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鍊鋼弩

第五章 百鍊鋼弩

草原的冬天異常寒冷,白毛風不分黑天白夜的呼嘯,大雪覆蓋了牧草,家裡的羊只能靠秋天儲存的草料勉強過活。巴根台不用放羊了,正好用這段時間養傷,恢復元氣。家裡有了足夠過冬的鹿肉,一家人從來沒有過這麼衣食無憂的舒適冬天。巴根台的傷剛剛有些起色,就又在風雪的早晨小腿綁上沙袋沿著森林邊緣磨鍊身體。每天回來的時候都要帶回些東西。他的陷阱套索,總能捕獲獵物。

他從山裡砍伐山木,做成挑水的木桶,還給家裡的鐵鍋做了一個圓圓的鍋蓋,用m9軍刺削成薄薄的木片,編成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一側還做出一個小抽屜。再用豹油泡過,外面粘上黑毛氈,裡面粘上白毛氈,就成了一個漂亮的小木箱,送給姐姐其木格裝東西用。姐姐看著這麼精巧的禮物,高興的不得了。「沒有你留給我的那塊肉乾,我就沒法活著走出林子,你是我最親愛的額格其,將來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巴根台說。

他不分晝夜的鞣製皮料,把鹿皮和豹皮鞣的輕軟美麗。他取下雪豹的腿筋做內貼,用從林子里采來的柞木做弓胎,用珠嵐額吉扔掉的魚泡熬成魚膠當粘接材料,給他的弟弟製作了一把組合式的小弓。不那麼硬,但豹筋的韌性非常好,很適合蘇勒哈爾這樣年齡的孩子練習射箭,也有很大的殺傷力。蘇勒哈爾是多麼愛他的兄長呦,他的哥哥就象父親那樣的疼愛他。

雖然是在養傷期間,巴根台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是他仍然把日子排的滿滿的,沒有一刻閑暇。白天,他從森林邊緣背來紅色的粘土,自己挖了一個小窯,給家裡燒制陶罐陶器。珠嵐阿媽從此有了盛飯的碟子和碗,儲水的大瓮,家裡人有了喝水的杯子。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爐火旁,巴根台一邊聽著珠嵐額吉講述蒙古幽遠的往事,一邊用木頭給蘇勒哈爾削刻小狼,這個可憐的孩子從來就沒有任何的玩具。濃濃的親情瀰漫在這個小氈包,孤獨和貧窮抹殺不了草原人心中的快樂。其木格和蘇勒哈爾的臉上有了越來越多的笑容,本來面黃肌瘦的臉色也越來越紅潤,每天充足的鹿肉使充滿朝氣的草原少年慢慢強壯起來了。

珠嵐阿媽知道家裡的改變都是兒子巴根台帶來的,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曾經那麼不爭氣的兒子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他身上好像蘊藏著無窮的力量,能改變自己也能改變別人的命運,這力量不僅僅是勇武和智慧,還有她說不上是什麼的東西。在任何嚴酷的現實面前,他的兒子從不抱怨,他總有辦法帶領大家從困難中走出來。他忍耐著痛苦,把愛和歡樂帶給親人。他從來不對親人說起自己遇到過的磨難,珠嵐知道兒子的心,他是不想讓親人擔憂傷心。可是他命里註定要歷經磨難,讓老額吉傷心呦,珠嵐經常想起老巴圖的話,對長生天的安排暗自神傷。

漫長嚴酷的冬天終於過去了,春風吹到了巴爾虎草原。積雪開始融化,露出干黃的牧草。河流開始解凍,響著潺潺的流水聲。天上出現了飛翔的大雁,地下旱獺鑽出睡了一冬的地洞開始出來尋找食物,成群的黃羊出現在大草原。又到了接羔子的季節,母親珠嵐和姐姐其木格精心照料懷著羔子的母羊,忙的熱火朝天。巴根台也徹底從重傷中恢復過來了,又變成了那個精力旺盛的草原少年。在草原的春風裡,巴根台又來到了鐵匠孟和的氈房。

「孟和大叔,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孟和看到巴根台拿出的那張漂亮的雪豹皮,驚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他說:「這是給我的嗎?我怎麼能用這麼貴重的東西?」巴根台笑著說:「如果你把這把鋼弩打制好,這張雪豹皮就是你的了,你的烏爾罕就有嫁妝了。」說著他拿出一張羊皮,上面畫著一把鋼弩的圖形。

現代的軍用鋼弩,射程可以達到300米,初速可以達到500米s,其威力是這個時代無法想象的。但是以1207年的技術水平,打造不出鋼弩的關鍵部件,比如偏心輪,滑輪,這個時代也無法製造優質的彈簧鋼片,也就無法製造現代弩機。這個時代也做不出現代鋼弩的鋼弦。但是製造鋼製弩弓還是有可能的,其他配件採用宋弩技術,雖然射程威力與現代弩弓不能相提並論,但是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大殺器了。因為鋼件能夠承受更大的拉力,而且相對製作容易,保養容易。

蒙古的冶鐵技術,草原上傳承了千年了,基本還是靠鍛打去除鐵料的雜質。鐵料經過反覆鍛打,直到重量不再減輕,一塊百鍊精鐵就練成了。但是一般情況下,這種煉鐵法得到的是熟鐵,熟鐵太軟,硬度不夠。如果要得到鋼材,還必須往熟料里鍛打滲碳,這就考驗鍛工的手藝了。因為這樣的鍛法有兩個問題,一個是碳分佈不均勻,另一個問題就是裡面的碳配比無法掌握,除非運氣極好,否則難以練出真正的好鋼。

熟鐵太軟,無法製作鋼弩。要得到製作鋼弩的材料,必須要有堅硬的鋼料做外層,內層是柔韌的熟鐵料,外硬內軟,堅硬又不失柔韌,這樣的弩弓才能成為殺人利器。這就是所謂的包鋼技術,中國的唐刀,就已經採用了這樣的技術,日本的武士刀又把這種技術發揚光大,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

鐵匠孟和的煉鐵爐打造熟鐵沒有問題,關鍵是鋼材。巴根台認為,炒鋼技術是可以得到優質鋼材的,只不過蒙古草原還沒有人懂得這個技術而已。他教孟和在地下挖了一個坑,做成磚砌地爐,作為鍊鋼爐,羊皮鼓風箱從上面入風。地爐最下面是焦炭火室,爐膛里是鐵渣,和一定配比的煤末,蒙古草原的煤含硫量普遍比中原煤低,正是鍊鋼的好材料。一切準備就緒,開始點火鼓風。這個時代都是低溫鍊鋼,爐溫很難超過1千1百度,這就對工匠的手藝提出了相當高的要求,對人類的體能也是挑戰,可以說當時的低溫鋼材,都是工匠們血汗的產物。

當爐子里的鐵化成漿糊狀的時候,巴根台和孟和一家人開始不停的攪拌,把碳和鐵水均勻的融在一起。然後出鐵水冷卻鍛打,反覆加熱鍛打,一塊炒鋼坯就基本成型了。巴根台說:「孟和大叔,這樣的炒鋼硬度和韌性都比滲碳鋼要好,但是打造這樣的鋼弩還不行。要反覆的加熱鍛打,製成百鍊精鋼,用這塊鋼料包在熟鐵料外層,經過油料淬火才能堅硬又不失柔韌,才能製成威力強大的鋼弩啊。」

孟和看著巴根台,驚的呆了,說:「草原上沒有這樣的鐵匠師傅,就是我們的蒙古巧匠希瑞也做不出這樣的精鐵啊,是誰教了你這樣的神奇手藝?!」巴根台說:「這是中原漢人的煉鐵辦法,咱們蒙古人還不會,你是第一個製成這樣精鋼的蒙古人啊。」巴根台笑的象陽光一樣燦爛。

接著,他告訴孟和怎樣做弩機,望山怎樣製作,掛鉤在什麼位置,懸刀怎麼製作,又畫出了精鋼三棱箭簇的圖樣讓孟和打造100個。巴根台並無冶鍊實際經驗,很多事情還要靠孟和的悟性。巴根台就住在孟和的家裡,隨時和孟和一家商量打造他的鋼弩。製造超越時代的東西,是非常艱苦的,認識是一個方面,在沒有機械鍛錘的時代,其勞苦是現代無法想象的。

巴根台和孟和一家每天都泡在煉鐵爐旁,拚命的干。孟和的妻子死了很多年了,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那日松比巴根台年長5歲,長期的打鐵生涯使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魁梧少年,是一個樸實沉默的小夥子。烏爾罕13歲了,開始顯出少女的模樣,總是逗弄沉默寡言的巴根台說話,讓他講山林打獵的事情。

巴根台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驚心動魄的肉搏戰在他嘴裡就象從洞里釣出個旱獺一樣平常,使烏爾罕好生失望。三個年輕人吃住在一個氈包,總是有共同的語言,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到第8天上,一把精巧的鋼弩製成了,還有100隻短小強悍的弩箭,巴根台很滿意。當孟和看到這個鋼製的小東西輕易洞穿了200步以外三層生牛皮的時候,驚的差點暈倒,他絕沒有想到巴根台指點他打造的居然是這麼可怕的武器。連愛開玩笑的烏爾罕也笑不出來了,那日松則滿心敬畏的望著小他5歲的小巴根台,生怕他把這個小東西指向自己。要知道,即使是4百年以後的前膛燧發槍,也做不到200步以外破重甲啊。

鐵匠孟和40歲,有著一雙寬闊的大手和誠摯的心,象所有蒙古牧人一樣誠實好客,敬畏天神。他從來也沒見過象巴根台這樣的孩子,他長成了大人,他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都讓人從心裡往外敬佩。他決定挽留巴根台再住一晚,好好招待一下這個誕生在草原的又一個奇才。他殺了一隻羊,拿出醇香的馬奶酒,唱起了《祝酒歌》:

飄香的奶酒啊,真醇美

草原的巴特爾,請干一杯

酒里的情意啊,深如海

客人暢飲,主人相隨

沒爹的孤兒啊,苦和淚

鎖不住雛鷹,展翅飛

9歲的英雄啊,能殺虎

他的英名啊,傳遍四方

這是草原上的巴根台第一次被當作客人一樣尊重,他心情激動,三蘸而飲,說不出的暢快。9歲的巴根台在苦難中成長,遇到的不是族人的拋棄就是野狼的襲擊,從來沒有人象孟和一家一樣善待過他,也從來沒有吃過這麼肥美的羊背子,喝過這麼醇香的馬奶酒,他的心充滿了溫暖。

他感動的說道:「孟和大叔,你們一家的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孟和笑著說道:「小巴根台啊,你是我們草原的又一隻雄鷹,將來你一定會建功立業,巴爾虎草原都會為你驕傲。你教會了我煉製漢人的精鐵,我不能收你那張珍貴的雪豹皮。我要把你的雪豹皮獻給鄂爾都諾顏,讓你的英名傳遍整個草原。」

平時整日里也沒有幾句話的那日松忽然說:「巴根台兄弟,我願和你結為安達,可以嗎?」巴根台興奮的說:「當然好啊,我們一家太窮苦,沒有一個朋友。我願意和你結為一輩子的好安達。」說罷兩人離開坐席,手握手當場行了跪拜大禮。

巴根台拿出他的m9軍刺,愛惜的摩挲了一會兒,雙手遞給那日松說:「我是沒爹的孤兒,我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這把軍刺。自從孟和大叔為我打造了這把短刀,它陪著我走過了多少生生死死,艱辛磨難啊。沒有它,我們一家都要餓死在這個冬天。現在,我把它送給你,讓它陪伴你,保護你。願我們患難與共,富貴共享。願我們的友情象闊連兒海子一樣清澈綿長。」

聽著巴根台情真意切的話,剛毅木訥的那日松也動了感情。他牽來一匹紅色的母馬,把韁繩放到巴根台手裡,說道:「我的巴根台好安達,我只有這一匹馬,送給你,從此你們一家就能喝上馬奶了。」旁邊的烏爾罕拍著手跳起來,孟和也開懷大笑。

這一晚是巴根台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了,註定要永遠的留在他的記憶里。多年以後他參加過無數盛大的宴會,真正使他無法忘懷的就是少年時代的這一晚。這裡沒有金碧輝煌的金頂大帳,沒有榮譽,沒有財富,但是也沒有榮譽財富後面的巨大陰影,只有無憂無慮純真的心。

他們喝了不知道多少馬奶酒,巴根台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他只記得酒醉的孟和拉起了胡爾琴,沉默寡言的那日松唱起悠遠深沉的長調,烏爾罕的歌聲象鳥一樣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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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特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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