適宜得很,可她就是覺坐著不舒服。她開口說話,嗓子也緊得很,她說:「為,為什麼不讓阿姨進來大嫂?」
芬芬雖覺得她不對勁,可又瞧不出什麼。便暫且放一放,陪著她說話:「因為這裡是只有家人才能進出的家啊!冷觀,崔鵬,我,還有你。朋友也可以!」
她想了想,附帶著加上了一句。明月也不知還可以說什麼,便附合的點頭。
秦芬芬又說:「外賣不能上門,也是因為大哥怕你們前段時間上報的事情再度被翻出來。他和報社那些人交涉了才很久才壓下去的。也虧了大哥跟城內報社巨頭有些交情,不然還真難辦。」
明月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秦時原本是打算用那件事來逼她的,誰曉得後面出來歐陽東那麼一出。她能想見他得知消息之後跳腳的樣子。鼻子酸酸痒痒的,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可當著秦芬芬的面,卻什麼都不能做,只得做出平靜無波的樣子來。芬芬卻以為她不知道,洋洋洒洒的描述解釋起來。段明月再沒有辦法忍受這些,尋了個機會就問她:「我們不吃晚飯了么?再晚一點兒,恐怕外面餐館都要打烊了。」
秦芬芬才覺得肚子抗議得幾乎快要和她鬧分手,她摸摸癟掉的肚子,苦了一張臉:「可是我們都不會開車,怎麼出去吃呢?早知道就不急著趕歐陽進走了,讓他跑個腿也好。」
她想到被趕走之人的好處,一時儘是懊惱。明月其實並沒有什麼食慾,又恐她擔心,便和她說:「你可以要了外賣,讓他放在下面保安那裡,我們再下去拿就好。」
秦芬芬一聽,這的確是個好辦法。走一趟電梯總比走上一大段的路去找的士車,然後再滿大街找吃的要好得多。立刻跳起來,去找電話號碼訂餐去了。
耳朵邊一時清凈,明月全身的力氣都放鬆下來,人就和癱了一般懶懶靠在沙發麵上。她腦子兜兜轉轉許多東西,卻沒有一件是抓得住線頭子,能夠拎起來篩一篩的。她痛恨此刻的一雙眼睛,讓她陷在黑暗裡,哪裡都去不了。她痛恨秦時的自私,將她按在身後,不讓她與他並肩,以至於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焦慮得想要死去。她亦痛恨自己的軟弱,有什麼是可以阻攔她去尋找他,陪伴他的一顆心?許多年前,她在看不見一切的時候,他仍舊悄悄的留在她身邊,替她找到迷失的路,而如今,他迷失了回來的路,為什麼她卻不可以去找到他,將他帶回原該走的那條路?
她一行想著,一行眼睛里熱熱的發癢。她知道自己不能夠哭的,她的眼睛不能夠再受丁點兒摧殘的,可她哪裡忍得住?如果今生是再也不能見的話,那她還要這雙眼睛幹什麼?看這世間的花開花落,世態炎涼,朝辭暮沉么?她自認為是看得夠多了,不看也罷。於是便一翻一個身,趴到在那毛絨玩具上,抑著嗓子狠狠的痛哭了一場。
秦芬芬上來的時候看到她的一雙紅眼睛,直以為是那帶回來的眼藥水出了什麼問題。嘴裡一邊罵著什麼牛醫生,就是一騙人的牛鼻子老道,一邊問段明月要歐陽進的電話號碼,非要打電話過去質問質問歐陽進不可。段明月哪裡會肯?找了個借口說是自己不小心拿手揉的,就將秦芬芬唬弄了過去。只是秦芬芬仍舊覺得那個姓牛的老醫生不靠譜,硬是趁著空當兒,偷偷拿了段明月的手機,將那歐陽進的電話號碼找到了,要那歐陽進出來和她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