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旖旎的氣氛才聚,那苗族姑娘忽地驚呼出聲,人已被推倒在地板上。原來容燦一直是合眼假寐,此時他掙脫了她,半撐起身子怒瞪跌坐於地的人兒。

「你就這麼不知羞恥嗎!」他眼泛血絲,痛恨地蔑視著。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沒辦法的。」她開口,帶著特殊嬌軟的話調,然後不在意地站了起來,盈盈笑臉美得教人動心。

「拿開你的手,別碰我!」容燦嫌惡地說,轉過臉躲避女子欲拂上臉的柔莠。

「你中了滇門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對那姑娘的柔聲軟語,容燦厲顏以對,殘酷的道:「滾遠一點,別來煩我!」

「燦,你發啥瘋?方才若不是這位姑娘護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們趕到時你早已命喪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卻、卻……哎呀!」趙蝶飛大嘆,搖著頭自顧自的說:「雙生子便是雙生子,兄弟倆都得了瘋病。」

卿鴻也驚愕得說不出話,眼前彷彿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鞭子重重揮在心頭,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韜受傷而凌厲的眼神和不容她辯駁的指控,一遍遍清晰無比躍上腦海,心又酸又疼,為自己、為肚中那塊肉、也為那名始終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燦面罩寒霜,對著趙蝶飛冷哼,「你怪我恩將仇報?哼,何不問問,她對我做了什麼?」

對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沒表示什麼,終於安分放下了雙手,唇邊的笑花依然美麗,她的感情直接而熱烈,完全不懂掩飾。「是我錯,你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你不願見我,我離開便是。」說完,她瀟洒的拉開門板走出船艙。

「容燦,你這獃頭!」見容燦沒有留人之意,將事做絕了,趙蝶飛忍不住罵出口。

卿鴻無暇顧及其他,二話不說尾隨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著那姑娘倚在船桿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燦和這女子之間的恩怨,只覺得眼前是另一個自己。輕輕步近,才要開口,她卻驚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驚,趕緊捂住嘴,將那些由喉間溢涌而出的黑血掩住,無奈又嘔了一聲,擋不勝擋,血從指縫滲流出來。她胡亂用衣袖拭凈嘴角,轉向卿鴻真心誠意地說:「我設法……替燦拿到解藥,這段日子……請你照顧他。」

首次,那愛笑的臉上顯露憂鬱,不再強作無謂,情絲縷縷纏繞其身,她痴戀地回望船艙一眼,在卿鴻來不及反應下,縱身一跳,躍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鴻大叫,探身欲尋,但見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蹤跡已杳。

此刻,凜凜的風掠過雙頰,帶來山林與水面的秋意,兩岸猿聲傳來,卿鴻聽著那起落的斷腸音調,短啼復長嘯,綿綿不盡,一陣陣、一聲聲,逼出內心最深沉的惆悵。

隨著容燦獲救,卿鴻所受的誤解與指控不攻自破。當時連著船劫走大批鐵器,讓容燦慘遭囚禁的幕後主使者是雲南的一支龐大勢力,他們完全是針對容燦而來,和朝廷並無關係。

卿鴻表面是平靜無波的,並不因真相的水落石出而欣然慰藉,畢竟身體受創有痊癒時候,但她的傷烙在心口,被狠狠剜開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完整。

這幾日卿鴻時常想起那名苗女,躊躇著要不要將她的事告訴容燦,反覆斟酌,她仍是隱瞞下來,心想,容燦身中怪毒,功力已毀去大半,他對那姑娘若是有情,讓他知悉僅是徒增煩憂;若是無情,她多費唇舌亦是枉然。

因此,目前卿鴻所能做的就是承應那苗族姑娘的請求,好好照顧容燦。

這一日,船靠了岸,不為添購日常用品,也不是要補充糧食清水,卿鴻不懂為何,而趙蝶飛只模糊對她解釋,是為了等待一位大夫來幫容燦診病。

卿鴻不疑有他,心中卻有說不上來的煩躁,每每泊船,她總沒來由的擔心害怕,怕很多未知的、無法預計的變數,怕落入那使她思念又驚悸的男子手中,怕船一停就再也開不了,而自己永遠也走不到目的地。

船艙中,容燦翻了個身,卿鴻見狀急急說:「你別動,要喝水嗎?我幫你倒。」

她倒了杯水還去,在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秀眉擰著,擔憂地注視容燦灰白的臉。相似的面貌、相似的情境,不自覺地,卿鴻憶及提督府中容韜卧病時的點滴,他的溫柔、熱情、欺瞞和猜疑,她深陷其中,如同撲火的飛蛾。

「你想起韜了。」容燦一針見血的說,將空了的杯子遞迴。經過趙蝶飛說明,他已得知事情原委,且百分百肯定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韜也絕不可能放手。

卿鴻震了震,沒接好杯子,它「咚」地一聲滾落腳邊,幸好未摔碎。

些些慌亂,她彎下身撿拾杯子,藉以掩飾心情並轉移了話題,「蝶飛說,今天有位大夫要過來瞧你的病,你得在船艙里候著,她可能接那位大夫去了,若覺得悶,我可以陪你下棋消磨時間。」方才船一停,趙蝶飛就不見蹤影,只吩咐手下提高警覺。

容燦腦筋轉了轉,已料到那大夫的身份。「是星魂,我的結拜五弟。自我出事,閻王寨水陸齊下尋我消息,蝶飛走水路,星魂走陸路,兩人才會在此碰頭。」

聞言,卿鴻靜靜頷首,心中自有想法。

當日趙蝶飛帶她離開京城,全憑一時的同情和衝動,她沿江而下為探容燦下落,如今目的已成,當務之急是解決下在容燦身上的毒,自己若再待下,往來皆為閻王寨的人,遲早怕是要碰上那個人的。

打量她的神情,望著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容燦就事論事、把話題兜了回來,「忘不了他,何不回到他身邊?對你,韜不會放手,如今又有孩子,要他放棄,乾脆殺了他還比較容易。」

卿鴻白著臉,手保護性地覆在肚上,沉吟片刻,當她抬首面對容燦時,眼瞳清澈有神,呈現出坦蕩蕩的感情。

「你說得是,我的確忘不了他,很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那又如何呢?我已經沒有第二顆真心可以付出,我不求什麼,只想帶著孩子平平靜靜過日子。」

「所以……哀莫大於心死?」容燦挑了挑眉。

卿鴻緩緩露笑,幽幽地學著他的用語,「所以……你別惡聲惡氣對待那個苗族姑娘,即便她不是你鍾情心愛的女子,也別用殘忍的方式傷她,畢竟心破碎了再難平復,這箇中滋味……我再清楚不過了。」

眉陡地糾結,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慘淡,緊抿的嘴角顫了顫,容燦深深看著卿鴻不發一語,然後僵硬地轉向牆板上的圓窗,看著外頭。

卿鴻知道自己觸碰了他的忌諱,沒再繼續說,目光移向窗外景象。

這江口匯聚兩條河流,岸邊停泊不少船隻,陸上一片繁榮,許多的攤販在此聚集,吃的、用的,應有盡有,喧囂擾攘不亞於京城。

「有糖炒栗子呢!」卿鴻站了起來,將氣氛弄緩,輕笑道:「我下船買些來,咱們邊吃邊下棋。」接著,她轉身欲走。

「岸上人擠人,挺個肚子你還亂跑!」容燦對著她的背影叫,四肢卻因毒素而難以控制,沒法阻止卿鴻。「喂!喂——」

「我很快回來。」一揚聲,卿鴻步出艙房。

片刻過去,船艙門板又「咿呀」一聲教人拉開,以為是卿鴻回來了,容燦頭一抬,嘴還沒開罵,已瞧見李星魂和趙蝶飛,雙目瞥向他們身後,對上了一張與自己神似至極的臉龐,眉目依舊卻有掩不去的風霜。

容燦緩緩笑,有些幸災樂禍,「你跑這麼遠,是為了我這兄弟?還是為了你娘子?」

陰沉臉色,容韜無心聽他揶揄,低啞的問:「她人呢?」

「被你趕跑啦!」他聳聳肩。

「燦,說實話啦!」趙蝶飛扯著容燦的衣袖。唉唉,這非常時期千萬別再挑起容韜的怒火。她與親親五哥會合,可沒料到容韜會守株待兔,於是被堵個正著,若非五哥護著她,管她是女子還是男子,早被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瞧了眼容韜的神情,容燦心中警鈴大作。他目前虛弱得手無縛雞之力,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道理他懂得。於是撇撇嘴,他沒好氣地說:「下船買東西去啦!」

「韜!」見容韜轉身欲走,趙蝶飛機靈地喊住,神色顧忌,支支吾吾的說:「那個……嘿嘿、我答應卿鴻不能說,但……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啦。」她僵笑,慢慢躲到李星魂身後。

「有話快說!」容韜雙眉打了死結,心頭滿是懊惱和怒火。

當初發現趙蝶飛暗自帶走卿鴻,憤怒席捲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不知她打算逃到何處,以為卿鴻定會回靖王府接走娘親,欲採取行動夜探靖王府順道劫人,才由高猷口中得知,原來長郡主在日前已過世。而後,三笑樓傳來消息,武塵的探子終於查出容燦此次失風落陷的原因無關朝廷,純粹是江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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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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