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仙雲會
天上的啟明星那耀眼的光芒已經漸漸淡去,淡到與魚肚白的天空融為一體。但太陽還沒有升起,山林之間,除了泉水的叮咚聲,鳥兒稀疏的幾聲鳴囀,一切還是那樣的靜謐。
風敖踏著微涼的露氣,仔細地尋找著芷郁的蹤影。自昨日黃昏以來,他的足跡幾乎已經踏遍了仙雲族所有的角落。
若是平時,他也不會如此執著地想要找到她。他知道,芷郁本就是喜歡到處亂跑的女孩子,過不了多久,她一定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帶著明媚的笑顏。可是這一次,他似乎非找到她不可。
風敖細細地找了一番,確定芷郁不在附近,再次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忽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了打哈欠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身盯著身後的樹林。哈欠聲再次傳來,而且還帶著幾分熟悉。
風敖忽然笑得像個孩子,眼睛里的疲倦之色一掃而光,轉眼之間卻比那天空里的星辰還要明亮。他大步走到那棵打著哈欠的樹下,笑道:「芷郁,我找到你了!」
白芷郁將將從夢裡醒來,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忙睜大了雙眼,一臉驚奇:「風哥哥,你怎麼?」
「芷郁,你快下來。」
白芷郁剛一落地,就被風敖拉了手腕子往前一陣疾走。
「風哥哥你拉我去哪兒?」
「自然是去仙雲大會了。」
「可是……」
「你若想說不去可是不行的。」
「咦,為什麼呢?」芷郁不解。
「你忘記了?十年前你答應要陪我一起去的!」
「啊,哦,可是……」
「可是什麼?白芷郁,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該不會當初就是在蒙我吧?」
「當然不是,怎麼可能呢?風哥哥,芷郁跟你一起去還不行嗎?」
風敖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揚了揚,腳下加快了步子,握著白芷郁的手也緊了幾分。
只是白芷郁面色卻有些抑鬱,她回頭望了望方才睡覺的那棵楓樹,默念道:楓樹爺爺,請您幫芷郁好好保管靈石!
祠堂外的芳草地上,已經圍滿了仙雲族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個人都著了盛裝,個個臉上皆是喜笑顏開,歡喜自在。
人群中間,幾名年輕男子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前,正等待著「雲思堂」的先生商惟出題測試。
仙雲大會十年一次,雖則名義上是族人歡聚一堂,祭祀先祖的日子。但實際上,卻是在族人中選拔年輕有為的青年,作為族長的繼承人的重大集會。
雖則族中青年才俊莫不是韜光養晦,厚積薄發,預備在此次大會上一展身手,滿載而回。但若要在此次選拔中脫穎而出,也並不容易。
仙雲族的選拔制度經過千年歷史,已經日臻完善。若想獲得繼任族長的頭銜,必須要經受三重考驗。
這第一試,便是文試。所謂文者,大概離不開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但究竟是哪一種,那就要問「雲思堂」的老先生商惟了。
第二試,自然是比武。十八班武藝,劍法、槍法、拳法、掌法……技高者勝。可是,這比武之中,唯獨不可用仙法。
第三試,鬥法。所謂鬥法,自然就是比仙術,道法。仙法不比武術,就算是再不濟的劍客,苦練十載,也必將有所成就。道家有云:道法自然。修道之人,講究修身養性,平心靜氣。這得道的關鍵,便在一個悟字。有人悟了一世,也誤了一世,終究一無所得;有人悟了一時,便能見心明性,得道飛升。
此刻,商惟正襟危坐於祠堂前,手撫須髯,雙眼微眯,晃了晃腦袋,抬頭斜了斜場上的青年,見得一身白衣的雲翼端坐於前,貌甚謙恭,滿意地點了點頭。
遂叫了立於身旁的隨從:「時清,什麼時辰了?」
時清轉眼看了看一旁的日晷,躬身道:「先生,辰時三刻了。」
「嗯,」商惟在時清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玄色衣衫,踱步至場中,正色道:「眾位靜一靜!」
此話一出,場中便安靜了下來。
商惟滿意地輕咳幾聲,接著道:「承蒙族長和眾位族人信任,將選任繼任族長的重任交予商惟,商惟不勝感激。如今時辰已到,商惟恭請試題!」
時清躬身退回祠堂,不多時,手捧一卷帛書,走至堂前,對著天地拜了三拜,方才緩緩打開。
眾人引頸而望,只見帛書之上,原是一句上聯: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綠水何來的憂愁,不過是因為微風的吹拂,皺了面容。
端坐於前的一眾青年思忖有頃,各自提筆。風敖皺了皺眉,一臉苦相。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也實在想不出下聯。抬頭瞥見坐在斜上方的雲翼已經落筆。心裡一急,不管其他,提筆也湊了一對。將將寫完,還未及細看,已聽見商惟聲如沉鍾:「諸位請停筆,時辰已到,請出下聯。」
坐在坐上首的一男子起身施了一禮:「夏遲不才,權當拋磚引玉。桃花固無意,緣風點頭。」
商惟點了點頭,捋了一把鬍鬚:「文理通順。雖意稍牽強,倒不失良對。」
夏遲躬身施禮:「學生謝先生謬讚。」再次盤膝而坐。
風敖望了望人群,眼光環顧一周,終於落在不遠處梧桐樹下的白色身影上。此刻,白芷郁手裡擺弄著一片碧綠色的梧桐葉,皺了眉朝場中觀望。
風敖忙咳嗽一聲,站起身來,道:「先生,學生亦有一對。」
「哦?」商惟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能相信,繼而連連點頭,「說與我聽!」
風敖清了清嗓子,負了雙手,搖頭晃腦道:「紅燭本無情,遇火垂淚。」吟完之後,見白芷郁眉梢舒展,唇邊笑靨如花。心裡似蘸了蜜一般,只差笑出聲來。
商惟笑道:「好,好啊!不枉族長對你寄予厚望。」
「雲翼,為師想聽聽你的下聯如何?」
雲翼起身而立,面上笑顏如三月春風。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好,好一個為雪白頭!」商惟面色微紅,朗笑了幾聲,忍不住連連叫好。
白芷郁轉動著手中的梧桐葉,點頭道:「為雪白頭,豈非是庸人自擾?可惜這世上庸人甚多!」
正思量間,一支飛箭自天而降,「嗖」地一聲射在她身後的梧桐之上。
白芷郁微微一怔,便聽見一陣嬉笑之聲。
「哎喲,荀冰啊,你看你這箭怎麼射的?差一點就傷到白姑娘了。白姑娘可是長老之女,去年又被族長封為仙雲靈女。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作何擔當?」
「白姑娘,你沒事吧?」
荀冰趨身向前,拉住白芷郁的袖子,一臉擔憂:「荀冰真的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風哥哥教我射箭,我反覆練習也不見進展。今日仙雲大會,本想下下功夫,有所長進,沒想到……差點誤傷了白姑娘。白姑娘,你不會因此置氣吧?」
雖是關切地話語,但出自此二人之口,卻多了幾分裝腔作勢,惺惺作態。
白芷郁微閉了雙眸,將心裡的不平往下壓了壓,笑道:「二位姐姐說的哪裡話?既然二位姐姐在此練箭,芷郁原本應該讓出地方,斷不能在此妨礙才是。」
「白姑娘如此識大體,真是難得。如此,我二人恭敬不如從命,在此先謝過白姑娘了。」
白芷郁不想再聽下去,捏了個訣,飛身而去。
荀冰與聞碧望著白芷郁遺落下來的梧桐葉,嘴角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練武場中,風敖與夏遲各出奇招,引得場外陣陣叫好。
風敖心裡有些得意,正要施展自己前幾日新習得的「落英繽紛」。這一招原是極難學會的劍術,若論殺傷力或許不夠,但卻是十足的花俏。練劍者須在樹蔭下,雙手運氣,將手中之劍不停翻轉,並將掌中真氣隨劍身散出。劍招一出,滿樹碧葉紛紛而下,如落英一般翩然而舞,絢麗奪目。
風敖運氣正要出招,忽然瞥見梧桐下佳人不再,動作不由一滯,手中的長劍被夏遲的八尺長槍一挑,「錚」然落地。
「夏遲勝!」場外歡聲雷動,風敖卻是置若罔聞,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