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旋得旋失
這邊老道士忙著閉關,那邊蕭念在忙著生悶氣。明知道王旋有恩於高長恭,不該吃這份兒醋,可她心裡就是不舒服。阿秦一個勁兒地勸,結果適得其反,跟火上澆油差不多,越勸越生氣。
蕭念終於扯著嗓子嚎了一聲,「啊!這口悶氣我不出,實在是難受。」
「小姐想怎麼出氣啊?」阿秦毫無防備地問了一句。
蕭念倏地轉過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阿秦,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吧?我要是難受你心裡一定也會不痛快吧?我要是想出氣你肯定會幫我吧?」
阿秦忽然覺得後背竄出來一陣涼意,為什麼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一步步後退,直退到床邊,拿了兩個枕頭擋在身前,才怯怯地問,「小姐,你想怎麼出氣?」
蕭念不懷好意地笑著,越走越近,「我想撓你兩下胳肢窩。」
「可以說不嗎?」
「不可以。」
隨後,兩個枕頭飛了起來,一陣哀嚎衝破屋頂,響徹雲霄。
接下來的幾天,蕭念一直在等高長恭入宮見她。他應該已經從高延宗那裡知道她不開心了,按道理說,他會來哄一下。問題是,他怎麼就不按道理來呢。難不成要女方主動去見他么,這絕對不可能,要真這麼做,以後她不得主動一輩子,太吃虧了。
正想著,房門被人推開了,阿秦出現在門口。她興高采烈地甩著一個香囊,向蕭念跑過來,「小姐,你看,我收到了什麼禮物。」
蕭念此時沒有閒情逸緻,目光在香囊上瞥了一眼就移開了,「很好看的香囊。」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送的嗎?」阿秦太興奮了,以至於忽略了蕭念的反應跟平時不一樣。
「是誰?」蕭念不想猜,直接問。
阿秦拿著香囊狠狠嗅了嗅,陶醉地說,「王旋。剛剛在御花園裡遇到她,她聽說你要跟四殿下成親了,打算給你我各送一樣禮物。我的禮物是香囊,你的禮物她暫時沒有想好,打算過些日子再送給你,說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哦,她有心了,替我謝謝她。」蕭念木然道。
「早就謝過啦,阿秦這點禮數還是知道的。」說完這話,阿秦才發現蕭念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她關心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看上去似乎不開心。」
蕭念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什麼,興許是冬天快來了,心情跟著冷了。」
阿秦牽住蕭念的手,拉她起來,「小姐,咱們一起去御花園轉轉吧,多看看外面的風景,心裡就敞亮了。」
兩個人牽著手,一直走到了御花園的小湖邊。湖裡早已經看不見綠色,只剩一片枯枝殘荷,滿是秋日的蕭瑟景象。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長出蓮藕,要不我們試試看?」阿秦一時間玩心大起,提議道。
蕭念連忙攔下,「別胡鬧,湖裡都是淤泥,下去就難上來了。」
這邊話沒說完,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刺耳的驚呼,接著撲通一聲,似乎是有人落水了。抬眼一看,對面的湖面上冒出了水花,一個宮女正在水中掙扎著,在浮浮沉沉中連嗆了幾口水。
蕭念是怕水的,加上距離落水處太遠,她們兩個只能看著干著急。
忽然間,落水處出現了一條布絹,捆住了落水宮女的手腕,然後布絹一緊,她整個人被扯出水面,落到了岸上。那宮女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身子,浸濕了的衣物貼在身上,站在那裡凍得直打哆嗦。
蕭念看著湖對面,一個熟悉的男子走了過去,將斗篷脫下來包在那個宮女的身上。接著,那個宮女說了句什麼,聽不不清楚,然後,宮女居然撲到了男子的懷裡。
如果僅僅如此,或許蕭念不會怎麼樣,但是當那一男一女的容貌,清晰地印在她眼中的時候,蕭念有一種頭一蒙的感覺。高長恭這麼多日子沒來找她,該不會一直跟王旋在一起吧,還摟摟抱抱。蕭念黑著臉,用力攥緊了拳頭。
阿秦還跟她牽著手呢,蕭念一用力,阿秦連連喊痛,「啊呀呀,小姐,你輕點,抓痛我了。」
「我也痛。」
「我痛倒也罷了,你為什麼會痛?」阿秦不解。
蕭念努了努嘴,卻沒回答。阿秦見她的模樣,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小姐是看到四殿下跟王旋在一起……」
「我沒吃醋!」蕭念辯解。
「我沒說你吃醋。」
蕭念自知方才脫口的話漏了心事,一時無言相對,匆忙轉過身往回走。她悶在房間里那麼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看到這些,白白吃了一肚子悶氣。
阿秦一邊在她身後狂追,一邊說道,「小姐,你等等我。」
蕭念驀地站住,一動不動地等著阿秦趕上來。
「小姐,你別多想啊,四殿下一向心善,不可能見死不救的,更何況,王旋剛剛差點丟掉性命,情緒失控一下在所難免。」阿秦費力地想著理由替他們說好話。
蕭念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垂下眼帘說,「我就在這裡等著,他若是不來解釋的話,我就真生氣了。」
「原來你這麼容易生氣。」身後突然傳出來這麼一句話,蕭念轉頭一看,正見高長恭淡笑著緩步而來,「幸好我過來了。」
阿秦連忙自個兒迴避了,按照一般情侶的發展預測,倆人指定得大吵一架,她趕緊躲起來,免得無辜被罵。
「你來做什麼!」蕭念的語氣明顯酸酸的。
高長恭道,「剛剛好像有人說,希望我來解釋的,我感覺到了,於是就來了。」
蕭念仰起頭,眼睛盯著天,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哦,不知道那話是誰說的啊。」
「既然不是你,那我先走了。」高長恭佯作要走,被蕭念伸手拉住了,回頭去望,蕭念揪著他的衣角,像只小綿羊一樣眼巴巴地看著他。高長恭將她擁入懷裡,解釋說,「我方才只是救人。剛才一陣風,將王旋手裡的一方帕子刮到了冰面上,這是皇后最喜歡的一條,她怕皇后怪罪,一個人走過去撿。河面的冰不夠結實,在她腳下裂開一道縫,一時不慎掉了下去。救她上來的時候,人好像嚇到了,精神有點崩潰,她借我的肩膀靠一靠,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
蕭念臉紅了一陣,低聲道,「我理解。可就是心裡不舒服,見不得別的女人跟你親近。」
「好,我以後跟她們保持距離便是。」高長恭微笑著說。
蕭念偷偷笑了,把臉埋進他的肩頭。使小性子之後有人哄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一時興奮,好像讓她忽略了兩件事情。原來她很在意王旋為高長恭換藥的事,那可是肌膚之親;還有,剛剛高長恭手裡拿的那條白絹是從哪裡來的,沒有人事先準備好的話,怎麼就這麼巧,在王旋掉下水的附近,剛好就能找到這東西。
不過對於現在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在茫茫人海中能夠找到一個對的人,已是天大的幸事,再去計較這些雞毛蒜皮,實在是太煞風景。
方才被救起的王旋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將斗篷洗好晾在暖爐旁,估計不需要太久就能幹了。
雖然事情過去了許久,但王旋依舊記得初見高長恭的時候。他帶著人馬與突厥的士兵戰在一起,敵眾我寡,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鬥志。他的眼裡只有戰!戰!戰!死在他手下的敵人不計其數,他身上的傷口也不計其數,他的臉上、身上、劍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站在如血的殘陽下,手裡握著閃著寒光的寶劍,殺得敵人聞聲喪膽、望風而逃。
在那一刻,王旋便動了心,發誓一定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一個這樣頂天立地的英雄,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願意。
她倚在暖爐旁的椅子上,翹起了嘴角,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其實,根本沒什麼帕子被風吹走,那都是她自己編出來的,她知道高長恭不會去跟皇后求證,所以這謊話說得格外大膽。她原本設計了這個計劃,是想藉機靠近高長恭,好博得他的青睞,誰曾想,即使她精心打扮、故作楚楚可憐的模樣,高長恭也絲毫不為之所動。雖然這次沒有成功,不過算不得失敗,至少高長恭的斗篷在她這裡,她可以借著去還斗篷的機會,再見他一次。
爐子里的煤炭燒得啪的一聲爆裂,一串火星在空中閃了一下,迅速熄滅。
這幾日,王旋一直密切地觀察著高長恭的動向,他一進宮門,她就已經提前知曉。
她迅速將高長恭攔在路上,行禮后道,「四殿下的斗篷還在奴婢那裡,如果有空,隨時可以到奴婢那裡去取。」
高長恭似乎是有什麼急事,他對身旁的高延宗說,「我暫時不能過去,五弟,你替我去一趟。」
未等高延宗答話,王旋忙說,「能不能四殿下過去?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單獨稟告四殿下。」
高延宗說,「四哥,你跟阿旋去吧,皇上那邊的事,我去說就好了。」
高長恭想了想,應道,「也好,若是有事情定不下來,等我過去再說,切記不要莽撞。」
「知道了,快去吧,阿旋找你一定是有急事,不用管我了。」高延宗趕著高長恭趕緊去。
高長恭再三叮囑了幾遍,才跟著王旋過去。
王旋一直將高長恭帶到自己的房間里,將疊好的斗篷遞給他之後,柔聲說,「四殿下,您的斗篷,請收好。」
「好。」高長恭接過後,問,「你剛剛說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王旋想了一會兒,世上愛慕蘭陵王的女子多如繁星,但都是苦於臉面不肯直言情愫,要從這群女子中脫穎而出,恐怕只能為人所不為方有勝算。她側過身,開門見山道,「四殿下到現在仍無家室,除了蕭姑娘以外,有沒有想過納一門妾室?」
高長恭淡淡一笑,「塵世中得一紅顏知己,吾願足矣,無意再惹蜂蝶。」
一聽這話,王旋急了,「總該多些妾室,才好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高家一向子嗣眾多,不缺傳遞香火之人。至於我與阿念是否能有繼承之人,隨緣就好,無須強求。」
「可是,蘭陵王府中沒有女眷,誰來照顧王妃,誰來伺候您呢。」
「我和阿念的身體都好,不需要人伺候。」高長恭帶著斗篷走了,話里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得到答案的王旋很難過,到底是真的不想要妾室,還是不想要她?都豁出去厚著臉皮主動問了,仍然被拒絕,難道她就這麼討人厭?
她記得,從突厥回鄴城的路上,他分明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會一邊講過去的事情,一邊笑得很好看;他會溫柔地對她說,換藥很辛苦,累了就歇歇兒;他怕她睡不慣軍帳,專門砍一些枯草回來鋪在床鋪下面;他對她那麼細緻那麼好,怎麼一回來就變了模樣呢?
不,她才不會這麼容易放棄,她不相信自己在他眼裡一無是處,她一定能夠想到辦法、用盡一切辦法接近這個男人,即使不能以身相許,做妾室、做侍女、甚至沒有名分都無所謂,只要能跟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就算是高長恭不肯鬆口,她可以去問蕭念,雖然不確定蕭念是否會答應,但是有一線希望就不該放棄,成功或是失敗,總得去試過了才知道。
王旋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帶著去了歸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