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荒島(2)
三人站定看時,卻是從屋中步出一名老者,白髮蒼髯,臉色煞白,無半分血色,形若殭屍一般。
三人心中均道:「此人未見出手,舉手間便颳起這陣勁風,武功一定深不可測。」
熊百川復上前去施禮,剛想開口。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右手一揚,平地里颳起一陣旋風。熊百川剛吃過一虧,忙使出個千斤墜功夫,穩住下盤,怎知這股旋風勁道厲害非常,又迫得他向左移了四步。
那老者滿臉怒容,喝道:「趁老夫還沒發脾氣,你們都快點給我滾!」熊百川上前一步,道:「前輩息怒,我們有事相詢……」話未說完,「啪」的一聲,那老者竟然給了他老大一個耳刮子。熊百川瞬間眼前金星亂舞,摔倒在地。他性子最是剛烈,見這老兒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禮,一把無明業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爬起身來,大步踏出,揮拳便向他面門打去。那老者不躲不閃,右手豎起食中二指戳向他手肘的曲池穴。
熊百川只覺右臂一麻,整條胳膊便軟癱下來,使不上半分力氣。大驚之下,抬起左臂又是一拳,豈知那老者早已在他的肩前穴上一指,那左臂便也使不上勁了。那老者右手扳過他身子,飛起一腳,正中他后臀,騰的一聲,熊百川整個身子便猶如憑虛御風般飛了出去。跌在曾書秋和柴羽的面前,摔了個狗吃屎狀。
曾書秋見這老者武藝絕倫,以熊百川的功夫竟然在他手下走不到兩合。但這老兒未免忒不講理,恃藝欺人,心下微微有氣。曾書秋憤憤不平道:「前輩若不喜歡我們問話,不理我們便是。這個島也不是你的,憑什麼出手傷人,趕我們走?」那老者身形微晃,倏地一下已欺到曾書秋面前,兩人近得彷彿鼻子都能碰到鼻子。曾書秋驚駭莫名,還未反應過來,那老者抬起右腳,騰的一聲,將曾書秋也踢飛了出去。
二人爬起身來大怒,一齊搶將過來。那老者不慌不忙,笑道:「一個不濟,再添一個。任你齊上,又待如何?」全然沒有懼色。柴羽聽這老者渾不將他們三人放在眼內,怒氣填胸,便來助二人一臂之力。雖說三個年輕後生夾攻一個老人,不免為江湖上好漢所不齒,但這老者武功之高實是匪夷所思,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柴羽心知這個老者不容小覷,口中喊道:「敢接我一箭嗎?」搭上箭,拽滿弓,嗖的一聲,射向那老者面門。哪知那老者面對曾書秋、熊百川的夾擊,仍然遊刃有餘。叫道:「如何不敢?」眼明手快,將身子微微向左一側,竟然空手綽過了那支箭,大叫聲:「你們敢接我一箭嗎?」說罷,以甩手箭手法投擲出來。這一擲,勢夾勁風,威勢竟絲毫不遜於以強弓硬弩射箭。只聽「啊」的一聲,熊百川肩頭已然中箭,鮮血從創口處汩汩流出。
曾書秋見熊百川受傷,忙收攏摺扇,以使用點穴撅手法連招遞進。分攻那老者膻中、巨闕、神闕、氣海等諸處要穴。熊百川也當真是勇悍絕倫,受傷之後反而激起了狂怒之氣,當下拔出箭矢,赴身再戰。
如此三人斗作一團,攪成一塊,柴羽連射數箭,卻被那老者或閃身避過,或用指輕彈,或凌空接過,始終未能傷及他分毫。
熊、曾二人無論攻勢如何猛烈,都奈何他不得,每一招都被他輕輕易易的化解開去。斗得幾十合,那老者口中喝聲「著」一指正中曾書秋的膻中穴,曾書秋全身發麻,登時軟倒在地。那老者跟著又是一腳,正中熊百川脅下穴道,腳法之奇,認穴之准,實是諸人生平從所未見。熊百川哼了一聲,摔倒在地。
那老者笑道:「老夫好久沒活動筋骨了,憑你們這點三腳貓功夫也敢來捋虎鬚。」說到「虎鬚」二字,他便捋了捋自己的髯須。又看向柴羽冷冷的道:「你還要上嗎?」柴羽心知這老者已經是手下留情,那膻中穴乃人體三大要穴之一,倘若他適才全力一指,曾書秋勢必一命嗚呼,豈會只是癱倒在地而已。
柴羽收起弓箭,深深一揖,道:「我們三人遠道而來,並無相擾前輩之意,只有一事相詢,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那老者大袖一揮道:「你們的事,與我何干?老夫沒有什麼可以指點你們的,快滾,快滾!」
只聽騾車裡傳出一個聲音道:「老前輩,晚輩被姦邪所害,身遭罹難。還望前輩不吝賜教,解開這玄陰圖錄中的秘密。」那老者一聽到「玄陰圖錄」四個字,居然身子顫了一顫,口中喃喃道:「玄陰圖錄,玄陰圖錄……」
那老者頓了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怒道:「後生小輩,信口雌黃,玄陰圖錄我早就交給了易先生,你們用這些言語來欺瞞我,有何居心?」韓惜落道:「晚輩不敢有所欺瞞,這玄陰圖錄確實是易先生在雲夢澤時贈與我的,還望前輩明鑒。」
那老者氣忿忿的道:「如此說來這圖錄現在在你身邊了?」韓惜落答道:「正是。」那老者道:「你將這圖錄拿來與我看。」韓惜落道:「晚輩身遭不幸,手足俱廢,行動不便。還請前輩移步自取。」
那老者「咦」了一聲,似有似無地說了一句「手足俱廢?」上前打開了車門,在韓惜落身邊取過了玄陰圖錄,打開來翻了幾頁,又複合上,用手輕輕撫摸著封皮上「玄陰圖錄」四個字,一聲長嘆,道:「這的確是玄陰圖錄,你沒騙老夫。唉,你們幾個跟我進來。」說罷轉身回屋。
柴羽扶起熊百川、曾書秋二人,再用擔架將韓惜落抬進屋內。眾人均見石屋內有石碗、石盆、石床、石凳,屋內無一不是石制,甚是寬敞。眾人向老者道了自己姓名,都施禮罷。曾書秋問道:「老前輩武功卓絕,晚輩生平實所未見。敢問前輩高姓大名,可否不吝賜教?」那老者道:「老夫複姓端木,單諱一個空字。」
他此言一出,眾人驚得矯舌不下,想不到這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失蹤了二十餘年的端木空就是眼前這個老人。暗自思忖:「難怪我們三個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熊百川雖然吃了他不少苦頭,但對他的功夫卻是傾慕之極,拱手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老前輩號稱天下第一,真乃名至實歸。晚輩佩服,佩服。」曾書秋和柴羽也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佩服,佩服。」
端木空斜睨他們三人,不屑道:「你們這二十七流功夫,也不知是跟誰學的,簡直不堪一擊。」三人心中愕然,同問:「什麼二十七流?」端木空指著三人道:「九流,九流,九流!加在一起,不正是二十七流嗎?」
熊百川一聽,心中火起,大聲道:「我等敬重你是武林前輩,好言好語相待。你如何這般辱我?」曾書秋、柴羽也是憤憤不平。
端木空淡淡一笑,道:「等有一天,你打贏了我,你也可以這般辱我。老夫絕無半句閑話。」熊百川知道端木空武功極高,自己不是他對手,只是心中惱恨,不再多言。
端木空對著韓惜落道:「小子,你倒頗有緣法,得此奇書,手足俱廢居然還能尋到這來。哈哈,哈哈!」韓惜落聽他大笑,起初只道他是在幸災樂禍,心中大怒,但到後來卻聽他笑聲中並無譏嘲之意,頗感奇怪,不知他在笑些什麼。又聽他續道:「你說有姦邪之徒害你是怎麼一回事,是一是二,你且說與我聽。倘若欺三瞞四,老夫立時送了你性命。」韓惜落道:「小子怎敢有所欺瞞。」當時他把蕭沐懷傳他掌門之位,他不願接受,因此私自下山。后在雲夢澤聽聞恩師歿於路上,前去查看究竟,卻被大師兄齊敬寧所陷害,押送到斷魂塔砍斷了自己手足肌腱之事說了一遍。
端木空聽罷,仰天長嘆,道:「原來如此,武功再高又怎敵得過姦邪詭計。可恨這些陰險小人,狡黠狠毒,機關算盡,險些誤了你的性命。」語氣中大有同病相憐之意。
曾書秋道:「前輩所言極是,伏望前輩指點迷津,救拔則個。」端木空哈哈一笑,道:「天意,天意!當年我將此書託付於易先生,望他交給有緣之人,便隱居在此。一眨眼,已經二十年余載,想不到你今天終於找來了。哈哈,哈哈。」
眾人聽他說這書是他交給易先生的都是大感驚訝。柴羽道:「此書乃天下之寶,老前輩慷慨相贈他人,足見前輩高義。」端木空卻搖著手道:「你們有所不知,老夫贈書不假。但說是望傳給有緣之人,卻也未必存著好心,談不上什麼高義。」眾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詫異。又聽他說道:「我之所以把這書託付給易先生。一來,我是想隱居於此,令覬覦這書上神功的人不會千方百計來尋我擾我,樂得清靜。二乃,那些覬覦神功之人,不得老夫指點,必定參不破其中奧秘。到頭來你爭我奪,免不了一番廝殺,哈哈,哈哈!」說到這裡甚是得意。眾人均自心下嘀咕:「他行事忒也古怪,何故做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
端木空對韓惜落道:「也難為你能得到此書,又千里迢迢尋到這來,莫不是天大的機緣?很好,很好。」說著連連點頭,甚是歡喜。又道:「你若不來,老夫這一身通天徹地之能,不免要與我枯骨同朽。」韓惜落聽他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傳授自己武功。詫異道:「承前輩美意,只是小子如今連抬手移足尚屬難能,如何能夠學得老前輩半分的蓋世神功?」
端木空皺眉道:「蠢材,你難道不知道江湖上流傳著四句話嗎?」韓惜落略加思索,喃喃的道:「玄陰圖錄,人間天書,易筋換髓,避死延生。易筋換髓,易筋換髓……」端木空聽他反覆念叨「易筋換髓」這四個字,臉現喜色,微笑道:「不錯,一點就透。這部奇書的確是有易筋換髓之效,重生再造之能。不過么,這書只是其中一件,還需另一件物事,方可幫你斷筋再續,手足復原。」
熊百川、曾書秋、柴羽齊聲問道:「需要何物?」端木空道:「你們可曾聽聞老夫當年縱橫江湖之時,所持的一口劍匣?」韓惜落猛省道:「小子曾聽一個孩童說起過此事,不過……不過他說江湖上沒有人見過這口劍匣里的兵刃,因為……因為見過的人都死了。」
熊、曾、柴三人聽后,暗自驚奇:「他這話可前後矛盾之極,既然見過這口劍匣的人都死了,那麼那個孩童卻從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