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傷
「只不過，」金文新嘿了一聲，看著我說：「這個妖怪頭子怎麼會放過我們，按道理說她完全可以直接將我們殺了，以除後患，卻還讓我們去參加什麼群妖聚會，這不是浪費功夫么？」
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走吧，先進了城再說。」小六點點頭，開車往收費站駛去。過了收費站，老家近在眼前。一路上沒有一個人說話，我閉著眼睛回想，越想越是痛苦，忍不住呻吟一聲，燕若溪關切道：「張驍，沒事了，沒事了，你別想了，我們先回家，回家好好休息了再說，好不好？」
我睜開眼看看她，苦笑道：「小溪，真是對不住，我，我發狂的時候，一定很傷你的心吧？」燕若溪眨了眨眼睛，笑著說：「你現在清醒了嗎？現在知道道歉可不行，你發狂的時候，可把我嚇壞了呢，你要怎麼好好補償我？嗯，這是個嚴肅的問題，我要好好想想才行。」
她說著歪著頭認真想了起來，看著她認真模樣，我心裡一陣感動。其實燕若溪根本沒想真的讓我有什麼補償，自從她從燕家來找我開始，一直都是在為我付出，我的確要補償她，就算是以命相賠都不覺得昂貴。回想起來，我發狂的時候，竟然會對燕若溪都兇狠，那對其他人豈不是更差？
我猶豫一下，嘆道：「各位，我之前發瘋了，是我的錯，我也不記得對你們怎麼樣，但肯定不好，不論我做了什麼，還請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你們要是心裡不舒服，打我罵我都行。」
小六和柳七仙都扭回頭來看看我，兩個人相視一笑，柳七仙說：「我們跟你相處這麼久，難道不知道你是什麼脾氣么？嘿，你說過什麼，早就忘了。不過，你這發狂的事情，老夫還是不太能接受，你要是隨時都會發狂的話，雖然實力大增，但對自己身邊的人也是凶神惡煞的，以後如果誤傷了，怎麼辦？」
金文新嘿嘿一笑，說：「沒錯沒錯，不夠實力大增倒是真的，厲害的很啊，張驍，你要是能控制那時候的脾氣的話，倒是個不錯的殺手鐧。」
我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我沒跟你們說，本來以為周微名所說的狀態還有很久才回到，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我將周微名之前說的事情跟他們說了，幾個人聽得都是嘖嘖稱奇，小六最是著急，問我：「什麼？還會這樣？那，那我呢，我也會陰氣入體，過度使用，最後落得個由人化鬼么？」
燕若溪哼了一聲，翻著白眼說：「你還沒聽明白么？只有你師父，你師父會這樣，因為你師父鬼力特殊，早早達到至陽反陰的地步，鬼力自成靈性，修鍊無休無止，所以會導致不平衡。你那一點點鬼力，還不夠塞牙縫的，怎麼會影響你自己？」
「誰說不夠塞牙縫了？我也是很厲害的好不好！」小六吐出一口氣，拍著胸口。金文新笑道：「這倒是奇了，從未聽說你們鬼師還有這麼多條條框框，所以說，你身上出現的那些條紋，就是你由人化鬼的前兆么？」
我一愣，隨口道：「那些條紋，周微名倒是沒說過，之前也出現過一次，但都是手臂上，這一次上半身全都出現，倒是第一次見。」
柳七仙摸著八字鬍說：「不論對你還是對身邊的人，這件事都太危險了。老夫看到，你一旦過度生氣惱怒，就會發狂，進入這樣的狀態。所以你千萬控制住自己的火氣，多多克制怒氣才行。你不是學了佛家囚魔訣么，多練，多練。」
我一陣苦笑。車子駛入縣城，四周一切如初，之前見到的果然只是個另外的世界。這會兒已經過了下午，小六送我和燕若溪到了家，然後帶著金文新他們去酒店。我一下車就趕緊跑回家裡，老爸老媽都在大廳里坐著，我沖了進來，看到他們的確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爸老媽拉著我和燕若溪聊了一陣，也許是經歷了在妖怪結界里的事情，我越發珍惜和老爸老媽相處的時間，以前在家，老爸一找我談話我立馬找借口閃開，生怕他開始嘮叨，但現在他們拉著我坐下聊天的時候，我卻聽得津津有味，即便累的厲害，還硬是聽完了老爸老媽的嘮叨。
父母年紀大了，這一輩子的從未說出口的關懷與愛，總想在嘮叨里說清楚，學會體諒與包容，別讓它成為最後的嘮叨。
聊了一陣之後，我實在是心累，便回房間休息，燕若溪也跟著我走向房間。剛走到房間門口，聽到客廳里老爸的聲音：「這死的人也太多了吧。」
我心頭一驚，回頭叫道：「什麼死的人太多了？」
老媽白了我一眼，說：「你這孩子，總是一驚一乍的，也不知道遺傳誰的。」老爸笑呵呵地說：「當然是遺傳你的了，呵呵，你說這個啊，」他說著晃晃遙控器，指了指電視，說：「電視上剛才的新聞啊，有個煤礦塌方了，砸死了不少工人。」
我心頭微微放鬆，正要再細問，老爸又說：「哎呀，新聞說當時有警察正好在煤礦附近調查煤礦問題，還有警察幫忙救援，結果煤礦發生二次塌方，這些警察也全都埋在下面，生死不明了，估計，唉，家裡人得多傷心啊。」
警察？我心頭一震，腳下發軟，幾乎就站立不住，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喊：「是你殺的那些警察，是你殺了那些警察！」
燕若溪知道我心裡所想，低聲說：「快進去吧，別讓叔叔阿姨發現不對勁。」她說著攙著我進了房間，關好門，將我扶到床邊坐下，我刷的一下跳起來，急道：「是我是我，一定是我，那些警察就是被我殺的，而在這個世界里，表現成了塌方事故，其實，其實就是我殺了他們！」
燕若溪寬慰道：「怎麼可能那麼准？不會的，那個妖怪頭子說不定就是嚇唬你呢，他就是為了讓你動搖心理。你，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嗯，當時我們不是看到了寶德寺的和尚死了很多麼？那我們明天去看看，看看寶德寺有沒有情況。如果寶德寺的和尚沒事，說明那妖怪頭子都是瞎說的，故意亂你心智的。」
我心頭依舊混亂，抱著腦袋胡思亂想，最後還是忍不住呻吟一聲，痛苦不堪。燕若溪坐在我旁邊，伸手將我腦袋抱住，輕輕拍打，寬慰著說：「張驍，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不要再想了，你說過你會讓我開心的，你這個樣子，我怎麼開心？不要想了，明天我們就去寶德寺瞧瞧，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的，好不好？」
聽著燕若溪的話，我心情終於稍微舒展，但還是緊緊摟著燕若溪，顫聲道：「小溪，小溪，我，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嗎？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別離開我。」我說著閉上眼睛，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多久沒流淚了？原來我也是個普通的人，我會笑，也會哭，我會開心，更會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會這麼脆弱，在這樣一個凄冷的夜裡。
燕若溪抱著我的頭，手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聲音溫柔：「張驍，你肩負的太多啦，你只是個鬼師呀，現在又要對付妖怪，這可是跨行了哦，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了。以前，一直都是你擋在我們前面，現在，就讓我也擋在你前面吧，張驍，你睡一睡吧，安穩的睡一睡吧。」
我從未想過燕若溪的聲音會如此溫柔動人，如同一段溫順的流水，緩緩匯入我的心田。再過一陣，我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燕若溪扶著我躺在床上，纖細柔軟的手拂過我的臉頰，輕輕按著我的頭，讓我覺得很舒服，緩緩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但卻總是起不來。我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夢裡，我一個人在一座城市裡，四周都是殭屍，成群結隊在尋找我，空氣里瀰漫著腐蝕的味道，腳下是鮮紅流淌的血水，無邊的黑暗和恐懼在身後，伺機而動，隨時都要吞噬我。我想要醒來，但又怎麼也做不到，那些殭屍沖了上來，抓住我的四肢腦袋，然後噗嗤一聲，扯斷。
「啊！」
我一聲大叫，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而起，額頭上冷汗涔涔，砰地一聲房門打開，燕若溪沖了進來，睜大眼睛看著我，愣了一下，輕聲道：「沒事吧張驍，你，你做惡夢了？」
我咽了口唾沫，強笑道：「什麼做惡夢？怎麼會有惡夢會影響到我？自從我成為鬼師以後啊，就沒做過惡夢。」
「呸，你就裝吧，」燕若溪笑嘻嘻地說：「你好啦？可別在我面前裝大男人呀，也不知道是誰，昨天晚上抱著我咿咿呀呀哭了半天，真是的，不害羞不害羞。我的臉都紅了呢！」燕若溪說著伸手颳了刮自己的臉頰，我更是羞紅了臉，嘿笑一下，一躍而起沖向燕若溪，燕若溪大笑著閃躲，被我一下子抱在懷裡，我低頭看看，笑道：「小溪，我沒睡好，你也沒睡好么？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濃的黑眼圈。」
燕若溪愣了一下，瞪著我說：「還不是你？大半夜的鬧個不停，害得我只能一直陪著，剛才在房間里剛睡下，你又是一聲大喊，直接將我給吵醒了，你就不能消停點好好休息一陣嗎？簡直就是個大喇叭！」
我心中頓時感動，嘆道：「我的錯我的錯，你這麼辛苦，為**勞太多了，這樣吧，我就陪你睡一覺，現在時間還早，我陪你上床睡覺，你想怎麼使用我，都行，別客氣，來來來，走吧。」
我說著扶著燕若溪就要過去，燕若溪拍了我手臂一下，哼道：「你要死啦？永遠沒個正經，臭流氓。你醒了就出來吧，叔叔阿姨都在等你吃飯。」
我趕緊收拾起床，老爸老媽已經給我盛好了粥，吃得我渾身熱乎乎的，很是溫暖。吃過飯後，我主動幫著老媽去刷碗，又跑著去幫老爸開店門，老爸直呼奇怪，老媽更是伸手摸著我額頭問：「兒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忽然就轉性了？」
我笑笑不語，經過之前的事情，我更加感受到家庭的可貴，老爸老媽為我付出一生，我這輩子沒什麼本事，但說什麼也要保護好他們兩個才行。
幫著家裡做了很多事兒，吃過午飯後，我又想去幫忙，燕若溪卻拖著我出門，要帶我去寶德寺。我說：「算了吧，小溪，之前是我矯情，其實，我也不怎麼介意的，不用去證實。」燕若溪搖著頭說：「不行不行，我還不了解你？什麼事情都自己藏著不想說出來，你嘴上說著不介意，其實一直在想，那些塌方砸死的警察，是不是就是被你害死的，對吧？走了走啦，我也想去看看。」
我騎著二侉子帶著燕若溪奔向寶德寺，一路上回頭率百分之三百。畢竟二侉子配超級大美女，嗯，就是這麼酸爽。
到了寶德寺，直接繞進雲白和尚的禪院，小六，柳七仙以及金文新和秦怡也在，雲白和尚雙手合十，盤坐蒲團之上，看了看我，笑道：「張鬼師，好久不見。」
我喜出望外，跑過去笑道：「雲白大師，你還活著？真是，真是太好了！」
雲白和尚笑道：「生死同一物，沒什麼區別，生的盡頭就是死，死的盡頭是新生。」他還要絮絮叨叨說一堆，我揮著手笑道：「你是高僧，我卻只是個普通人，嘿嘿，別說這些生死大道理，哈哈，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對了，你們寶德寺，還有和尚死了么？」
燕若溪嗔道：「張驍，別亂說話，僧人不是死了，是圓寂。」
雲白和尚擺了擺手，淡淡開口：「這些日子，並未聽說寺里有人圓寂，張驍，你們所遇到的事情，柳七仙之前已經跟貧僧講過了。一切都是那蒙山妖怪作孽，跟你沒有關係，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該大包大攬，總覺得是自己的過錯。」
我站直了身，心頭的一塊巨石頓時落地，壓力陡然少了很多。看來那妖怪說的都是假的，我發瘋的時候殺的人就是妖怪，只怕是用什麼特殊手段迷惑了我們的雙眼，就算是綠光鬼眼也沒看出端倪來。並沒有警察死了，更沒有寶德寺的和尚死過，這一切都是那妖怪頭子的詭計罷了。
燕若溪笑道：「怎麼樣，這下放心了吧？你還是個鬼師了，結果被人家團團耍哦，真是的。」
我一陣輕鬆，和燕若溪說笑幾句，然後又和雲白和尚他們聊了一陣。忽覺一陣尿急，起身去旁邊衛生間，但水管壞了，只能再去外面小院借用。去過衛生間后，我走回禪院，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聞到一股腐臭味，緊接著一聲聒噪，抬頭看去，一隻黑色烏鴉，正站在旁邊房間上，那烏鴉低頭看看我，也不害怕，展開黑翅，低頭對著房頂啄起來。
我眉頭一皺，烏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玩意兒在我們這裡號稱食屍狗，因為貪吃屍體，總是在墳地徘徊，代表著不祥，所以被人厭惡。寶德寺佛門勝地，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我挑了挑眉毛，正是心情愉悅的時候，不如幫寶德寺趕趕飛禽走獸好了。
想到這裡，我左右一看，四下沒人，於是運起鬼力一躍而起，正好落在那禪房頂，一眼望去，小院里的人盡收眼底。我揮了揮手，燕若溪回頭一看，愣了一下，急道：「你幹嘛呢張驍？」
我笑道：「雲白大師，這裡有隻烏鴉，我幫你趕走啊！」雲白和尚一驚，脫口而出：「別！」話音未落，我已經撲了過去，那烏鴉受了驚嚇，撲騰兩下就飛走了，我嘿笑一聲，正要離開，忽的發現烏鴉站立的屋頂，有個小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啄出來的。我彎腰去看，這一看不要緊，直接將我看愣了。
從小洞上看過去，禪房裡靜靜擺著十幾具棺材，一字排開，而且全都是黑皮棺材，燭台上紅燭搖曳，一副義莊模樣。
我睜大雙眼看著這一幕，雲白和尚帶著幾個人走到院子里，急道：「張鬼師，下來，快下來！」
我飛身落下，眉頭緊皺，拳頭握緊，沉聲道：「這是什麼房間？」
小六低著頭不說話，燕若溪咬緊嘴唇，金文新嘿笑不語。雲白和尚也是雙手合十，柳七仙呵呵一笑，說：「這個啊，是寶德寺接濟那些死了無家可歸的人的善堂，沒什麼特別的。」
我嘿了一聲，轉身推開房門，腐蝕氣味撲面而來，我衝進房門，直接推開一張棺材板，黑皮棺材里躺著一個光頭和尚，素衣白面，毫無生氣。
我轉過身來，連推開三張棺材板，裡面都是素衣白面的光頭和尚。我站在靈堂前，拳頭握緊，沉聲道：「無家可歸的人，都是光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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