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堪回首
第三天晌午,尊貴的九皇子為了找回他高貴的自信,便找了比他還不會下棋的蘭英對弈,俊男和美女下棋從來不缺乏圍觀人員,除了沐簫和之外,其他人等都在一邊觀看,就連小丫頭們也在一旁嬉戲,艙內氣氛融洽,其樂融融。
沐簫和不去觀棋是因為看那樣水準的下棋不如看看江邊景色。
當然主艙傳來的笑聲也偶爾吸引他過去瞄一眼。這回他進去時就發現蕭墨琤這個大男人居然欺負裴蘭英這個小姑娘,如今裴蘭英所執的黑子所剩不多,而蕭墨琤卻一直嘻嘻的笑著,邊上其他幾個公子以及裴芾哪敢去幫裴蘭英呀,而蘇譚也早被聰明的蕭墨琤打發走了。
沐公子實在忍受不了蕭墨琤為了贏棋而不擇手段的罪惡嘴臉,於是便準備給裴蘭英做軍師了。
蕭墨琤見他打起精神觀戰起來,頓時就急了,立馬皺起眉頭,道:「你不是不屑於來看棋嗎,怎麼這會又過來了?本殿下剛剛可是定下規矩,任何人都不許插嘴。」可能是知道自己理虧,說話底氣有些不足。
沐簫和一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而邊看棋局便指點道:「蘭英,你被騙了,他引誘你往這邊放子,實則想在那邊下手,」沐簫和認真道,便伸手指著一處地方,「來!往這放一子,讓他把吃進去的吐出來!」說完他眸光一轉,瞅著蕭墨琤笑意盈盈,
蕭墨琤聞言立即俯身上去瞅著自己的棋局,見沐簫和只是指點了一招便讓自己損失了不少,更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然而此時的蘭英面上雖然盯著棋局,然心思早已在棋局之外,單沐簫和剛剛那聲「蘭英」就令她心跳不已,何況他還在維護自己呢!此時此刻,少女的心中湧上一股甜甜的喜悅。
沐簫和自然沒有覺察到她這些情緒,他之所以幫蘭英,是因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雖然有了沐簫和的幫忙,不過到底是敗局已定,幾招過後,裴蘭英還是敗給了蕭墨琤,不過因為沐簫和敗象好看了一些而已。
「哈哈,真是不容易啊,本殿下已經下了好幾天棋,今日終於贏了一盤。蘭英妹子,你輸給本殿下不丟臉。」蕭墨琤一臉正經地安慰著蘭英。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連連掩口輕笑,見過臉皮厚的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
蘭英倒不因為輸了而難過,面上反倒是嬌羞地笑著,這一舉動倒被裴暉發現了:「我說妹子,你怎麼輸了比贏了還開心啊?」
蘭英頓時滿臉通紅,支支吾吾道:「人家是看見九殿下開心嘛,多笑笑傷口也會早點好呢,再說了,我都沒怎麼學過下棋,能下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眾人聽了這話倒也十分贊同。
不過某人的臉色卻難看之極:「怎麼,本殿下贏得不光彩嗎,剛剛沐簫和不是還幫了你嘛,不照樣也沒贏我,哼!」蕭墨琤一臉不甘,明知自己打趣一個小姑娘卻故作生氣狀。
這時,蘇譚走了進來,一看便知對弈已結束,「蘭英妹妹,你輸了吧!」他溫柔地看著蘭英問道。蘭英嘟著櫻桃小嘴點點頭。
「我早就知道你贏不了他的,他找你下棋就是為了滿足他那想贏得小心思。」蘇譚毫不客氣地揭露道。對於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的表弟的脾性,他還是清楚得緊。
「喂喂,蘇譚,你可別一副很了解本殿下的樣子,本殿下是正人君子,她有沐世子指導,我贏得正大光明。」某人依舊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喲喲,蘇譚有福,跟殿下一起長大,您那點心思我還是摸得透的。」說完連忙躲在謝廷林身後,似生怕蕭墨琤來教訓他般。
而尊貴的九皇子殿下確實準備站起來去教訓他,然而畢竟受傷這麼久還沒站穩便不小心要往後倒去,這時眾人一驚,「小心!」隨著蘭英一聲驚呼,站在船柱旁邊的無陵眼疾手快,瞬間越過去穩穩接住九皇子,再輕輕把他放在榻上。銘歡此刻已經嚇得魂飛魄散,連跪帶爬地在塌邊扶著蕭墨琤。
眾人也是膽戰心驚,幸好是虛驚一場,剛剛玩笑的快樂瞬間也消失了,與九皇子的傷勢相比,讓他欺負欺負小姑娘又如何呢。
蘇譚此刻悻悻地,向九皇子投去不好意思的目光。
而蕭墨琤這個人好就好在,大家開心時絕對臉皮厚到底,但真正有麻煩的時候他就很能看的開,眼下見眾人憂心他的傷勢,便安撫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別站著了,快去用膳吧,我沒事,好不容易大家開心開心,別因這事掃了興」。
在他的催促下,眾人已去右船主艙用膳,唯獨沐簫和坐下一臉嚴肅地盯著他。
不過沐簫和倒什麼都沒說,而是陪著他沉默地用了晚膳,膳后夜色漸濃,江上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拍打在江面上,斜風帶雨,透骨心涼。
主艙內燈火初上,燭台通明,只剩蕭、沐二人,蕭墨琤拿著一根小木棍子撥弄著邊上的燭火,亮黑的眸子望著燭火發獃,俊逸的面龐比平日里多了幾分肅然。
「我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無力,不知道兇手來自何方,不知道對方有何目的,更重要的是我最近覺得體內有股氣流充滯,傷口久久不見結疤,竟是讓我動彈不得。」蕭墨琤眼睛迷離地看著燈火,聲色疲憊不堪。
沐簫和微微有些慚愧,此刻他才意識到,蕭墨琤把身體的痛楚和心中煩悶藏得很深,讓大家忽視了他傷勢很重的現實。
「我一直不明白,為何傷口不見癒合,連曉月樓的葯都無濟於事。」沐簫和嘆了一口氣,神色擔憂:「為何大夫也無濟於事呢?」
「這個龐大夫是裴府的老大夫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些許到京城方能知曉。」蕭墨琤兩手拖著頭往後仰去,儘管這樣扯著傷口澀澀生疼,但這樣的疼痛卻讓他更為清醒。
「這個對手太厲害了,那樣的絕頂高手,那樣囂張而又周密的布局,我實在想不出朝中何人有這樣的能力?」墨琤眼望著艙頂,費神不已。
「是的,不過拋開你的傷不說,眼下局勢不是正合你意,如果說之前的皇位之戰還只是暗流涌動,如今可都浮上水面了,以前你只是一個瀟洒皇子,如今你已經卻被拉入了這個局,想必你父皇都不得不護著你了。」沐簫和手執竹笛,輕輕敲打著檀木案台,「你別告訴我,你對那個位子毫無興趣。」沐簫和詭笑地看著他。
蕭墨琤並不回答他,他直起身子,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他說道:「那我問你,你這次入京是為了什麼?」
沐簫和忽的一頓,笑容僵在臉上,片刻后又苦笑道:「我沐家十幾年未進京,再這樣無禮倒是對不住陛下了…..」他低垂著頭,輕吐一口氣,將自己的黯淡臉色掩蓋在昏黃的燈光之下。
蕭墨琤緊緊地盯著他,徐徐吁了一口氣,逐字逐句道:「簫和,你這麼多年未踏進京城一步是因為雲家的事嗎?」
沐簫和目光一動不動,眼角的溫度卻是越來越冷。
蕭墨琤見狀,閉了閉眸,當年的事他也不算一無所知,只知道有個美若天仙的姑姑死了,有個頗為愛護他的表哥和一個未曾見過幾面的表妹死了………
每當他問起姑姑一家為何不再進宮時,他的父皇總是抱著他一陣陣長嘆,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件事牽連甚廣,而整個京城再也沒人提及那座曾冠蓋滿京華的將軍府。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些許是好奇心作怪,蕭墨琤知道不好問卻忍不住說出了口。
沐簫和依舊獃滯般的望著那搖曳的燭火,原本溫雅的輪廓頓時冷硬起來,眼中一道一道的冷意蘊藏著永遠都抹平不了的傷痛。
半晌過後,他終於冷哼了一聲,嘆息聲在嘴角的苦笑中蔓延開來,他抽動了一下嘴唇,心陡然一痛,聲音悲涼如夜水:「當年雲伯伯正在襄陽與大燕對峙,而我祖母病逝,我與父親回寧州奔喪,後來聽說遺失的國璽有了下落,再後來,便聽到雲伯伯私藏國璽的消息……..」
蕭墨琤驚詫地睜開雙眼,自中州離亂后,國璽慘遭遺失,時至而今,依舊沒有傳國玉璽的下落,不想這件事居然與國璽有關,他望著沐簫和,等著他說下去。
沐簫和斟了滿滿一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接著道:「隨後我父親傳信裴太傅北上襄陽援助雲伯伯,而他則帶著我趕往京城,試圖保住雲氏血脈…..」當他說道「雲氏血脈」四字時,眼中閃過一絲隱痛。
「私藏國璽以謀逆罪論處,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所以…..雲家上下都被….抄斬了嗎?」蕭墨琤踟躕問道,腦子裡卻回想起父皇談到姑姑的悔恨神情,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父皇下的手?
沐簫和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中含著悲戚與痛恨,「不是,雲伯伯是被三國派去尋找國璽的刺客所殺,而京城中的將軍府……」沐簫和腦子裡再次回憶起那永遠不堪回首的一幕,「待我和我父親奔至京城時,看到的只是濃煙滾滾……..」沐簫和漸漸目色迷離,哽咽不已,「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直至把整個將軍府燒為灰燼,我滿地地找呀…..想著那塊小骨頭是她的…………」
沐簫和垂著頭低泣著,十四年了,沉寂了十四年的傷疤再次揭開時,依舊是如此的血淋淋…….本以為早已過去,再次回憶時,似乎一切又在眼前,那縷縷青煙緩緩搖曳,正如一縷英魂徐徐升天……..
蕭墨琤獃獃地看著泣不成聲的他,說不出半個安慰的字眼。
心裡充滯著太多往事和回ui回憶,心裡有了更堅定的信念,一夜無眠…….
再幾日,船上眾人依舊是下棋、聽曲,有江上之清風與明月相伴,一路行程十分愜意。
第七日清晨,雨後的江上煙波淼淼,東邊的盡頭已掛著一輪紅日,經過幾日的晝夜兼程,預計傍晚便可到達京城。
見今日天氣晴好,九皇子殿下頗為高興,他讓侍從在艙外備了一小榻,銘歡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斜靠在榻上,江上的清風吹著他好不愜意,他眼神堅定地望著前方,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他本想坐山觀虎鬥,如今看來是不行了,回到京城后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斃,是時候該反擊了,如果被動地等待別人給與只是痴人說夢。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回到京城,趕快修養好身體。他輕輕抿了一口青酒,淡淡地笑著。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京城等待他的是更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