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豈曰無食
幾乎與此同時,北京皇宮。
年輕的皇帝崇禎正在坐卧不寧。他已經日接三報,后金軍就要攻擊北京城了。
這是繼大明正統十四年,嘉靖二十九年以來,第三次北京保衛戰。
在這個時刻,他多麼希望自己身邊,也有一個于謙。
可是後來的事實證明,他身邊確實有個「于謙」的,而這個「于謙」卻被他親手殺掉了。
崇禎前幾天剛剛處決了袁崇煥,而後金的洶洶攻勢已經展開。
事實上,半月之前,明庭就已向各地發布勤王令,命令各地的軍隊火速馳援京城,此時接到的飛報也表明,甘肅,陝西,山西,河南與山東各路的援軍都在拚命趕向北京,最近的距離京城只有兩日路程了。
照理來講,京城的守軍支持個把月也不成問題,剿賊不敢說,守城還是可以的。皇帝大人還用不著如此著急。
事實也是如此,崇禎著急的不是后金軍,他明白這些蠻子是來搶東西搶人的,並不會攻陷他的京城,他真正著急的是自己的後院。
陝西巡撫的奏摺就在龍書案上擺著,上面像水滸傳似的列著一系列的人名。
飛山虎,大紅狼,神一元,混世王,上天狼,獨行狼,點燈子,過天星,滿天星,老回回,二郎神,黑煞神……
幾乎各洞的神仙妖怪全都到齊了。比西遊記還熱鬧。
上這封奏摺的當然不是吳承恩,可是陝西的情況絕對比大鬧天宮還要熱鬧一百倍。這些「神仙」全是帶頭造反的人。每個人手下,少則數百人,多則上萬人,還有幾萬人的。招搖過市,橫行無忌。
整個陝西已經烽煙四起,亂成了一鍋粥。
原因很簡單,飢荒!
而且大明朝國庫空虛,無錢賑饑。那些吃不上飯的人們只能揭竿而起。
此時的大明,真的是前門進水,後院失火,運氣背到了家。
崇禎正在氣極敗壞,有人進了勤政殿,跪倒磕頭:「臣楊鶴覲見。」
崇禎這才有了點笑容:「平身吧。楊卿,我聽你說有平定西北之亂的計策,且說來聽聽。」
楊鶴起身:「正是,西北之亂,流賊無數。可是那些流賊都是百姓和拿不到軍餉的官軍,只要國庫出些銀錢,為臣前去招撫,一年之內,流賊必平。」
崇禎皺起了眉頭:「眼下國庫空虛,怎生是好呢?」
楊鶴沉吟了一下,遲疑地說:「以微臣之見,陛下只有……只有動用內庫帑銀了。」
他所說的內庫帑銀,就是皇帝的私房錢。
崇禎咬了咬牙:「也好,我這就給你撥十萬兩,記住,一年之內,平定西北。」
楊鶴鬆了口氣:「臣可以立軍令狀。」崇禎擺擺手:「下去辦差吧。」
從勤政殿出來,楊鶴剛要回家準備出行,朝房裡出來一個人將他攔住了,這人三十五六歲年紀,細眼黑須,生得極有威勢。
這人攔下了楊鶴,一拱手:「楊大人。」楊鶴一瞧,也急忙還禮:「亨九兄,是你啊。」
此人名叫洪承疇,號亨九,剛剛外放了陝西參政,還未來得及離京上任。二人的關係很好,平日里無話不談,洪承疇能外放,還是楊鶴的舉薦。
洪承疇問他:「楊大人,皇帝准你去陝西平亂了?」
楊鶴滿面興奮:「是啊,還撥了內庫帑銀十萬兩,有了這些銀子,我定能將賊亂撫平。」
說完看了看洪承疇,發現他臉上很不以為然,就問:「亨九兄有何心事,只管直說。」
洪承疇嘆息一聲:「楊大人,十萬兩帑銀算是不少了,可是流賊眾多,這些錢分到人頭上,每人能有多少!夠養活他們多少天?一旦銀子花完了,他們只怕還是要反。」
楊鶴搖頭:「今年陝西大旱,糧食無收,因此才有這麼多的流賊,只要讓他們度過這幾個月,到了明年麥收時候,有了吃喝,他們就不會反了。」
洪承疇仰頭看天:「但願如此……」
楊鶴說道:「後天我就動身,亨九兄與我一同前往,路上你我再細細商議。」
二人一路說著平賊之事,回家去了。
白起與李敢,護著張儀直奔咸陽而來。
咸陽自從被項羽燒壞之後,就變得破敗不堪,後來雖然經劉邦修復,終究未復舊觀,因此咸陽日漸一日的衰落下去。如今的咸陽城,地位已經遠遠不如西安了,也就是個普通縣城罷了。
將近中午,三個人進了縣城,白起吩咐李敢:「去找個人問問,哪裡有賣書的地方?」張儀一笑:「不用不用,咱們先去吃飯。」
白起一愣:「吃飯?」張儀點頭:「是啊,你們不餓嗎?咱們活過來,這第一餐,可要講究。」
李敢卟的笑了,其實他早餓了。
白起一皺眉:「右相,我三人身邊沒有錢,如何會賬啊?難道要吃白食?我可聽說過,右相在未遇到惠文王之時,窮困潦倒,這白食可沒少吃吧……莫不是有獨家秘籍?」說完,他自己也笑了。
張儀翻了翻白眼:「獨家秘籍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一顆珍珠來。白起接過瞧了瞧:「這是大王給的,不過也要先去當鋪典當了錢,才可以吃飯。」張儀一笑:「不用那麼麻煩,只管隨我來。」說著他向路邊一指,那裡正好有一家酒店:會賓樓。
這會賓樓正是咸陽一等一的酒店,二層樓的鋪面,門前挑著彩燈,看上去也算華麗了。此時雖正是荒年,可城裡還有的是富得流油的老爺們,因此酒店的生意倒還可以將就。
此時正是飯時,會賓樓里各種聲響匯成一片。
張儀三個人進了樓子,向夥計要了二樓一間雅閣,進去坐下,夥計問要吃什麼,張儀大咧咧地吩咐:「有什麼拿手的,只管端上來。」
夥計看了看三人的打扮,因為白起去買衣服的村子太窮了,買來的衣服比要飯的也強不了太多,夥計心頭有氣:三個叫花子,跑這裡來吃霸王餐……
張儀一見夥計的眼色,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聲冷笑,取出那顆珠子,往桌上的漆盤裡一丟:「這顆珍珠,夠吃幾頓了吧。」
夥計拾起珠子,仔細看了看,心裡拿不準,就放下珠子,說聲少候,跑下樓去,不一會兒,上來一個中年胖子,看樣子是掌柜的,胖子拿起珠子仔細看了看,又掂了掂,最後用手指使勁擦了擦,這才眉開眼笑,急忙拱手:「三位貴客,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上好酒菜這就奉上,這就奉上……」
張儀攔住了他:「且慢。我還有一事相求。」胖子急忙問什麼事,張儀一笑:「實不相瞞,我們三人是販馬的客人,路上遭遇劫匪,失了金子,只剩這顆珠子,本想去當鋪典當了,好做路費回鄉,又覺得當鋪殺價殺得厲害,我有意將這顆上等珍珠賣給你,如何?」
胖子一聽,忙問:「不知貴客要賣多少銀子?」
張儀聽了一愣:「銀子?」
要知道,春秋戰國直到秦始皇,世上流通的都是銅製的錢幣,直到漢代,白銀還沒有做為貨幣流通,只是做為貴重物品存在。因此張儀不知。
胖子以為張儀沒聽清楚,又問了一句:「貴客想賣多少兩銀子?」
張儀這下遭了難,只得隨口回答:「十兩。」
胖子一聽,差點樂趴下。他算是見過世面的,知道這樣一顆珍珠,差不多能賣十兩金子,這位冤大頭只賣十兩銀子,真是天上掉下來的財運。
胖掌柜果然了得,雖然心裡樂開了花,可臉上沒有露出絲毫表情,甚至還皺起了眉頭:「這個價……也好,高是高了點,可念在你們是外鄉人,又遭了劫,就可憐你一回,十兩就十兩。」
張儀好像也覺得賣得賤了,有點不甘心:「既是可憐我們,那就可憐到底,這桌酒菜也奉送我們,如何?」
胖掌柜咂咂嘴:「貴客,您可真會做買賣,好吧,今天註定是要割肉了,夥計,上好菜,好酒。」
等夥計和掌柜都走了,李敢伸伸舌頭:「先生,您肯定賣得太賤了。」
張儀鬼鬼地一笑:「別急,等一會兒你就不嫌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