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止戰之殤
結束了吧?
還沒有。
我拖著疲倦、傷痕纍纍的身子,在彪哥的攙扶下走到了七樓會客廳的窗前,朝著下面望去。那紛紛擾擾地戰爭還在繼續著,街道上,點點鮮紅,人的慘叫聲、廝殺聲,刀和鐵棍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七樓,依舊聽得清清楚楚的……
「川子,怎麼辦?」
立在身旁的彪哥朝著我望了過來,沉沉地說:「狐仙是死了,龍寶也完了,可下面的人還根本不知道上面的事兒,局勢不妙啊!」
他說著朝一條正不斷有人衝出來的衚衕的方向指了一下。又緊緊皺著眉頭說:「你看,北城狐幫這次明顯是有預謀的要配合龍寶會把弘義堂一網打盡,人是分批過來的,可咱們的兄弟都是一股腦殺上來的,再這樣下去,他媽的咱撐不了多久……」
彪哥說話時,我心裡也沉了一下,確實,也許這是三十餘年中弘義堂所經歷的最大危機了,雖說西城龍寶會、北城狐幫的龍頭坐館都已經死在了走廊里,但下面的人畢竟不知道,所以一切陰謀都還在按照之前的計劃進行著。沒有改變。
我看見弘義堂的兄弟們也依舊在道路上瘋狂地拼殺,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又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來,繼續拼殺,雖然氣勢如龍。但人卻正在不斷地減少。
「川子。拿個主意吧,我是一粗人,打架沖在前面挨刀子行。可遇到這種事兒,呵呵,我他媽狗屁辦法都想不出來……」
我點了下頭,沒說話,彪哥話一說完,我立刻轉身又走向了之前狐仙等人倒下的地方。
浩宇還在那裡,瑩瑩也在那裡,而我的目光盡量避開他們不去看一眼,看到了,心疼。
我走到狐仙的屍體前,伸手就拉住了她的一隻腳,拖著她的身子在血泊中滑動,經過龍寶的頭顱時,彎腰順手一抄,就攥著龍寶的頭髮將那顆頭也提了起來,又朝著窗口走了過去……
「彪哥,幫我把窗打開……」
我一說彪哥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隨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椅子來直接朝著窗戶上砸了過去,「嘩啦」一聲,通透的玻璃落地窗瞬間被砸得粉碎,隨著淅淅瀝瀝雨一般朝著街上落下去的玻璃碎片,我直接一甩手,先把龍寶的人頭扔出了窗外,隨後低頭看了一眼安然「睡去」的狐仙,那張與瑩瑩略有幾分相似的臉頰,讓我百感交集,但也沒多想,抓起她來,就也隨著龍寶的人頭朝窗外拋了下去……
沒等那具屍體和龍寶的人頭落地,我立在七樓的窗口處,提高聲音嘶聲吼道:「龍寶已死!狐仙已死!龍寶已死!狐仙已死!」
我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話,但聲音從七樓飄下去,很快就被下面的喊殺聲、慘叫聲所淹沒,即便當狐仙的屍體以及龍寶的人頭順著七樓窗口飛出去、落在地上,難免引起了周圍一些正激戰的混混們的恐慌、震驚,但效果終究不大……
見我一個人嘶吼著沒有效果,立在身旁的彪哥也深吸一口氣,跟我憤怒地狂呼了起來,只這兩句話,一聲一聲地喊著,但是,即便是兩個人的聲音,下面的混混同樣無動於衷……
而就在這時,一陣更為嘹亮地呼喊聲從我和彪哥的身後傳來--
「龍寶已死……狐仙已死……龍寶已死……狐仙已死……」
我和彪哥一愣,趕緊回頭看去,只見陰沉著臉的黃天壽、小天爺、白鳶以及霍爺、傑總和其他一群兄弟正立在我們的背後,隨著我們的呼喊聲,也喊了起來……
天壽的懷裡,抱著浩宇血淋淋、千瘡百孔的身軀,腫脹著雙眼,而其他兄弟的臉色也都不好看,有很多甚至已經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又見浩宇,我心裡再度一陣刀絞一般的疼痛,浩宇,不是說好了一起闖嗎?不是說好了要做兄弟嗎?不是說好了要以我們藍燈會競爭對手的身份參加兩個多月之後的那場拳賽嗎?
你他媽的就這麼先走了,誰都不管了。
我不由自主地哽咽了兩聲,但礙於這麼多兄弟看著,卻還是強忍住了心中的悲痛,趕緊止住哭泣,轉身又朝向了街道,跟隨著他們一起憤怒地嘶吼了起來……
一時間,數十個人的憤怒吼聲劃過天際、震裂長空,那喊聲如雷鳴般在陰沉沉地天空下經久不散地回蕩著,穿過大街、穿過小巷,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這一下,正在廝殺的混混們不管是弘義堂的兄弟也好、龍寶會的混混也好、還是北城狐幫的援軍也罷,全都接連停住了手,幾度尋找之後,全都抬起頭來朝著我們所站立的方向望了過來……
隨後,身後兄弟們的聲音都停了住,從街上到七樓,一片寂靜無聲……
我沉默了一下,再度用憤怒地吼聲打破了這空前地寂靜--
「下邊的兄弟們都給我聽著!龍寶已經死了!狐仙,也已經死了!你們還要繼續毫無必要的廝殺下去嗎?這場『戰爭』,已經犧牲了太多人的性命,已經讓每個堂口都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現在,都結束了……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大可在自己身邊仔細找一找,狐仙的屍體和龍寶的頭就在街上,你們可以自己用眼看,然後憑心告訴我,你們還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我這話出口,下面的混混幾乎全都傻了眼,不管是哪邊的勢力,都徹底亂成了一團……
一陣嘈嘈雜雜地吵鬧聲中,我立在七樓親眼看見幾伙人馬已經趁亂悄悄溜進了巷子里,而一看見這些人離開,其他的混混也開始一大批一大批的撤退,一瞬間,街道上變得清凈了不少,雖說西城、北城還有不少人馬已經殺紅了眼,即便已經確定了自己堂口的領導者已經死去,卻仍是不想離開,想要繼續拚死戰下去……
但西北城的人馬撤退了大半之後,他們當然也明白,已經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再打下去,身邊一群忠肝義膽的兄弟只會接二連三地成為弘義堂兄弟們的刀下之鬼……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卻還是猶豫著不甘就這麼撤退,好在這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帶著一部分兄弟下樓的白鳶出現在了街道上,提聲怒吼:「西城龍寶會、北城狐幫以及其他大小堂口的兄弟們,今天死的人還不夠多嗎?鬧的事兒還不夠大嗎?我想你們的心裡也都清楚,如果再這麼鬧下去,誰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就此,我白鳶以弘義堂新任龍頭坐館的身份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放下手裡的傢伙儘快離開,今天不管你們傷了我們弘義堂多少兄弟、砸了我們弘義堂多少場子,我絕不追究,手下兄弟見者放行……」
「你……你敢保證嗎?」
人群中傳來一個怯怯地吼聲,聲音因驚慌失措而顫抖著……縱在吐划。
白鳶厲聲答道:「當然了,如果連這都保證不了,如果說到卻做不到,我白鳶還憑什麼做忠義無雙的『沈天罡』的女兒?」
白鳶冷冷一笑,忽然又說:「當然了,如果你們還是不肯離開,那也無所謂,縱橫風雨三十載,試問弘義怕過誰?弘義堂聚義廳的牌匾上只寫著『忠肝義膽』四個字,我卻還沒見寫過『貪生怕死』!」
白鳶的吼聲,讓我心中不由自己地顫抖了一下,她的氣勢和言談舉止,多少還真有些白老爺子和沈先生的昔日風采,這不免讓人安心了不少,弘義雖遭此重創,但有繼承了白老爺子和沈先生精髓的後人在,也許,終能恢復士氣從頭再來。
不過雖說安心,但打從我心底卻又覺出幾許隱隱地不安來……
只因白鳶的眼中充滿了憤恨與仇視,仇視周圍那些已經慌不擇路、嚇破了膽的西、北城混混,我知道,即便今天那些將南城毀得一塌糊塗的混混得以生還,日後也絕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因為有白鳶在,因為她的心裡,已經充滿了仇恨。
但那些都已經是后話了,值得慶幸的是,西北城的混混們終因龍寶、狐仙的死而心生膽卻,在白鳶的壓制之下,最終只能接連離開了現場……
盯著紛亂不堪的「戰場」,我立在七樓窗口前長吁了一口氣……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然而才剛鬆了一口氣,我的腦中卻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地暈眩,也許是太累了吧,也許……是精神太過緊張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身上的傷處失血過多,再加上一眾兄弟的離開而心力憔悴,我最終腳下一軟,直直朝著窗口外跌了下去……
「川子……」
好在,手疾眼快的彪哥一把就從裡面拉住了我,這才不至於讓我順著七樓跌到街道上,可我已經連說聲「謝謝」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伴隨著一陣越來越強烈地暈眩,我徹底沒了知覺,陷入了久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