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月下花
落日西陲,漫天的彩霞好似一把五彩的油紙傘,保護著風景如畫的思渺山。
遠處的樹影幽深濃密,在霞光的映照下,透出撲朔迷離的神秘;一泓清水順著山勢蜿蜒而下,猶如一條遺落凡間的玉帶,涓涓細流,伶仃作響,似乎著意打破這山間的寧靜。
靠近溪流的地方,種了一片垂地的楊柳。正是仲春時節,柔嫩的枝條上都綴滿了青翠的綠芽兒。伴著黃昏的微風,柔軟的枝兒輕輕揚起,又慢慢落下來,似乎正在訴說著無盡的繾綣情意。
一位身著綠衣的女子靜靜地立在柳樹下,望著遠處幽深的密林,聽著泉水與風兒的竊竊私語。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稱心的事,嘴角微微上揚,清亮如水的眸子里,也蘊藏了几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纖月,蓮花燈都做好了!」身後傳來了清甜的叫聲。
纖月轉過頭,便見了幾個同伴一臉笑意地朝她走來。她連忙迎了上去。
「都做好了么?你們的技術可算越來越純熟了。」
「哪裡是我們技術純熟?我看啊,是纖月小姐心有所想,才會一時忘記了時間,我們已經做了大半個時辰了!」站在一旁的藍衣女子故意捏著腔調,說完還朝著對面一位粉衣女子擠了擠眼睛。
後者會心一笑,接道:「可憐啊,神女有夢,不知襄王可是有心?唉,可嘆可嘆。」
幾名女子從小和纖月一起長大,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這樣一說,大家不免都拿手掩了嘴,暗自發笑。
纖月被人說中了心事,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只好紅了臉,佯怒道:「聞碧,荀冰,你們若是再敢取笑我,看我明年還幫不幫你們做這蓮花燈!」
眾人皆知,纖月的心靈手巧可是仙雲族裡出了名的。
要說這蓮花燈,也是幾十年前,族長出山之時,帶回來的技藝。早些時候,做出來的蓮花燈也只是徒有其形。後來經纖月的手那麼一擺弄,突然就活靈活現起來,放在那蓮花池裡,幾乎能以假亂真。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了。」聞碧和荀冰連忙擺了擺手,正色道。
聞碧連忙挽過纖月的手,討好道:「我的纖月大小姐,你快來幫我們看看這些蓮花燈做得怎麼樣?」
纖月也並不生氣,走到柳樹下的石桌旁,仔細觀看。
只見不大不小的石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幾盞蓮花燈。粉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隨意地舒展著,好似正在享受著晚風的洗禮。
纖月輕點了頭,笑道:「你們明年就不需要我來教你們做了。這做的只怕比我還要好上幾分。」
「我們哪兒敢跟纖月你比?對了,說起來,我們還沒見過你做的蓮花燈呢!難道是有什麼秘密不想讓我們姐妹幾個知道不成?」荀冰笑道。
聞碧聽言正要接話,卻聽身後有人朗笑道:「纖月你有什麼秘密是哥哥不知道的?」
幾人回身望去。
一地芳草襯托下,兩個年輕男子信步走來。雖步調相似,步履卻是不同。左邊一位身穿錦袍,外配罩衣,腰間掛了一把七尺寶劍,走起路來衣袂生風,氣勢不凡。這一位,卻正是仙雲族族長的公子風敖。另一位身著月白色袍子,面似秋月,目若寒潭。手中一把摺扇隨意輕轉,較之前者,多了一分儒雅與柔情。
「纖月,你說說,有什麼事情是哥哥我不知道的?」風敖雙手環在胸前,語氣里儘是戲謔。雖然問的是纖月,一雙狹長的眼睛卻瞥著身旁的男子,一臉壞笑。
纖月並不理他,紅了紅臉,對白衣男子道:「翼哥哥,你們怎麼有空過來?」
男子收起摺扇,笑道:「纖月,明天仙雲大會的事情準備得可還妥當?」
「放心吧,需要的東西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明天的仙雲大會,纖月祝翼哥哥旗開得勝。」
風敖見二人目無旁人的樣子,自己被晾在一邊作透明狀,不免有些窩氣,粗聲吼道:「雲翼,你夠了。族長派我們來是幫忙的,可不是來打情罵俏的!」
「就是就是。」一眾女子也跟著起鬨。
纖月本來已經很紅的臉又添了几絲紅暈,忙轉過身子。對荀冰等人說道:「我們還是趕緊將這些蓮花收拾了,放到祠堂裡面供奉吧。也好得到先祖庇佑。」
眾人允諾了一聲,便起身收拾去了。
風敖忙去幫忙,突然察覺有些不對,道:「咦,芷郁去哪裡了?怎麼不見她人呢?」
聞碧聽聞,接話道:「要說這白姑娘也真是的。本來與我們約好酉時在這裡相見,現在卻遲遲不見人影。若是沒有她用靈石幫我們施封印之法,我們注入蓮花燈里的願望怎能上達祖先,得此庇佑?」
「我想,芷郁妹妹定時有事情耽擱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來的。」纖月解釋道。
聞碧還想再說,但見風敖表情不悅,遂不再開口。拿了桌上自己的蓮花燈順勢理了理花瓣。
風敖皺了皺眉,道:「我去找找。」說完腳下用力,大踏步走了。
聞碧等人本來心裡就有些不滿,這會見風敖親自去找,心裡的怨氣又增加了幾分。
雲翼仍是一臉笑意,見眾人正待離去,溫和道:「幾位妹妹既然無事,雲翼這就告辭了。族長那裡還有些事情處理。」說完微微點點頭,施施然而去了。
纖月回頭看了一眼他悠然的背影,才滿心歡喜地跟著眾人走去。
一彎新月慢慢升起,七八顆星辰掛在天邊,閃閃地發著微弱的光。
晚風輕柔地拂過謠溪一旁疏影橫斜的幾支翠竹,沙沙作響,宛若山間悠遠的簫聲。
就在謠溪旁最為濃密的一簇竹影下,樹了一枝翠綠的竹竿。
你若是順著那竹竿看去,便會看見一青衣女子。那青色介於綠色與藍色之間,宛若盛夏時分的「岸芷汀蘭,鬱郁青青。」她便是白芷郁,仙雲族長老白謁的女兒。
這女子的身旁,正擺著幾個精緻的木盤。盤子上雕刻著幾朵淡然的秋菊,裡面裝著瓜子、點心還有各種水果。
白芷郁對這些月下美食顯然興趣索然,此刻正就著清幽的月光,看著一旁的蓮花燈皺了皺眉。看了半晌,又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雙手托腮,望著溪流中的浮標發神。
「小郁。」這聲音很輕,似乎近在耳旁。
芷郁不由得全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思渺山雖然不大,但她總能找到藏身之處,且不被人發現。她本來應該為此感到驕傲,但這個人卻總能找到她。
她轉過頭,看見他掛在扇子上的翠綠色的墜子輕輕地晃了晃。
「翼哥哥,你……怎麼來了?」
雲翼走到她身旁坐下,看了看水面上的浮標:「你可知明天是什麼日子?」
「明天啊?讓我算一算。」芷郁說著伸出手指有模有樣地算了起來,「今天是八月十四,明天八月十五。那明天豈不是仙雲大會的日子嗎?」
「哎呀,糟了,我答應纖月今天晚上要去祠堂封印蓮花燈的,怎麼給忘了?」她說著急忙站起身來,「翼哥哥,你幫我收拾收拾這些東西,對了,還有我新做的魚竿。我回來一定請你吃荷葉蒸魚。」
話音未落,她已經一飛身不見了蹤影。
雲翼由她自己鬧騰一番。至始至終,連眼光也不曾從那浮標上移開。等到一切聲息全無,方才無奈地笑了笑。這謠溪里的大魚小魚,哪一條不是你白芷郁的好友?若要吃到你的荷葉蒸魚,只怕要等到下輩子了。
收拾完魚竿,魚線,正要離開,眼光一轉,卻看到方才芷郁坐過的地方躺著一盞蓮花燈。
花燈不大,花瓣做得有些歪歪扭扭。整個看起來,與其說是一盞蓮花燈,還不如說是一團粉紅色的不明物體。
仙雲大會之後,仙雲族便會舉行一次「芳草節」。這個時候,仙雲族裡的年輕女子總會將自己的願望用「留音術」說給親手做的蓮花燈聽。然後再由長老的女兒白芷郁用靈石將願望封印起來。以免被人知曉,便不能實現了。
雲翼有些奇怪,芷郁曾說過自己絕不相信這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