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救難(1)

第九回 救難(1)

悠悠看到那門上高懸的一面大匾,上書三個大字正是「斷魂塔」。他心下暗暗禱祝:「天可憐見,但願我們能順利救出惜落。」

三人推開門走入塔中,只見四下里一片陰沉沉的,過道兩旁相隔三丈有餘才有一盞油燈,昏燈如豆。鼻端只聞道一股血腥之氣。但卻並不見有人守衛,三人均感詫異,還道這斷魂塔如何守衛森嚴,竟然沒一個人影。一行人徑到梯口,上了二樓。

這第二層血腥之氣更盛。四周獄卒數量驟增,個個手持長矛利刃,也是戴著惡鬼面具。這層中每一間囚室,三丈見方,台上擺滿了長鋸、銼刀、鐵鉗這些折磨人的器械。期間一個劊子手正在對囚犯行刑。悠悠看時直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正如拔舌地獄一般,劊子手將犯人的嘴強行掰開,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那些犯人鬼哭狼嚎般的叫喊,令人慘絕心目。悠悠哪敢多看,低下頭只顧走。

熊百川和柴羽也是俱自心驚肉跳。所見之處怵目驚心,每間囚室的囚犯都是被緊縛牢拴,身遭無比酷刑,一個個被打得愁眉苦臉,鮮血淋淋。刑罰種類更是花樣百出,輕則針插指縫;重則千刀萬剮。

三人嚇得心驚膽戰,快步上樓,想要避過不觀,卻苦於不知韓惜落在哪一層哪一間,只能逐一查看。每一層不知有多少劊子手正在以折磨犯人為樂,彷彿犯人的叫聲越是慘厲,他們所獲得的快樂也就越多。

三人也不知道到了第幾層,熊百川忽然聽一聲慘叫,圓睜怪眼,一見之下,手足冰涼。原來囚室中一個劊子手正在用長鋸鋸下犯人的四肢,發出「咔咔咔咔」的響聲,那個活生生的人臉上現出痛不欲生的神情,猙獰可怖莫能名狀。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此之外,更有剝皮抽腸,凌遲車裂等刑罰,地下血流成渠,凝結的血液厚達寸許,隨地可見四肢臟腑。諸般慘狀更勝過酆都城內百倍,當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熊百川、柴羽、悠悠出的冷汗都濕透了衣服,只覺每上一層刑法愈是殘酷,血腥之氣亦愈是濃烈。悠悠每上一層便怕一分,心中擔憂韓惜落的生死,只怕他早被這些劊子手用慘無人道的手段折磨致死了。唯有暗暗禱祝:「神明庇佑,只要惜落還性命無礙,小女願折福折壽,即便要我一命換一命也心甘情願,絕無半句怨言。」

禱祝之際,三人一路尋來都未找到韓惜落,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一處昏暗之所,這層與別層迥異,沒有多餘的囚室,亦無凄厲恐怖的慘叫之聲,只有一扇厚重的鐵門。四下里黑漆漆的,並不見樓梯,料想已經是來到塔頂了,這扇沉重的牢門之後定是被關押著的韓惜落。

悠悠拔下銀簪,插入一匙孔。她初見韓惜落時,便在「慳郎將」家中偷盜,這開鎖的本領端的了得。只見她插了幾下之後,轉了幾轉,喀的一響,門鎖便開。她奮力將鐵門向內推動,只聽得軋軋聲響,鐵門緩緩開啟。

三人努力把眼睛睜大,想要看清前方,一見之下不由得呆在當地。一時之間,孤寂昏暗的牢房裡,竟能隱隱聽得怦然跳動的臟器之聲,有如鬼魅一般回蕩不去。

但見韓惜落跪倒在地,雙手高舉,兩隻手腕上套著兩個鐵圈,圈上連著鐵鏈通向兩側牆壁,雙足足踝上也有鐵圈,圈上鐵鏈也和牆壁相連。悠悠看他時,見他滿臉血污,全身沒有一塊好肉,淚水涔涔而下,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他,放聲痛哭。她的淚水劃過雙頰,滴在韓惜落臉上,又從韓惜落臉上落在地下。韓惜落的臉被她的淚水打濕,悠悠醒轉,睜眼看到悠悠的臉容,不禁全身一震,口裡想要說些什麼,卻叫不出半點聲息。

熊百川和柴羽二人面面相覷,見到昔日武藝高強,英姿颯爽的韓惜落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心中恚怒不已。熊百川喝道:「是誰把韓小弟折磨成這樣的?熊某定要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驀地里聽得背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你們膽敢來這斷魂塔,可知這裡是個有來無回的去處?」三人轉身看時,見得一個劊子手未戴面具,身材不滿五尺,生得面如鍋底,鼻孔朝天,渾身遍體,滲瀨魚皮;夾頭連腦,蜷曲螺發,形貌醜陋難言。

熊百川怒目圓睜,瞪視著他,喝道:「我們便是來劫獄的,更待如何?」那醜陋的劊子手奸笑道:「這個人讓你們救出去了也是無用,為了怕他逃跑,我早就把他的手足肌腱都切斷了,他此生都是一個廢人了。」熊百川勃然大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個醜人作怪。我韓兄弟一身好武藝,盡毀於你手,老子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那醜陋的劊子手道:「冤各有頭,債各有主。我也只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是這小子的大師兄使錢上下打點,吩咐我們好生看管他這個小師弟,說道:『無論用何酷刑,勢必要逼迫他說出玄陰圖錄的所在和秘密,如果不說出來,不能讓他就此輕易死去。』這小子的嘴也真硬,至今尚未吐露半字。」說到這裡他「嘿嘿」的笑了聲,笑聲中竟似充滿了得意之情,續道:「這小子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最英俊瀟洒的犯人,是以我下手更重了些。這兩日,我將他的指甲剝落,用燒烙鐵反覆燙他。將熱湯潑在他身上,再用鐵刷將他的肌膚刷落,每刷一下便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嘿嘿,好過癮啊好過癮!」

原來此人自幼因相貌畸形,受盡歧視,是以內心扭曲,憎恨世人,見到容貌俊美的人,更是恨不得把他一刀刀的割碎了。他自入斷魂塔以後便常以折磨犯人來取樂,這次見到韓惜落容貌清秀俊美,他折磨起來自然倍感快意。

三人聽他語氣中竟是歡喜不盡,心中悲憤交集。熊百川本就性子暴躁,此刻聽了他折磨韓惜落的手段恁般殘酷,更是如同爐中添炭,火上澆油,怒不可遏,厲聲罵道:「操你大爺的醜陋怪物!老子要把你斬成數段,砍做肉泥拿去喂狗!」說猶未了,掄起大斧,朝他面門直劈過去。

那人向右一閃已經避過。熊百川沒料到這個醜陋的怪物居然還身負武功,一斧不中,左手再掄一斧橫掃他腰間,那醜八怪身子向後輕輕一躍竟又避了開去。

柴羽在一旁也早已心中火起,拈弓搭箭,覷得准了,正是:弓滿處,狐兔命喪;箭發時,鵰鶚魂傷。嗖的一箭,將那醜八怪穿胸而過,牢牢釘在牆上。那人身法再快,既然已被釘住,如何再能逃得出熊百川的斧下。他眼見要立斃斧下,拼著全身力氣大叫:「有人劫獄!快來抓人!」他這一聲大叫,立刻驚動了整座塔的獄卒衛兵。

熊百川對他恨之入骨,咬牙切齒,掄起一斧,便將他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那人將死未死,痛得大叫疾呼。熊百川怒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折磨人慣了,今日也讓你好好嘗嘗這般滋味。」說著掄起兩斧砍下他雙臂,下盤橫掃一斧斷其雙腿,冷冷的道:「老子如果一斧砍了你的頭,豈不讓你死得太過痛快。你便在這兒將血慢慢流干,等死吧!」

熊百川回過身,鐺鐺鐺鐺四下砍斷韓惜落手腳上的鎖鏈,叫道:「快走!這賊王八驚動了塔里守衛,我帶你們殺將出去!」韓惜落重傷在身,柴羽將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攙扶而行。

但聽得腳步聲紛亂雜沓,四人心知是守衛獄卒快到了。眾人剛轉出鐵門來到梯口,便見黑壓壓的一片。熊百川手持雙斧,直殺入去,朝著頭排一個守衛當頭一斧,將那人連頭帶盔劈成兩半,烏珠突出,腦漿迸流,鮮血撒了一地。眾人見他勢若瘋虎心中懼怯,都不住後退幾步,不敢近前。熊百川舞起雙斧,猶如平地里捲起一陣旋風,橫掃直剁,左劈右砍,好似癲癇的白額虎,瘋狂的獨角龍。頃刻間,殺得斷肢殘臂,四散橫飛,恰似下起了一場血雨。

獄卒守衛見他一斧一個,兩斧一雙,殺人似砍瓜切菜,濺得滿身鮮血,貌若鬼神,嚇得手足都麻木了,動彈不得。熊百川殺得怎生模樣?但見:

血染髭鬚,氣吞虎狼。

一雙大斧,嚇煞眾人。

柴羽教悠悠扶住韓惜落,在後搭上箭,拽滿弓,覷得親切,右手五指鬆開,正是弓開秋月分明,箭去迸發寒星。那支箭發出破空之聲,箭桿從一個獄卒的咽喉貫穿而過,這一箭勁勢奇猛,並不停息,竟然又穿過一人頸項,插在第三人的咽喉之上。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已然活不成了。

眾人見他一箭射殺三人,無不又驚又嘆,驚的是世上竟有如此神箭,嘆的是恐怕自己今日凶多吉少。

熊百川愣是在這刀劍林里,斧鉞叢中殺開了一條血路,三人且斗且行,不移時已回到二層。獄卒見他們勢若破竹,阻攔不住,慌忙跑去按動機括。原來第一層未設監牢,是因為怕犯人越獄逃出,暗設了機關。只聽機括軋軋轉動之聲,第一層地面上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尖刺,儼然成了一個針林。

熊百川、悠悠、柴羽到得梯口,一眼望去,哪裡有立足之地?正是後有追兵,前無去路。一個獄卒獰笑道:「今天就算你們脅生雙翅也難飛了,為何還不束手就縛?」

熊百川扭轉狼腰,反手一斧將他砍翻在地,衝殺至牆邊,大吼一聲:「柴兄,你掩護我!待老子從這裡鑿開這堵鳥牆!」柴羽依言允命,守護在旁,一箭一個,百發百中,誰能近前一步?

可這斷魂塔中獄卒人數之眾,實是殺不勝殺,竟似潮水一般用來。柴羽憋下弓箭,從一個獄卒手上奪過一條長槍在手,舞個槍花,縱身而上。只見他槍法靈動,變換無方。攢、刺、挑、攔、搠、架、閉,一條槍使得鬼神莫測,萬夫莫當。片時間,搠倒了一片。

那邊廂,熊百川脫剝下身上衣甲,將兩隻袖子扎在腰間,露出炭屑般的粗皮,赤體掄斧。只見他雙斧亂舞,輪番向牆面上砸將過去,發出鏗鏗巨響,牆上石屑紛飛,竟生生鑿出一個深坑。

悠悠則在一旁守著韓惜落,憂心如焚,卻又半點幫不上忙,心中一急,忍不住又泫然欲泣。心中只是亟盼老天保佑,讓他們快些脫離險境。

柴羽苦鬥良久,忽聽幾聲巨響,跟著熊百川大叫:「這鳥牆鑿開了,快走!」悠悠先鑽過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再將韓惜落接過去。熊百川掄斧再鑿數下,自己也鑽了出去,大呼柴羽。柴羽把長槍橫掃幾下,待獄卒都退開數步,一個「燕子穿雲」倒縱飛出洞外。

此時外邊兀自下著滂沱大雨,四個人在塔檐之上,雖離地只有一層,卻也有兩丈來高。柴羽一聲唿哨,那逐月馬撒開四蹄,翻盞撒鈸相似,追風般的奔來。他一提悠悠背心,悠悠帶著韓惜落輕飄飄的緩緩落在馬鞍上,柴羽與熊百川一齊躍下,在馬臀上一拍,那逐月馬長嘶一聲,潑喇喇的便趕。

逐月馬一路狂奔,柴羽和熊百川展開輕功在後疾馳。行出三十餘里,未見追兵,四人心知終於脫困,離了那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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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雲夢幻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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