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花有意
渡口三艘大船早已蓄勢待發,船上旌旗飄展,一個個森然而立的侍衛均已整裝待命。裴芾打點眾人上船,他將九皇子和沐世子安置在中間的主船,裴暉、謝廷林、蘇譚等乘坐左邊的船隻,裴芾帶著裴蘭英和其他人等乘坐右邊的船隻,三船之間另有浮橋相接,休憩時可方便往來。
正當蕭墨琤從軟轎出來,躺進主艙時,一侍衛進來請示:「殿下,渡口來了一女子說是受一位菀姑娘所託,有別禮送給殿下。」
墨琤聞之,眼睛發亮:「哦?快快有請!」說完舒適地斜躺在榻旁,嘴角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片刻后,一身著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給殿下請安,小女子是替菀青姑娘來送東西來了。」說完便奉上一個包袱。
銘歡接過之後,連忙呈至蕭墨琤面前,蕭墨琤親自打開包袱,便見一塊絹布與兩壇酒。他自當以為菀青會有書信與他,遂連忙展開那絹布,不料卻是一段琴譜,且正是那日所奏的「流水迢迢」,蕭墨琤洒脫一笑,稍有些失落卻更覺得開心,
忽的他餘光瞟至另外兩壇酒,一壇便是胭脂醉,而另一酒罈上卻寫著「…..晚晴」,墨琤見到「晚晴」二字時,瞳孔一縮,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但凡被贈與「晚晴」酒之人便可拿著酒罈上的字條讓晚晴樓為其辦一件事。
墨琤忽的一笑,對於這位才見了一面的姑娘甚為感激,此次拜壽之行,雖然差點丟了命,但不得不說,也有別樣的收穫。
「姑娘回去后,幫本殿下謝謝菀姑娘的厚禮,他日有機會一定再續前緣。」蕭墨琤望著那女子笑意連連道。
那個女子笑而不語,輕輕施禮后便退下了。
待那女子走後,蕭墨琤便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哎呀呀,太好了,這一路上還能喝道美麗女子釀的酒,一定是越喝越醇啊。」說著毫不留痕迹的把「晚晴」二字撕下收入袖中。
「美麗女子給你送什麼來了,你這麼開心?還是你的**債欠得到處都是。」沐簫和一手執竹簫,掀簾而入。
「你托本殿下的福,有晚晴樓的胭脂醉喝了,要不,向我示個好,我多給你幾杯。」墨琤一臉奸笑。
沐簫和無奈的搖搖頭,表示無語。
此時,裴芾從外面進來道:「殿下,世子,船已開拔。」
「辛苦裴大人了,裴大人安頓眾人上船,勞累了,先去休息吧。」沐簫和溫和道。
「豈敢,豈敢,殿下傷勢不見好轉,不敢掉以輕心,我在外邊小艙候著,殿下和世子有事可隨時通傳,若無吩咐,我先退下了。」簫和輕輕示意,裴芾便又退了出去。而蕭墨琤靠著塌沿慵懶隨意。
「你可是不舒服?」簫和看了看他的虛白臉色有點擔憂。
「無妨,只是有些累了,我先睡了。」他聲音低沉,說完倒是漸漸睡去。
簫和囑咐銘歡好生照料,又喚來大夫和侍女在旁伺候,隨後自己也進艙歇息去了。
船隻一路順流而下,傍晚時分,九皇子終於醒了,用過晚膳后邀沐簫和下了一局棋,可支持不了多久又睡了過去。
沐簫和瞅著他睡去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九皇子的傷口至今依舊不見癒合,傷口已經慘白,上次曉月樓送來了療傷奇葯,也只是緩解疼痛,並無大的起色,曉月樓向來只管送葯,卻從不管診斷,如果葯不對症,那再好的葯也是徒勞,而隨行的大夫也是素手無策,好在大夫一再確認於性命無傷,看來只能等到京城請名醫就診。
沐簫和在裡面靜坐了一會便走出船艙,夜晚的水面墨黑無邊,江上清風夾雜著水草的氣息迎面撲來,儘管有些涼意,卻讓他無比舒適,他望了一眼左邊裴暉他們所乘的船隻,裡面燈火通明,應是幾家公子在飲酒玩樂,他走到船頭,倚著桅欄,迎著晚風,享受這涼風給他帶來的愜意與舒坦。
裴蘭英晚飯過後,本想探望九皇子,見九皇子已經歇息,她便也走出來,正看到沐簫和一襲白衣靜靜地立在船頭,身長玉立,衣袂飛揚,如一朵幽蘭安然綻放。
蘭英嘟著小嘴,似想肆意看去卻又有些不敢看。與其說她來看望九皇子,不如說她是想來見沐簫和,不知為何,自第一次見他,便被他通身的氣派所吸引,為那種淡定從容的氣質所沉迷,這淡雅謙和又有些孤寂的身影便慢慢住進了她的心裡。
可她一想起自己初次離開阿翁,想起沐簫對自己的疏離,她又覺得滿肚子委屈,眼淚嘩地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沐簫和轉身準備回艙時,看到的正是滿臉淚水的裴蘭英,他心下驚訝,連忙走上前問道:「裴姑娘,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到他一聲「裴姑娘」,裴蘭英哭得更凶了,船上諸人都喚她為「蘭英妹妹」或「蘭英妹子」,唯獨沐簫和左一個「裴姑娘」,右一個「裴姑娘」,似乎疏離得很,些許是離家的憂傷讓她忘了該有的矜持,便忍不住把這些天的憋悶說了出來:「你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就那麼不招你待見嗎?」說完更是抽泣起來。
沐簫和乍一眼愣住了,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她,不過話說回來,他確實是有些疏離她,可這不是因為討厭她,十四年以來,他從來不主動對任何一個女子示好,更是拒絕一切婚姻的請求。
他的心裡從來只有那個青梅竹馬的女孩,那個會給他帶來歡樂和勇氣的淘氣丫頭。這麼多年來,把自己的心封鎖起來,不給任何人機會,不讓任何人打擾他那份脆弱的情感。
裴蘭英一直怔怔地看著他,看到他由驚訝、莫名轉為傷痛、失神,可卻一直等不到他開口解釋,她誤以為自己猜中的沐簫和的心事,再也忍不住拂袖而去。
沐簫和反應不及,只得看著她悲戚離開,他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也許狠狠地拒絕對她來說是好事。
第二天清晨,睡了一夜好覺的九皇子便早早醒了,雖然他傷勢不見好轉,但氣色已經好了很多,自然心情也頗佳。於是乎,早膳過後,他便拉著沐簫和開始下棋。
「今日本殿下不贏你就不喝酒,一定得讓你嘗嘗我的厲害,跟你幾番下棋我可是摸著你的棋路了,我這次可要放大招。」說完便開始興緻勃勃地擺棋,感覺自己好像馬上要贏一樣。
「為了你的傷口著想,看來本世子今日想放水也不能放水了。」沐簫和也隨意地笑著。
此時,裴芾已經帶著裴暉等人前來探望,蘇譚幾人見他二人開始比棋藝,也是饒有興趣,都席地而坐觀棋起來。
「殿下今日氣色不錯,午膳可有想吃的,我待會安排廚子去做。」裴芾在九皇子身邊陪著。
「船應該到了江州吧,聽聞江州鱖魚鮮美,便做一道『鱖魚肥』吧!」墨琤手抵著下巴邊思考下一步怎麼走便說道。裴芾聞言便安排人手去辦。
棋盤上,白子進攻凌厲,黑子稍陷危局,墨琤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後手執一黑子落下,然後對著簫和抬頭一笑,那眼神似乎再問:「這下該你煩惱了吧。」
簫和抿嘴不語,一手敲打著額頭,眯著眼看著棋局沉思。
「哈哈,沒想到你有這一漏洞吧,既然你剛剛行了一招險棋,就要以防後方不穩。」墨琤抓到簫和的小辮子后得意不已。他笑的那姿勢實在是令跪在他身後服侍的銘歡捏了一把汗,深怕他不小心撞到傷口。
沐簫和看著他一臉小人得志,也並不著急,他繼續觀著棋局,突然他眼光一閃,執一白子落下。
「妙棋!這招好毒,黑子損失十幾粒,殿下可要頭疼了。」在一旁觀棋的蘇譚忍不住出言贊道。
蕭墨琤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什麼叫『觀棋不語真君子』嘛!」說罷皺著眉頭瞅著沐簫和瀟洒地收起那些黑子,一臉地不甘。
「哈哈,殿下,看來阿翁的棋藝你還是沒學到家啊。」蘇譚再次忍不住笑話蕭墨琤,謝廷林和裴暉也輕輕笑起,不過不似他那般放肆而已。
這位九殿下自小聰明絕頂,樣樣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唯獨一直不會下棋,於是蘇老太保不忍心他這小外孫受人欺負,就含辛茹苦地手把手教他下棋,可是貌似蕭墨琤就是沒有下棋的天分。這不,這場較量中已經露了敗象。
「哎!罷了罷了,權當本殿下送酒給你們喝了,銘歡,把我那兩壇好酒拿來,讓他們嘗嘗難得一品的胭脂醉。」說罷他長袖一甩,瀟洒地往後靠去。銘歡會意,便立即將昨日晚晴樓送來的酒擺在案几上,供眾人品酒談笑。
「光有酒怎麼行,蘭英給各位帶來了下酒點心。」一道清亮的笑聲插入,正是蘭英帶著一眾侍女款步進來。
沐簫和抬眼望了去,見她神采飛揚,似乎忘了昨晚的不愉快,遂也放下心來。蘭英覺察到了簫和的目光,臉頰依舊有絲緋紅,隨即不看他,捧著一碟點心俯身到九皇子面前,道:「殿下,這可是專門給您做的,嘗嘗是否對口味?」她甜甜的聲音聽著讓人倍感舒服。
「哎呀呀,還是我的蘭英妹子最好了,懂得撫慰我這受傷的心靈,」蕭墨琤斜瞥了一眼沐簫和等人,又道:「不像他們那幫壞人,只會取笑我。」說罷專心地品味起蘭英的手藝來。
「蘭英妹子對殿下可是好過我這叢兄。」裴暉故作吃醋道。
這下蘭英紅著個臉,猝笑道:「哥哥儘是取笑我,殿下是病人理應多多照顧,何況你們喝酒他又不能喝,前天在府里可是送了哥哥不少好玩的東西,哥哥這會子就忘了。」
蘭英撇著個小嘴,臉頰像紅紅的燒雲,著實可愛至極,讓蘇譚看著有些失神。蘭英偷偷瞟了一眼簫和,發現他依舊淡淡的笑著,看不出任何情緒,於是低著頭不說話了。
「小胖子,你嫉妒本殿下就算了,敢欺負蘭英妹子,你可是得罪了這裡所有人,小心待會兒被錘成肉醬哦」說著墨琤壞笑地瞅了一眼蘇譚,蘇譚對上他的眼神有些吶吶的。
聽到這話,蘭英起身嬌嗔地說道:「你們這幫大男人盡欺負我這小女子,真真可惡!」說著便生氣地帶著侍女們出了船艙而去。
「誒,蘭英妹子,你別生氣啊!」蘇譚看了一眼裴暉和蕭墨琤,氣鼓鼓地:「你們倒是出息呀,拿人家小姑娘尋開心。」說完也追著蘭英離去。
沐簫和只是面帶微笑,嗅一嗅酒杯,不停地贊道:「真是好酒啊!」
墨琤瞟了他一眼,滿臉怒意,可惜自己受傷不方便行走,遂別過頭去不看他。
謝廷林實在有點看不過去,便說道:「殿下,裴大人早已安排了幾位彈琴奏樂的女子隨船,只是您昨日精神倦怠才未安排她們前來侍駕,您看,要不..」不等他話說完,墨琤精神立刻抖擻,說道:「快傳。」謝廷林忍不住笑著起身通傳去了。
過一會便來了兩位女子,一人抱著古箏,一人抱著琵琶。二人譜曲奏樂,幾位公子也邊品酒賞樂,漸漸沉醉其中……
傍晚時分船隻靠岸補給了一番,為免路途有變,再加上蕭帝急著見到九皇子,休息片刻便開拔繼續前行,當日夜晚也是一宿安謐,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只有船頭傳來一陣簫聲,給辛苦的旅途帶來一絲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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