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風雨欲來
當蕭念出現在高緯面前的時候,他沒有什麼驚訝的反應,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幾天來,他一直在等,等蕭念屈服,他不相信蕭念會冷漠到對契丹存亡不管不顧。他的感覺很准,蕭念果然來了。
蕭念坐下來,面無表情道,「出兵吧,反正我們早晚是要有個孩子的,我答應你就是。」
高緯將目光移到她身上,眉頭微微蹙起,「什麼時候,你可以在不需要我做事的時候,也能履行妻子的義務。」
「什麼時候,你可以不用各種方法,逼迫我履行妻子的義務?」蕭念反問。
高緯正過頭,望向遠方,「這次即使你答應我,我也不會出兵。我不是菩薩,沒有那麼軟的心腸。」
「最近幾天,你常去聖女樓,是不是跟四哥有什麼計劃,現在還不到出兵的時候?」
「四哥要是死在戰場上,你就會徹底斷了對他的念想,這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又怎麼會幫他呢,你的想法未免太主觀了。」
自私!蕭念在心裡默默念了幾百遍,驟然起身離去。沒法再談下去了,高緯根本就沒有想幫忙的打算,任她磨破嘴皮,他也是無動於衷。與其跟他浪費功夫,不如另外想想辦法。
走到花園裡,蕭念清理了一下石凳上的灰塵,坐上去,托著腮思考著。王宮裡似乎沒有什麼熟悉的人,能找誰呢。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君后怎麼一個人,是不是跟君上吵架了?」
聲音聽上去十分熟悉,蕭念想了半天,沒記起這個人是誰,最後,終於放棄了思索,「不想提他,心煩。」她拍了拍身旁的石凳,招呼那個聲音的主人過來坐下。
青光一閃,一個身材頎長的人影落座,闔著雙目,唇角帶笑。
是耶律弘毅,蕭念心中一驚,忍不住擔憂起來。契丹的大部分兵馬都帶著出征了,王宮防守薄弱,他沒事跑這裡來做什麼,難道有什麼陰謀不成。蕭念向他道,「你背叛契丹,不應該來這裡。」
耶律弘毅回答,「事情沒有到最後一刻,你怎知道我背叛了契丹?木葉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對這裡感情深厚,回自己家裡來,有什麼大驚小怪。」
看他表情鄭重,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可他也不值得信任。當初他答應宇文達,不會再回契丹,如今全部食言。要麼是他太會裝了,要麼就是給自己找借口。但不管哪種緣由,都對契丹的危機沒有多大幫助。
蕭念將他上下瞧了一遍,衣著整潔,不帶風塵,回家一趟,倒是挺當回事兒的。「你想家,該找的人是耶律容德,該去的地方是景毅宮,半路停下跟我說話,為的是什麼?」
她就是隨口一問,沒打算弘毅會回答,沒想到他居然很認真地給了個答案,「跟勿吉合兵以後,我感覺出,勿吉王不太信任我。我應該想法子打消他的疑慮,比如抓個人質回去。」
蕭念有種不好的預感,弘毅不可能是來找她閑聊的,難道,這個人質就是她?不對啊,要是這樣,弘毅為什麼不直接動手,卻要跟她說半天話?
耶律弘毅說,「我視物不便,不跟你說幾句話,怎麼能確定在這裡坐著的人,就是你呢。」
此時,最好的人質莫過於蕭念,不會武功,無法抵抗,找個機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抓到。用她可以制約高緯、高長恭和鄭青璇。高長恭可以牽制宇文達,鄭青璇可以管束耶律弘文。層層約束下去,契丹必敗無疑。
「我回去跟阿緯打聲招呼,再跟你走,免得他擔心。」蕭念扭身要逃,剛剛站起來,就被耶律弘毅捂住嘴巴,用輕功帶出了王宮。
一切都被恰好路過的老秦看到,他這次進王宮,又是賭博輸了個底兒掉,來看看有沒有辦法還賭債。思來想去,事情得告訴高緯,說不定會有點報訊的打賞呢。他想到這裡,立即加快腳步,趕去暖香閣。
房間里,高緯正在生悶氣,既然想讓他幫忙,先拿出點誠意來啊,他答應過蕭念,她的要求無一不允,只要服服軟,多求他一下,他就點頭了。結果呢,蕭念比他還衝,沒幾句話就跑人。
老秦小心翼翼,一臉堆笑地進了房間,向高緯稟報剛才看到的一幕。
高緯怒容滿面,「君後跟男人走了,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龍屁不如馬屁好拍,技術含量達不到,就拍出火來了。老秦察覺出不對,迅速收起笑意,跪地叩頭,「小人看到一個武功高強的青衣男子,跟君后說了幾句話,就強行將她帶走了。」
搞半天,是被抓走的。說清楚點,有那麼難嗎,太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了。像高緯這樣的人,第一反應就是蕭念又在外面招惹男人,差點氣得跳起來。
高緯問,「青衣男子是不是目盲?」
在契丹,能穿青色的,只有耶律弘毅,一聽青衣男子,除了他,應該沒有別人。
「不清楚,但小人見他一直閉著眼睛。」
果然是他。蕭念這麼被他帶走,萬一受刑、受折磨怎麼辦。什麼都不管了,先去救蕭念要緊。高緯拍案而起,來不及換衣服,直接推開老秦,沖了出去。
據最新的戰報說,契丹和勿吉在遼縣相遇,現在過去,應該能夠趕在開戰前將蕭念帶回來。
從馬廄牽出一匹快馬,沒跟耶律容德打聲招呼,直接策馬而去,將侍女和奴僕遠遠甩在身後。
抵達遼縣時,高長恭和其他幾位將領,一起討論戰策,他們看到高緯來了,俱是一愣。不是說不打算管這件事么,怎麼會趕到這裡來。
高緯在營前下馬,不等侍者通報,徑直闖進主帳中。「四哥,耶律弘毅將阿念擄去做人質,我要抽調兩萬人,去救她。」
高長恭回答,「中午的時候,我們剛派使者前去勿吉對話,沒有收到對方的回執,就輕易動兵,不合規矩。」
「如果他們守規矩,為何要來帶走阿念?他們不仁,我們就不必講義。」
「你知道對方有多少人馬?高句麗十萬,勿吉四十萬,我們只有十五萬人。就算人人以一敵三,勝負都難料,我怎麼能讓你帶著兩萬人落入虎口,白白犧牲。」
如果質問他,回答一定又是一切以大局為重,在高長恭眼裡,什麼都比不上大局重要。
高緯焦急地說,「可是阿念在他們手裡,那丫頭的臭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跟對方一言不合,能闖出天大的禍來。四哥,我知道你到現在都不能忘記阿念,她是我們喜歡的人,現在不去救她,難道眼睜睜等著耶律弘毅拿她威脅我們嗎。」
「拿阿念做人質,這是耶律弘毅的最後一張牌,他不會輕易打出來的。在他大敗之前,阿念都是安全的。我也沒有說不救,是時機不合適,等我們制定好計劃,再去……」
「算了吧,我看四哥是生我的氣,怨我搶走阿念,毀你的姻緣。不要說些大義凜然的話,我不相信。你不肯出手,好,我自己去,我不相信單槍匹馬,救不出阿念來。」高緯扔下這話,轉身便走,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高長恭被高緯的話,傷得重重咳了數聲。氣歸氣,他不能讓高緯送死,哪怕不理解自己。高長恭快步追上他,用手按住他的肩,勸道,「不要衝動,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將救阿念的事安排在其他事之前。」
「用不著,我的妻子,我自己想辦法。」高緯拂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見軟的不行,高長恭開始用硬的,伸出右手的食指和無名指,往高緯身上的穴位點去。他寒疾在身,力氣和速度都有所降低,原本算好的位置,落在高緯身上,偏移了半寸。等發覺沒有點中,再來一次的時候,高緯已經有了防備,躲閃開來。
本來高緯就因為蕭念被擄走的事,窩了一肚子火,剛才又連續被點兩次穴,雖然沒中,也讓他十分不悅。惱怒之下,向高長恭出招,一掌直逼向對方胸口。
敢當著宇文達的面,對高長恭下手,高緯不是自討苦吃么。打過去的一掌,被宇文達接下,他們兩人,一個赤手空拳,一個以紙扇為兵器,加上高緯武功本身高低不齊,他很快落了下風。
雖說宇文達是劉辛的心上人,但高緯是她的主公,兩相權衡之下,劉辛決定站到高緯那邊。
打架的人越來越多,鄭青璇覺得不能再內鬥下去,必須阻止他們。於是,也參與了進去。
主帳裡面,總共六個人,五個人打起來了。耶律弘文不會武功,想幫忙幫不上,急得圍著他們轉了一圈又一圈。他最後忍不住大聲吼道,「都是自家人,你們別打了!」
沒人理他。弘文默默找了個牆角蹲下,免得妨礙他們,打不痛快。
過了幾招后,高長恭最先收手,肅起神色,向眾人喝道,「住手!」
天人的話比弘文管用得多,帳內立時停了下來。
高長恭終於發話了,「緯兒,我給你一萬騎兵,四萬步兵,就算救不回阿念,也要保自己平安。青璇,拿兵符給他。」
宇文達最先反對,「哥,這樣,我們就剩下十萬兵了,萬一勿吉來偷襲怎麼辦?對方可是五十萬人,不是個小數目!」他寧願自己死,都不希望高長恭出危險。
「你忘了嗎,以少勝多,向來是我的長項。這場仗,我有信心。」
說話間,鄭青璇已經找出兵符,交到了高緯手中。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帶兵直闖勿吉營地,渾然一副找死的架勢。
宇文達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啪的一下打開扇子,輕輕扇動,「哥,你覺得咱們的計策能成功嗎,要是勿吉沒有上當,昏君十有八九會有去無回。」
「我給緯兒的是精兵,就算勿吉沒有中計,依照緯兒的本事,帶著阿念殺出來,不成問題。弟弟,你把咱們的戰術跟弘文講一下,我有點累,先去歇歇。」高長恭本就虛弱,方才一番打鬥,更是耗儘力氣。他就近尋了個座位坐下,扶著額頭,暫且小憩一會兒。
鄭青璇從袖中掏出手帕,替他拭去臉上的虛汗,又找來一床毯子蓋在他身上。
宇文達沖著蹲牆角的弘文招招手,「小孩兒,到叔叔這邊來。我哥讓我給你講解戰術,我只說一遍,你仔細聽著啊。」
弘文左右看看,帳篷里就他最小,看來小孩說的是他無誤。連忙站起身來,巴巴地坐過來聽課。
「話要從億萬年前說起,盤古開天闢地,女媧捏土造人……」
能一句話說完的,宇文達非得扯成一個故事,講到三皇五帝的時候,弘文堅持不住,點頭如啄米。宇文達不開心,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老子是讓你來歷練的,不是來睡覺的,給我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