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105

陸嫣像是一具溫熱的、有呼吸的屍體，一路上任憑路途顛簸，她都沒有半點反應。

第二天中午，經過了一整晚的舟車勞頓，凌舞鳶和陸嫣終於到達了Y市，兩名送行的男子同凌舞鳶一起，將陸嫣安排在一處偏僻的小賓館里，而後留下了一些錢就離開了。

這一下，她們兩個人終於能夠獨處了。

凌舞鳶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將陸嫣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下。

她的身體還是那樣，美麗得不可思議。凌舞鳶滿眼迷醉地欣賞著陸嫣，顫抖著手，像觸碰價值連城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輕撫上陸嫣的鎖骨，她的皮膚細膩柔潤，凌舞鳶的手繼續下移，到了陸嫣的胸口，剋制地從她胸骨間拂過，不去觸碰她挺翹的雙峰——

這個女人，是她深愛著的女人，即使再渴盼，她也做不到這樣趁人之危。

凌舞鳶縮回手，強迫自己的眼神不要在她的身體上流連，給她換好了衣服，然後蓋上被子。

怕陸嫣中途會醒來，凌舞鳶不敢離開半步，只能點外賣送到房間里，匆匆吃了幾口就扔到一邊，繼續焦慮地守著陸嫣。

這樣無言地看著陸嫣，時間卻過得比忙碌的時候更快一般，轉眼夜幕就降臨了。

凌舞鳶給陸嫣擦洗了一下臉頰和手腳，然後自己洗了個澡，連頭髮都不忙著吹乾，她輕輕掀開被子，躺在了陸嫣身邊。

她的頭髮被壓在了腦後，凌舞鳶又溫柔地抬起陸嫣的腦袋，將她的頭髮捋到了一側。

凌舞鳶朝陸嫣身邊挪了又挪，直到和她沒有縫隙地緊貼在一起。

凌舞鳶心滿意足地凝視著陸嫣的容顏，在被子里摸索著抓住了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然後歪過腦袋，靠在陸嫣肩上，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兩個人躺著，她們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陸嫣還不知道她的心思，和她親密無間地相處著的那個從前。

凌舞鳶未來的願望是，陸嫣醒來之後能夠漸漸地自然而然地忘記寧費城，忘記她愛著那個男人這件事情，和自己開始新的生活，這樣就好了。

而最近的願望，凌舞鳶希望明天早上睜開眼睛時，陸嫣已經醒來了，希望她會帶著笑意，眼裡只看著自己一個人。

能那樣的話，就好了。

陸嫣做了一個噩夢，是她此生做過的，最最惡毒的一個夢。

夢裡老凌抱著她，溫柔地跟她說著話，可是說來說去他卻只說了那麼兩句話。

陸嫣，我愛你。

陸嫣，再見。

陸嫣，我愛你，然後接著，陸嫣，再見。

然後老凌的身體就開始腐壞，不過一眨眼，他就變成了一具枯骨，原本環抱著陸嫣的身體沒了可以依附的血肉，嘩啦變成了一地的碎骨頭。

表情獃滯地盯著那堆白骨，陸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老凌，死掉了呢。她親眼見到，親手觸摸到了他的屍體，冰涼冰涼的，硬梆梆的像是貼了大理石的地板。

她還等著老凌回來，跟他炫耀自己把書吧經營得有多好，跟他炫耀自己沒有他，也好好地起床，吃飯，忙碌著。另外還要跟他說，他不在，她想他想得差一點就什麼事情都幹不了了呢。

沒有老凌，她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呢？陸嫣想象不出來，可是她現在卻不得不開始去想象了。

想象……好像還是想象不出來呢，看樣子，還是得去體驗一下，沒有老凌的日子。

陸嫣毫無徵兆地緩緩睜開了眼睛，而一直守在旁邊的凌舞鳶立刻就發現她醒過來了。

「嫣嫣！」凌舞鳶欣喜地叫道，「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陸嫣一雙眼睛平靜無瀾地滾動著，打量周遭的情況，「我這是在哪兒？」

陸嫣的反應太過出乎凌舞鳶的意料，嫣嫣難道是失憶了？她暗自想到，那樣的現實太難以接受，所以她選擇了遺忘，這是一個合情合理地猜測。

「嫣嫣，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凌舞鳶試探地問道，「我……我這是帶你換個地方換換心情。」

陸嫣看著凌舞鳶，露出了怪異的笑容，「我記得呀，老凌，死了。然後我昏過去了。」

嫣嫣難道……瘋了？凌舞鳶心裡咯噔一下，慌張地抓住陸嫣的肩膀，「嫣嫣，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還認得我嗎？」

陸嫣笑得莫名其妙，「我沒有瘋，你這是幹嘛呢。」

「你……你沒事兒了？」凌舞鳶擔憂地問道。

陸嫣露出一個粲然的笑，「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是沒有了。」

凌舞鳶感覺更加不安和困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老凌呢？」

「老凌不是死了嗎？」陸嫣反問道。

「是……是啊……」凌舞鳶驚慌地應道——嫣嫣，到底是怎麼了？

「我這一覺睡得可真長，」陸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坐起身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我肚子餓死了，你去給我弄點吃的吧！」

凌舞鳶猶豫地看著陸嫣，「你真的，沒事兒了？」

「是啊，休息兩天咱們就回去吧，要不我那書吧沒人管可不行。」陸嫣條理清晰地說道。

凌舞鳶半信半疑地起身去打電話，讓人送兩份外賣到房間里來。

陸嫣神色如常地起了床，刷牙洗臉，整理頭髮和衣服，有條不紊地做著所有的事情。

等她洗漱收整完畢，外賣也送到了，她把餐點在桌子上擺好，然後還招呼凌舞鳶可以開吃了。

凌舞鳶一直用驚異的眼神默默地打量著、觀察著陸嫣的每一個表情和肢體動作，可是她好像真的是餓壞了，只是投入在大快朵頤里，沒有半點異常的舉動。

而沒有半點異常的舉動這一點才正是異常的地方——那時候她悲痛得竟然咳血，怎麼可能會一覺醒來就好像沒事兒人一樣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呢？

「你不吃那個？」陸嫣垂涎地說道，指了指凌舞鳶碗里的雞腿。

凌舞鳶趕忙將雞腿夾進陸嫣的碗里，「你吃吧，我不想吃。」

陸嫣立刻眉開眼笑，「謝謝舞鳶！」話音落便將雞腿用手直接拿起來啃咬，吃得津津有味。

凌舞鳶看著陸嫣兀自開心地吃著，心裡更加憂慮。

「你別擔心我了，趕緊吃吧！不知道誰才是生病的那一個！」陸嫣見她只是愁眉不展地看著自己，敲了敲她的碗沿，說道。

凌舞鳶朝她淺淺一笑，終於開始動筷。

吃過飯時間剛好是正午十二點，陸嫣說自己呆在這賓館房間里悶得慌，讓凌舞鳶和自己一起出去走走。

陸嫣和凌舞鳶乘車到了市中心，一起逛街，陸嫣還給凌舞鳶買了條新裙子，心情開朗的樣子。

路過一家婚紗店的時候，陸嫣久久在櫥窗前駐足，彷彿是忘記了凌舞鳶在身邊，也忘記了她們是在逛街這件事情。

凌舞鳶想勸陸嫣離開，陸嫣卻突然衝進了婚紗店裡。

「把這幾款都拿給我試試。」陸嫣挑了幾個款式，對店員說道。

店員被突然衝進來的陸嫣嚇了一跳，但本著顧客至上的原則，反應過來就立即給陸嫣安排試婚紗了。

陸嫣試了一件又一件，當凌舞鳶都看不過去想帶她離開這裡的時候，陸嫣終於穿上了一件讓她滿意的婚紗。

「這件和老凌給我訂做的婚紗稍微有一點點相像，我要買下了作紀念。」陸嫣輕聲說道。

凌舞鳶哪裡忍心阻止她，心酸地應和道：「那也好，你就把它帶走吧。」

買下婚紗后，時間已近晚飯飯點，凌舞鳶和陸嫣兩個人到Y市有名的一家特色菜館去吃晚飯。

晚飯時陸嫣的胃口不減，依然吃得香噴噴的樣子。

這樣看來今天她們倆倒真的像是來旅遊的人一樣呢。凌舞鳶的心情經過了這平靜的一天漸漸晴朗了一些。

也許，嫣嫣是真的想開了呢。凌舞鳶無法控制自己產生這樣僥倖的想法——明天，明天就帶著嫣嫣去另一個更加遙遠的城市，到時候她大概就能慢慢讓自己融進她的生活了吧。

凌舞鳶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暫時安下心來享受和陸嫣獨處的時間。

吃完了晚飯，兩人還去逛了一圈夜市，從夜市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陸嫣顯出了疲乏的樣子，凌舞鳶自己也很累，於是兩人便返回了賓館。

陸嫣先洗了澡，等凌舞鳶也洗澡出來，她已經枕著濕漉漉的頭髮睡著了。

凌舞鳶寵溺地看著她安然的睡顏，關燈，躺在她身旁。

晚安。凌舞鳶甜蜜地在心裡說道。

兩天晚上沒有合眼，凌舞鳶很快就睡著了，陷入了沉沉的夢裡。

半夜她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手往旁邊一搭，又摸索了幾下，猛然就清醒了過來——陸嫣沒在床上！

凌舞鳶渾身一個激靈，立即起床打開燈，陸嫣沒在床上，甚至沒在房間里。

凌舞鳶拿過大衣披上，然後去查看了衛生間的情況，裡面空無一人，她頓時焦急起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凌舞鳶衝到門前，打開了門，她看了看走廊左邊，沒有人，又看了看走廊右邊，一個白色的身影闖進她眼裡，那背影，分明是穿著婚紗的陸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