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夫人,爺的事,您能保證絕不泄漏半句?」他臉色前所未有的肅冷,兩道眼神銳利如箭,用詞依然恭謹,卻有清楚的脅迫。

卿鴻瞪住他,散發出皇族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清冷地道:「我不做任何保證。」她心裡好氣,為這一連串的欺騙和無數待解的秘密,頭一揚,她踩著堅定的步伐往前院去。

容韜的生,在她;死,也在她。

望見大膽闖進前院的一行隊伍,這個認知無比清楚地躍入卿鴻腦中,他的存或亡、榮或辱,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但,又如何?卿鴻悲哀地想,另一個認知如重槌般撞擊心扉,因為——

他活,她便活;他死,她也死。她的生或死,亦在他的操控。

廳中,幾名僕役擋不住硬闖的朝廷兵隊,唯唯諾諾立在四周,太師椅上坐了兩個人,卿鴻認得兵部的曹雍,他是那日在大街上將銀馬獻給容韜的官員,另一位她不識得,但據方才僕役的稟報,卿鴻猜測他該是功在西疆的威遠侯。

撫住胸口深深呼吸數次,卿鴻盈盈踏入廳內,當她出現時,所有交談一瞬間止歇,男人們定定看住她,傳言中深得太后寵信,神似謫仙,面若芙蓉,集嫻雅秀麗於一身的卿鴻郡主,那徐徐移近的身影高貴中帶著女子的嬌態,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只除了一位——賀萬里。

「這是怎麼回事,高總管?」她聲若圓珠,平靜地問著身後出現的高猶。好似高猷應付不了眼前狀況,特地請示主母出面。

高猷趕忙上前,將一位下人該有的謙卑表露無遺,「啟稟夫人,這兩位大人堅持要在這個時候求見爺。」

卿鴻將視線掃過佩刀而立的士兵,然後落在帶頭的兩人身上,眸光與賀萬里接觸時,他虎目中的算計教卿鴻驀地驚懼,暗自握掌成拳,她掩去恐懼鼓舞自己,緩緩看向一旁的曹雍,和賀萬里比並起來,無疑的他是那個較軟的柿子。

若欲展現皇族的氣勢,不必說話,只要挺直腰脊,毋需太多表情,靠著雙眼中高貴清冷的光華就足夠了,而卿鴻對這些拿捏得恰到好處。

「郡主,卑職是兵部曹雍,這位是威遠府的賀侯爺,這麼晚還驚擾提督大人和郡主實非得已。幾日前皇上將圍剿閻王寨的重責交給賀侯爺,為不負聖命、維護百姓安危,賀侯爺將手下馬隊分成小組,不眠不休對那群叛逆追蹤盯梢,今夜一組人馬在郊外遇害,賀侯爺的馬隊追趕過來,卻在提督府附近失去蹤跡,根據推斷那叛逆可能逃入府中,如此一來,提督府內每個人皆身陷危機,為了安全,卑職想冒昧請求搜府。」曹雍將場面打圓,兩邊的人都不好得罪,他說話更是加倍小心。

卿鴻腦中快速飛轉,思索該如何決定他們的要求,拒絕搜府會教對方起疑,若要答應,也得讓事情瞧起來很是為難。

「那兇手躲到這兒了!」自然輕呼,故意露出惶恐,卿鴻轉向垂首而立的高猷,語氣略急地道:「高總管,這該如何是好?」

「夫人莫急,府內到處有輪番值守的護衛,真有叛賊闖入,定脫逃不了。」高猷配合地安撫她。

忽然,賀萬里開口說話,語氣有些強硬,「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郡主,若那兇手真是閻王寨的叛逆,勘驗城郊外的打鬥現場,他已然受傷躲在此處,屆時定會招來同黨相救,卑職領受皇命勢必追捕叛逆,郡主金枝玉葉,不好處理這等軍務,煩請提督大人出來一見。」他遣詞有禮,意思卻很明白,就是表示女子該在閨房中繡花綉鳥,而不能代男子決議事務。北提督……賀萬里心中冷笑,懷疑自己揪住了他的把柄。

這個人不好應付,卿鴻提醒自己要好小心。輕輕蹙眉,她適時露出為難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完全符合賀萬里對女性的看法,遲疑地沉吟:「這……恐怕不妥,唉,我很難下決定呵……」

「請提督大人出來一見。」賀萬里再次聲明,已斷定那九條命全喪在容韜手中,想來,容韜也沒討到好處,他猜測他受傷的程度,想掀開他另一個身份的衝動愈來愈不能罷休。「莫非,提督大人不在府中?或者……傷勢嚴重?」

「他是受了傷,練功不小心走火入魔,還吐了好多血,為此,皇上還命御醫診治,賀侯爺自該清楚,要不,那剿逆的重責大任也不會落在侯爺身上,您能代替我家老爺為皇上分憂、替朝廷盡忠,卿鴻還得感謝侯爺您呢,」她小臉誠懇,平鋪直述著。

賀萬里臉色凝重卻不好發作,而高猷一貫垂低著頭,沒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微上彎。

頓了一頓,似乎經過困難的抉擇,卿鴻對領頭的兩人說:「侯爺既然堅持非見大人不可,他在房內休息,兩位請隨卿鴻來吧。」說完,她翩翩回身,逕自離開前廳。

高猷立即跟上,這關乎到爺的性命,他必須盯住她,還無法給予完全的信任。

賀萬里灰眉一擰,不知她葫蘆里賣什麼膏藥,以眼神示意手下留意動靜,腳步跟隨卿鴻身後,曹雍見狀,亦快步跟上。

「高總管……」卿鴻放緩速度讓高猷跟上,以僅兩人之間聽得見的音量悄聲地問:「那些血跡是否清理乾淨了?」若結果仍要搜府,她擔心露出破綻。對卿鴻而言,已喪失判斷對與錯的能力,這是一場與虎謀皮的演出,她參與其中,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只有往前,沒有退路。

「除了爺身上的,其餘一滴也找不到。」高猷防備地問:「你到底要怎麼做?若將爺扯出來,你也撈不到好處。」

卿鴻拒絕回答問題,下顎微揚,再度往前跨步,不教旁人瞧出她的脆弱與強掩的驚惶。

繞過迴廊和小園,他們率先到了主房,賀萬里與曹雍亦隨後而來。

卿鴻轉向他們,故意展開一抹靦腆笑意,有著女子倍受呵護的嬌美,細細地說:「兩位大人,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待會兒在房裡看到的景象,請不要對其他人提起。」

「若觸犯朝廷法令,恕難從命。」賀萬里冷笑。

卿鴻輕掩小嘴,將羞澀嬌態發揮得很好,「侯爺放心,房裡頭的情景雖然難以對他人啟齒,但絕對在法令許可之下。」

接著她推開房門,將那淫/亂而放蕩的景象供人盡覽。

哼!淫/亂又極盡荒誕。一隊人馬已登堂入室,佔據整個前廳,那男人竟還賴在房中,醉死在溫柔帳內。

賀萬里沉著神色踏人主房小廳,很難解讀他目中閃爍的精光,即便不可思議,他將震驚藏得極好,僅冷冷的、仔細萬分地打量房中事物。而曹雍就沒有那麼高的修為了。原來威鎮北疆的提督大人性好漁色,私生活竟是這般荒誕頹廢。他滿目錯愕,心想那日不該獻銀鬃馬,應要送上十名、八名的美人兒。

地上三步一件衣,五步一條褲,東一隻鞋,西一隻襪,滿屋子的酒氣衝天,空氣中瀰漫著淫穢的氣息。散落地上的衣物有幾件屬於女性,曹雍瞧著,發現一件輕紗裙還被撕裂了,眼中的震駭更加明顯。原來,不只提督大人,連卿鴻郡主也……

這絕對是熾熱的第一手內幕!曹雍微張著嘴,目光不由自主在卿鴻身上游移。即使是高貴不可侵的皇族女,骨子裡也騷成這副德行。

屋中的燭光並不明亮,卻足以映出絲質屏風後頭的景象。紅色大床上,趴著一個光裸背肌,被子只蓋住大腿和部分窄臀的男人,他似乎睡得很沉,發出呼呼的鼾聲。賀萬里往裡靠去,濃濃的酒氣迎面撲鼻,他皺了皺眉。

「高總管,將房中收拾一下。」卿鴻轉頭交代。

「是,夫人。」嘴角很想咧開,高猷盡全力忍住了,低著頭,默默撿拾一地的衣物鞋襪和空酒瓶。

卿鴻不讓賀萬里更近床邊,技巧地擋在他前頭,甜甜一笑,「讓兩位大人見笑了,請在此稍候,待卿鴻喚醒爺。」

旋身,她步入屏風后,輕輕盈盈坐在床邊,小手推著沉睡男子的肩背,櫻桃小口在他耳邊吹風輕喚,試了好一會兒,卿鴻加重推搖的手勁,那男子繼續打他的響鼾,浸淫在醉生夢死中,對外界的干擾絲毫不為所動。

卿鴻柳眉皺起,噘著紅唇,狀似生氣地輕打容韜的背,然後跺了跺腳,她無可奈何地離開床邊,知道他們的眼睛全往裡頭瞧。

走出屏風,卿鴻歉然地望住他們,嬌聲的說:「爺喝醉了,喚不醒的。」

「提督大人練功傷了內息,不好生調養,怎反倒飲酒?」

面對質疑,卿鴻微微嘆息,壓低音量,「侯爺有所不知,就是上回傷勢過重,雖有御醫聯合會診,還是開不出對症下藥的方子,病就一直拖著,有時疼起來他便發狂了,藉助酒來麻痹痛覺,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同命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同命鳥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