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隔閡
沒過幾天,兵報傳入宮中,虹口告急。
虹口是京都的門戶,虹口一旦失守,京城則岌岌可危。近日京城很多達官顯貴紛紛舉家搬遷出逃,衰亡之氣已經蔓延了整個皇城,各種燒殺掠奪趁機肆起,局面越發難以控制。
太后甚至出現了一絲蓬頭垢面的摸樣,整個人這幾天彷彿蒼老了十歲。整日在書房接見各級朝廷官員,一天之內發出的政令多達幾十條。
此刻,她又將奏摺狠狠扔下,絲緞面的奏摺順著光潔的地面劃到一個藍袍官員腳邊,他不住的顫抖,挑眼戰慄看著太后的神色,太後果然大手一揮,厲色說道:「隨越布政使陳攀,賣主求榮,私下勾結格格爾,泄露我國機密,其心可誅!」
那個叫陳攀的官員一聽,頓時倒在地上撅了過去,身後有官員見此,跪行幾步,哀求著說:「太后,陳大人並非賣主求榮,只是私下裡同格格爾官員了解戰況,乃是為幫太后了解敵情,絕不是泄露國家機密,望太后明察!」
太后虎著臉,耐心聽完並沒開口說話,另一位官員見狀,也上前拱手說道:「孫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格格爾大軍壓境,未免京城受損,我們可以先對其虛以委蛇,他們要的不過是些錢糧布匹,答應了這些可解眼前燃眉之急。」
言秋眉頭形成了一股川字,偷偷打量太后的神色,沒有人比言秋更能了解太后心思,此刻她必定是強忍著盛怒。
果然,太后冷臉說:「如今國事衰靡,姚獻也不理朝政,就我一個孤老婆子撐著大局,所以你們一個個這都是要趁機造反了嗎?」
下面跪著的三個官員自然是磕頭辯解,太后嘆氣擺手叫他們先行退下。眾人退下之後,言秋不解,上前問:「太後為何能這般輕易的放過他們?奴婢聽說為首的孫大人如今一家老小都已經遷至熱河,那裡可已經是格格爾的地盤了。」
太后示意言秋不必細說,半響才嘆氣說道:「哀家心裡什麼都清楚,哀家更加知道單憑這幾個蝦兵蟹將絕對成不了氣候,這背後一定另有高人操作!」她捏緊拳頭,金絲護甲幾乎要掐緊血肉之中,言秋看著心疼,太后卻絲毫未覺疼痛。
「待哀家抓住這個人,必定要將他千刀萬剮以泄恨!」
言秋急忙上前,道:「太后指的可是姚獻?用不用奴婢現在就將姚貴妃帶過來?」
太後轉面問:「姚貴妃那頭已經安置妥當了嗎?」
言秋點頭道:「已經尋了由頭讓貴妃住進偏殿,一同而來的還有其他幾位平素與貴妃交好的宮嬪。」
太後點頭,「很好,一旦有什麼異常,即刻來向我報告!」
暮雲發現這幾天蕭逸哲陪伴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隨著身體逐漸好轉,他反倒越來越忙。
好幾次夜裡感覺他全身僵硬似乎在戰慄,稍微有風吹草動就會清醒,暮雲只得挑燈起身,細問他需要什麼幫助。每到此時,蕭逸哲便是一個柔軟的微笑回應,不說其他。
既然他不願意明說,暮雲也不去細問,只是靜靜的躺在他身邊,閉眼凝神。
復仇之路,想必他一定走得很辛苦吧。
今日,暮雲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這個人滿頭大汗的闖了進來,暮雲正在梳妝,看著他一臉驚愕。
男人見到暮雲也是一驚,接著便見到男人撲通跪了下來,惹得暮雲驚訝的站了起來,還沒有來得及發問,便見到薛穆從後面跟了過來,見到地上的男人便將他一把拉起,說:「你來這裡坐什麼,可不是自尋死路嗎?趕快跟我出去!」
男人雙眼通紅,幾乎要哭出來,緊盯著暮雲,像是要極力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說:「求姑娘救救微臣的妹妹!」
暮雲好奇的問:「你妹妹是誰?你為什麼要求我來救她?」
薛穆急忙拉著男人說:「不要再做糾纏了,若是讓皇上知道,你妹妹才真是必死無疑了,快隨我出去吧!」
男人卻是滿臉急著大聲喊:「姑娘,我妹妹你是見過的,就是後宮的魏美人!」
魏美人?暮雲卻是有印象,這位魏美人冰玉高潔,在宮中向來獨來獨往,不跟任何人交好,只是萃心心好,偶爾會派人送點東西過去給她。
難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些眼熟,眉眼之間的確同魏美人神似,那麼他就是光祿大夫魏子期?他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暮雲想了想,便明白過來,示意薛穆放開他,走上前說:「魏大人,到底發生了何事?」
薛穆又急又怒,但看暮雲堅定的神色,又不忍心去打斷,便也由著魏子期對她娓娓道來。
原來,魏美人入宮之前就同一名男子交好,雙方都已經見過父母,眼看著終身大事可成,卻被迫入宮成為皇上的妃嬪,原本就要認命。後來格格爾大軍壓境,後宮許多低等嬪妃都有扮作宮女逃出去的,魏美人的情人也抓住機會要帶她出宮逃命。
本來這個在如今的皇宮裡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偏偏魏美人同情人私逃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卻驚動了太后,太后決心拿這個來大做文章,勒令魏子期限期找到蕭逸哲的下落來將功折罪,否則就要將魏美人和那名男子一同活活燒死。
魏子期統共就是只有這麼一個妹妹,當初讓她入宮本就是迫不得已,如今自然是不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送死的,只好不管不顧的來求蕭逸哲想對策。
暮雲聽出了大概的來龍去脈,只對魏子期說:「大人先請回吧,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若是能夠幫上忙的地方必定不會推遲就是。」
魏子期似乎還有所期待,薛穆又催促他離開,魏子期走後,薛穆忙囑咐暮雲不要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不要告訴蕭逸哲,暮雲卻說:
「薛大人,我知道皇上不願意我理會這些,但是事情已經找到我這裡了,我自然不能夠繼續裝聾作啞,那樣不是我的個性,我也不想同皇上之間有太多隔閡。而且,魏大人如今直奔這裡來求我,想必是知道我同皇上之間的關係的,他知道,那就代表其他人也可能知道,縱使我不希望捲入,卻也是抗拒不得,我不應該只顧迴避。」
一席話說得在情在理,薛穆也不好爭辯什麼,只說:「暮雲你是聰明人,不是皇上有意要瞞騙你什麼,只是朝廷局勢變幻莫測,世間人心險惡,他也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暮雲點點頭,突然驚道:「魏子期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薛穆一臉平靜答道:「不能再瞞著你了,自從皇上來到這裡之後,並沒有同外界段過聯繫,幾乎每天都會有朝廷親信過來求見,而皇上也會通過這些親信向更多的人傳達政令。」
暮雲臉上神色越來越凝重,說:「我是擔心皇上的行蹤已經被暴露了。」
晚上,暮雲依偎在蕭逸哲的身旁,兩人沒有像往常一樣纏綿,月光灑到床邊,暮雲淡淡望著天空的方向說:「今日有人過來找我了,想必你應該知道了吧?」
蕭逸哲只輕輕「嗯」了一聲,沒有繼續答話,暮雲翻身過來,一頭青絲垂順落在蕭逸哲身側,她溫柔凝望他,說:「我知道你在忙著許多大事,我知道你身上肩負了太多,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做出你希望見到的樣子,只是,我內心只希望能夠同你長相廝守,不去理會這些紛爭,你能夠明白嗎?」
蕭逸哲環臂輕攬暮雲的腰肢,在她額前一吻,微笑道:「我明白,你放心,魏子期的事情我不會追究,也會竭力給他一個交代的。」
暮雲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眼神稍顯暗淡,十分惆悵的側臉埋於蕭逸哲的胸前,淡淡說道:「我是擔心你的安危,爭權奪勢,必定會有犧牲,我們何不選擇去過二人逍遙自在的日子?」
幾乎是閉住呼吸在等蕭逸哲的回答,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正在失望之時,卻感覺到身下傳來一陣緊繃的觸動,這感覺就像是以往夜裡蕭逸哲睡夢中無意的姿勢,抬頭望去,原來蕭逸哲不知道何時做出了一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
他雙手緊握,手臂上青筋突起,臉色發白,「暮雲,你知道紅峽谷大戰之後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九死一生。」
暮雲見他眼中似乎有晶瑩閃動,頓時慌了神,忙翻身坐起,伸手溫柔觸摸他的眼周,安慰道:「別這樣,那都已經過去了。」
情緒似乎得到了很好的平復,蕭逸哲深吸一口氣,說:「我答應你,只待時機成熟,就放下一切同你遠走高飛。」
時機成熟?暮雲想要追問那是什麼時候,他希望的局面是什麼樣子的?可低頭見到蕭逸哲一臉陰鬱的表情,又不忍心開口去問。
這世間真正能夠做到豁達兩個字的人,想必屈指可數。面對劇變,用這兩個字去要求他,也太為難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