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再試一次
門外的確有人,不過,不是高緯。難得他放心讓蕭念一個人出來跟高長恭見面,要是以往,就算沒事,他都要跳出來抓姦。
宇文達站在房門外,手裡搖著那把不論寒暑都不離身的扇子,「以後,你別來找我哥了。一見面,情緒波動太大,對他的寒疾不利。」
也就是說,如果這次寒疾無法治癒的話,就是蕭念最後一次見高長恭。她反應過來之後,迴轉身,想要退回房間,再多看他幾眼。
宇文達迅速出手,按住了蕭念的肩,讓她動彈不得。他的聲音冷冷響起,「趕緊離開,不要出現在我哥附近,否則,不管你是哥的心上人,還是昏君的妖后,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蕭念焦急道,「你不准我見四哥,怎知道四哥不想見我?」
「哥有我,我會讓他將你忘得乾乾淨淨。」
看樣子,宇文達是不會讓步的。自從母親張女畢和代奰王妃李笘辭世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變成了高長恭,一個唯一能真心疼愛他的人。就像高長恭說的,對方是自己的一半身體,宇文達不會讓身體受到傷害,影響恢復。
最終,蕭念放棄了堅持。走出聖女樓的時候,她請求說,「我可以不主動來找他,如果他想見我,請你通知我一下。」
除了搖動的扇子,宇文達沒有其他動作,全然當她不存在。蕭念深吸口氣,提步漸漸遠去。
回到暖香閣的卧房,蕭念發現高緯並沒有出去,反倒在桌前忙活些什麼,推門聲一響,迅速將手裡的東西藏到身後。他似乎沒有背著蕭念做過什麼好事,現在是想作什麼妖。
蕭念狐疑著走到高緯身後,想要一看究竟,剛過去,他就將東西換了個位置,動作快得根本看不清是什麼。試了幾次不成功,索性直接問他,「你背著我做什麼了?」
「沒什麼。對了,四哥好嗎?」高緯向一旁挪了下,拉著蕭念坐在身邊。
注意力成功被高緯調開,蕭念蹙起眉頭,憂慮道,「四哥一點都不好,我非常害怕。那種感覺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要如何描述,就好像一直有座高山矗立在那裡,擋住朔風和敵人的侵犯。而有一天,突然得知,這座山馬上會消失。不單單是恐懼,還有失落和不舍。」
高緯攬她入懷,輕聲說,「我會陪著你,你永遠都不用害怕。」
蕭念雙目輕垂,柔情似水,乖巧地倚在他的肩頭,手繞過他的背後,挽在腰間。
下一刻,蕭念卻從他身後拽出了一樣東西,誰讓他剛剛藏起來不給看的。躲過高緯的幾次偷襲,蕭念抖開一瞧,頓時愣住了。他躲在房間里不出門,就是為了練習給小孩子做衣服?
被發現了,高緯有些不好意思,「我很想為你做個好丈夫,為我們的孩子做個好父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出,你們在我心中的地位與別人不同。不過,我想為你們,試著做一些過去不願意做的事。」
他技術那麼差,該不會把自己的手給扎爛了吧。蕭念將布片扔到桌上,捉住高緯的手,放在眼前檢查。果不其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針眼,蕭念心疼地替他吹吹,責備地瞪了他一眼,「這些瑣碎事都要你來動手,娶我回家做什麼用?」
高緯笑答,「生孩子用。」
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這事,有這份決心,加上毅力,相信他會成功的。
蕭念摸了一下臉,雙頰開始發燙,她慌忙側過身,不住地揪著衣角,「那你就找個想當娘的女人給你生。」
高緯貼近她身側,輕輕往蕭念耳朵里吹風,「兒子說,他就喜歡阿念做他的娘。」
每次高緯想要親密些,總有人來打斷,這次,他吸取經驗,往門外瞥了一眼,確定沒人來,再進行下一步動作。果不其然,房門被推開,阿秦大步邁進房裡,將手裡的托盤放到桌上,一樣樣端出飯菜,「老爺夫人,用午膳啦!」
守著漏壺,一滴滴數著,時間掐得都沒有這麼准。
她的突然闖入,彷彿一盆冷水,當頭澆在高緯的頭上,原本的熱情瞬間消散為一堆泡影。看他蔫了的樣子,蕭念噗嗤一聲笑了。高緯不甘心道,「阿念,三個月之內,你把阿秦嫁出去。要是過了時間,還能看到她在我眼前晃悠,我就自己動手讓她消失。」
「老爺怎麼生氣了,是阿秦哪裡做得不好嗎?我保證以後不再犯錯就是了,老爺不要怪罪我。」阿秦嚇壞了,連忙求饒。
蕭念止住笑,向她說,「你不用擔心,阿緯心情不好罷了。昨兒個,你有沒有記得發生了什麼?」
阿秦抓了一會兒頭皮,思索半天,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我記得傍晚爹來找我,跟我說了些話,就走了。然後我就去床上睡覺,一覺睡到大天亮,奇怪的是,早晨醒來,後腦勺和膝蓋疼。」
昨晚上撞得那麼狠,不疼才怪。腦後,一準兒是老秦乾的好事,除了他沒別人。
「估計是昨晚睡覺姿勢不對,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不喊你的時候,不用過來伺候。」蕭念沒告訴阿秦實情,就讓她繼續迷糊著,知道太多,小腦袋瓜沒有地方裝。
阿秦應聲退下。
蕭念給高緯舀上飯,送到他面前,問有沒有勿吉的消息。
一個女人,不管家裡的事,整天惦記戰場上幹嘛。高緯沒好氣地瞥她一眼,邊吃飯邊回道,「契丹王派人去迎戰了,四哥再休養幾天,也會過去。」
「李詢不是回周國了嗎,離開那麼久,李家軍怎麼還沒到。」
「這你得問李詢啊,或者問宇文達,問我,我哪兒知道。」
李家軍不到,單靠契丹的幾萬人馬和劉辛所帶的十萬齊兵,對付勿吉十分吃力,別說打贏,能夠自保就不錯了。
據說勿吉人相當原始,群居在巨大的墳丘中,以一架梯子通向外界。男的穿豬、牛皮,為顯示勇敢,在頭上插一根虎或豹的尾巴,女的穿布,不管男女老少,吃的是生肉,甚至用尿液洗臉洗手。試想一下,這樣的一群人,來到其他國家,必然不會客氣,一定會肆無忌憚地燒殺搶掠一番。鄭青璇用了二十多年,才讓契丹徹底接受漢人文化,如此一來,徹底恢復如初。
蕭念夾了根雞腿放進高緯的碗里,又給他倒上一杯水,等著他口渴的時候來喝。
高緯看著碗里的雞腿,吃飯的動作慢下來。將碗筷放到桌上,他說,「主動給我夾菜,意圖示好,有事要求我了吧?趕緊說,看看我有沒有本事吃下這根雞腿。」
「幫他們保住契丹,停止戰火。」
片刻后,高緯用筷子夾出雞腿,放回蕭念碗里,悶頭扒著碗里剩下的飯。一根雞腿,想換天下太平,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蕭念繼續道,「我知道你辦得到。離開齊國的時候,你交出了皇權,卻沒有交出兵權,現在你少說有百萬兵馬,你點一下頭,契丹的事兒就會迎刃而解。四哥的身體比以前差多了,如果沒有外援,此戰勝負難料。即便是為了四哥,你答應下,行不行?」
此時,高緯已經吃飽。他放下空碗,從盤裡夾起另外一根雞腿,放進蕭念的碗中,鄭重其事地說,「我想讓你給我生個兒子,你辦得到,可你不辦。現在,我也求你一件事,求你以後不要再求我。」
高緯說罷,去一邊的藤椅上躺著,閉目養神去了。蕭念跟他說盡好話,他就是不肯搭理人。
天下安,方能己安。費那麼大勁,蕭念為的不單是自己,更希望百姓能好好的。高緯呢,沒事鬧個脾氣,生生把一家子搞成幾派,倒是便宜了敵人,直接分而破之。
他有脾氣,難道蕭念就沒脾氣么。這次的事兒是挺讓高緯為難,可蕭念沒錯,想要她主動道歉求和,沒門兒。
都不讓步的結果就是,兩人僵持起來,冷戰一直持續到出征當天。
聽到戰鼓和號角聲響起,蕭念心裡莫名一慌,拋下高緯和阿秦,一個人循著聲音追了出去。
王宮外面人山人海,門口正中的是耶律容德,在為諸人踐行。最南面是隊列整齊的士兵,分成左右兩陣列好。左邊的是齊兵十萬人,劉辛為首,右邊是契丹兵五萬人,耶律弘文為首。兩陣中間,最前面的是高長恭、鄭青璇和宇文達,他們各自騎一匹白馬,白衣翩遷,遠遠看去,英氣逼人。
侍女為眾人倒酒,耶律容德端起酒碗,敬過眾位兄弟之後,來到弘文身邊,囑咐他,「弘毅到底是你親哥,如果他肯回頭,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希望你能放他一馬。」
「父王放心,就算哥哥不肯回頭,弘文也會將他帶回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弘文第一次出征,穿著一件金色盔甲,與身後紫色的披風相配,煞是英武。
耶律容德將小兒子打量一番,見他肩頭有一根青絲,用手指捏住,取了下來,最後輕撫一下金盔,看著沒有問題了,才滿意地點點頭。他來到高長恭和鄭青璇面前,深深作個揖,神色凝重,「天人聖女,我已老朽,不能征戰沙場,弘文就拜託你們了。這孩子自幼在王宮裡讀書,不曾接觸過刀劍,望二位能不吝賜教,讓他在戰場上見識見識,好好歷練。」
「契丹王放心,我們會將弘文當成自己的弟弟,趁著這個機會,把會的東西都教給他。」高長恭雖然坐得筆直,卻能看出他的氣色非常不好,即使朔風刺骨,額角上仍有亮晶晶的汗珠。
耶律容德跟諸位領將分別飲了幾碗酒,大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馬蹄驚起的塵土漸漸落下,遠處半輪殘陽,拉長了耶律容德略帶佝僂的身影,映得兩鬢滄桑的白髮十分刺目。以前,他以為有弘毅在,弘文只要將文學好就足夠了,這個錯誤的決定,耽擱了弘文十八載。
若不是有天人聖女,恐怕契丹的三十年生息,將會毀於一旦。
出宮送行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剩下一個侍女模樣的女子站在那兒,久久不肯離去。蕭念定睛仔細一看,原來是喬裝過的蕭柔兒。試想一下,柔兒和弘文兩人恰逢情竇初開的年紀,剛大婚不久,丈夫就去戰場拚命,做妻子的怎能安心待在家裡,不來看一眼呢。
蕭念沒有打擾她,安靜地回了暖香閣。就在剛才,她做出一個決定,重新找高緯商量商量,為了給這場仗增加幾分勝算,她願意再試一次,哪怕碰一鼻子灰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