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似為御賜
方畢霄將俞離等人送走,悄悄回了宮。眼下還有很多事要善後,要處理,他沒有辦法喘息休息一刻。他批了一摞奏摺,定下了幾個搖擺不定的官員的降職,才站在御書房裡活動了一下腰,抬頭望向窗外精心養護的草木,心裡不知怎麼的想起了他那二皇兄,心裡不知怎麼就生出了几絲艷羨。
方畢雯哪裡會管有沒有人羨慕自己,這會兒還在跟林靜蘭賭氣,但凡見到她靠近就會忍不住氣惱地要踹她小腿。
林靜蘭知道他還在怪自己攛掇他去做事,也明白他不喜歡什麼事都要管的麻煩敢,心知讓他不痛快了,便十分乖巧地端茶送水,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就算被他踹了幾下,也不怎麼疼。想到這個老是在不順心時就愛發小脾氣的男人,林靜蘭竟然生出一絲念頭,覺得他可愛了幾分。
方畢雯的屬下最近特別識趣,既然讀出來主子對林姑娘的在意,便十分主動又體貼地把近身的活碌全交給了林靜蘭,就算被主子不滿斥責幾句「爺這是沒人用了嗎」也做低伏小賠笑,然後繼續讓林姑娘繼續近身伺候。
不用說,方畢雯面上不愉,但實際上還是很受用,屬下罵是罵了,可不也沒動真格的怒氣,還不是暗地裡享受林靜蘭的親近,心安理得得很!
京城裡危機一解,方畢雯就帶著呼啦啦一撥人離開了。他雖嘴上不鬆口,但還是帶著人在京城百里範圍內守著,以防萬一。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若不是因為好奇遇見了林靜蘭,如不是因為林靜蘭入了自己的眼,要不是林靜蘭愛管閑事,他又何必勞心費神呢?
想著他又不開心了,垂眼瞄準了林靜蘭的小腿,狀似發狠卻又很輕巧地落腳,踹了林靜蘭一腳。
林靜蘭不痛不癢地給他沏茶,像是拿他的孩子氣沒辦法一樣,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方畢雯直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心裡一邊覺得可不能這樣放下架子,一邊卻又很誠實地一把將人扯進懷裡,低頭吻了下去。
……
作為無意中幫林靜蘭牽線的崇王府雙生子,雖不明白方畢雯怎麼就看上了那個動不動就愛哭的女子,卻也覺得自此以後別院里不再住著一個姑娘,也能自在點。雙生子剛一得空,就拉了世子大哥跑去小住了。這三人這段日子憋屈得很,難得出門換一下心境,崇王爺也沒阻止。
等方畢霄將宮裡牢里活下來的「功臣」們放出來,他們也鬆了口氣,心知事情告一段落了。
牢里很多人都出來了,林瀟瀟的方畢泙卻沒有出來。
方畢泙和小余公子在被余公子抓到時,早就受了不少傷,被丟進牢里后沒人照看,傷口早就潰爛了。那個時候全城都十分緊張,獄卒壓根兒就不願多待,放飯收碗囫圇兩次,早就鎖門閃人了,最多留幾個望風,要是有人來提人,也好把人給弄出來。
自然,沒有人在意牢房裡的人是健康還是有災,等那兩個經不住傷痛病災的公子哥被一身發臭的傷口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時候,早就沒人注意他們是因為嫌棄不吃飯,還是因為病痛不吃飯了。等牢頭照例巡查,發現牢房腐臭的時候,也就做了個記錄,叫人草席子一卷就丟亂葬崗了。
林瀟瀟得知的時候,整個人震驚到無法言語,她彷彿看見那日聽說兒子被下獄的自己,如果她再強勢一點衝出去,說不定還能見到方畢泙。她的孩子啊,她最喜愛的孩子啊,她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啊!
林側妃呆坐在地上,彷彿沒聽見丫鬟的勸慰,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抽離,好像身體空洞了起來,輕飄飄的,找不到落腳處。
崇王爺沒有想到林側妃依舊做事不經過腦子,竟然會越過自己叫威脅下人把情況透露給她,自掘墳墓也不過如此了。
林瀟瀟這一生蠢事無數,至少有一大半都是為了她那個兒子。她始終覺得方畢泙是自己的心尖尖,但凡出一點小事,她都要鬧騰大半天,折騰個不停。如今兒子死了,她還能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崇王爺雖然不甚喜歡這個女人,但也覺得跟了自己好些年,還是讓她能好好地有個念想,不至於為了死去的兒子做出傻事,也就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方畢泙死去的事說給林瀟瀟聽。
等崇王爺聽說林瀟瀟知道消息后,心頭一綳,便打算去看看,走到半路上卻被林瀟瀟的丫鬟哭嚎著攔住了。
那驚恐又悲傷的聲音嚎啕著:「林側妃去了!」
林瀟瀟永遠都無法接受自己疼愛的兒子就這麼死了,她無法想象以後再也沒有人給自己誇讚,也無法忍受天天和兒子還活著的人同住在一個王府里,更受不了天天都知道這府里還有別人的兒子活蹦亂跳……可以說,她嫁給崇王爺得不了喜愛,就得了這麼一個孩子,她一生都在指望著這個孩子了。如今,孩子沒了,她再也看不見希望了。
崇王爺愣在原地,不禁想,她……這又是何苦呢?
「她……這又是何苦呢?」邱茹婠聽聞林瀟瀟的噩耗,重重嘆息了一聲。
林瀟瀟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有一個兒子,最悲涼的事情也是有這麼一個兒子。
邱茹婠不禁想到自己的兒子,她的畢清孩兒可還平安,這麼久都沒有消息,可還安好。
方畢清自然安好無虞,但卻日日拉著雲不了嘀咕,總覺得趙家姑姑有些怪。雲不了忍不住就要去推他靠近的腦袋,趙家姑姑的奇怪還需要他來說?她也長了眼睛,耳朵也好使,就趙三百那明顯有問題的舉動,說不奇怪那都是眼瞎!
兩人還沒想好要不要打草驚蛇,那蛇就自己悠悠遊出來了。
趙四千一臉興奮地拿著自己手上亮晶晶的簪子,很是高興。今天爹不在家,又是他照顧的姑姑。姑姑雖然脾氣不好,但送自己東西倒是很大方,但趙四千並不知道那姑姑嘴裡「賞你」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這簪子特別漂亮,打從有記憶起他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東西。
趙四千終究是個小孩子,也沒見過什麼富麗堂皇的東西,也不懂得有些東西雖好,但得藏起來。他開開心心拿出去玩兒,沒多久就被幾個看得懂金銀的大孩子搶了去,推搡間還摔了一跤。等方畢清兩人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地上哭了好一會兒了。問他怎麼,直說是趙平搶了東西。
方畢清找到趙平的時候,他正和幾個女娃娃鬧做一團,手裡高高舉著金簪,不然那幾個小娃娃抓到。方畢清一看便覺得那東西的色澤似乎有些眼熟,忙叫雲不了去取來。
雲不了知道那東西是趙四千的,也沒有什麼大人搶小孩兒東西的自覺,飛身上前於半空中截了簪子,落地就回到方畢清身邊交給了他。轉頭就間幾個孩子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嘴裡結結巴巴地叫了聲「雲師父」。雲不了化名雲錦,倒也沒覺得「雲師父」有什麼彆扭,見他們一臉委屈,便擺了師父的架子教訓起人來,不要搶小孩東西云云,也沒提及自己方才的行為對不對。
方畢清拿著東西端詳起來,看制式和用料總覺得不像是尋常富貴人家可以用的,倒是有幾分像……像……像母親用的東西……也不盡然,仔細說來,更像是御賜之物。說起來邱茹婠倒是有些首飾是大婚之日皇宮裡賞賜而來的。
只是,這簪子似乎還是有些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方畢清也說不上來,就像是記憶里見過一樣,但卻不是在母親的頭上見過。
雲不了教訓完小孩子,就拉著方畢清去找趙四千。趙四千哭哭啼啼地蹲在原地好不傷心,瞧見雲不了兩人過來,擦了一把眼睛。待看清楚方畢清手裡的東西后,他便露出了笑容,腦袋脹脹的,抽噎著說道:「唔,謝謝畢先生,嗝!」
方畢清便把東西遞給了他,問他:「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姑姑,嗝,賞,嗝,我的。」
趙四千打著嗝說著話,方畢清覺得自己幻聽了。
賞?村子里的人給東西會說賞嗎?
未免自己聽錯了,方畢清清了清嗓子,耐心又緩慢地問道:「這你姑姑賞你的?」
雲不了聞言,驚異地看了方畢清一眼,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呢?
趙四千點頭「嗯」了一聲。
方畢清便覺得自己腦中有了猜想,囑咐了趙四千幾句,讓他不要把這寶貝拿出來玩兒,萬一再被搶,可不一定能拿回來。送走了趙四千,方畢清便立即拉著雲不了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附近有沒有其他人?」方畢清臉色鄭重。
雲不了知道他有重要的話要說,便凝神感知了一番,察覺沒有人後才道:「沒人,你說吧。」
「宮裡人。那東西是宮裡人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有品階的人。」方畢清皺著眉頭,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宮裡的人跑這裡來幹嘛?有品階?嗯……不會是個什麼妃子吧?」雲不了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