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染姬之一
三月長安,細雨綿綿,我獨撐一把油紙傘走在長安街上,尋找這一世投胎成當朝大皇子的夜冥炎。
算算,如今主上也有十一歲了,也不知今日再見他又是何情何景?
夜冥炎雖是已經投胎十世了,可主上依舊是主上,就算他化作一縷塵煙,我也會追隨他一同飄去,萬死不辭。
抬頭眺望著蒙蒙暗暗的天空,心情實為低落,遙想九千年前,我在遇到夜冥炎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細雨時節,也是這樣昏昏暗暗的天氣。
「喂,前面的女子,還不快讓開!」
聽到身後響起一抹尖銳刺耳的男聲,我轉頭看到一頂灰色的轎子,不禁一笑卻站在路當中故意不移開。
「嘿,我說你這女子,是不是想死?你知道這轎子里坐的是誰嗎?」
不屑的看著那男人,我答:「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來找他的。」
知道夜冥炎今日會路過此地,我方才特地來這裡找他的,如是不然,又怎麼站在細雨綿綿之下望景傷懷呢?
「嘿,你這女子,真是大膽!」
「劉公公,行了!」
轎子里響起一抹稚嫩的聲音,雖是稚嫩卻聽不出多餘的情緒,確是沉默威嚴的很。
轉過身,我看到轎簾里伸出一隻手,緊接著夜冥炎,也就是這一世的郇明墨緩緩的探出了轎子。
不錯!
與我猜想的不錯,這一世的郇明墨與夜冥炎,她的主上最為相似。
「你說,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郇明墨在說話的時候,雙眸暗沉的很,神情也十分的淡漠。
看到郇明墨,我彷彿就像看到了夜冥炎一樣,忍不住想對他露出一絲笑意。
「欸!是的。」
走過去,我站在他的轎前,說:「皇子,你我今生有緣,恐怕是逃不開了,所以奴特地在這裡等你。」
「有緣?」
郇明墨一挑眉,冷沉如這綿綿細雨的的溫度一樣,讓人一不小心就涼了手腳。
「嗯!是!」
丟下手中的傘,我跪在他的面前,說:「奴,染姬,請皇子帶我回皇宮,奴將一生一世呆在您的身邊。」
「一生一世嗎?」
「是!」
原以為還會費些心思才能讓郇明墨將我帶回皇宮,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卻走出了轎子。
我抬起頭對上他高高在上卻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陣刺痛,就如當日他恨不能得到煙幻柔的心,怒將她打入輪迴的時候,一樣疼。
細雨綿綿,卻能濕透人心,我已無心,自不能讓郇明墨跟我一起傷懷。
不知為何,看到雨滴沾濕了他的黑髮,在他的黑衣上化作暈圈,我的心裡就很著急,便是匆忙拿起放在地上的油紙傘擋在了他的頭上。
「皇子,雨大,還是不要出轎子的好。」
郇明墨抬起頭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的問:「姑娘,我們見過嗎?」
苦澀一笑,我說:「皇子這樣問,是不是代表了我們有緣?」
搖搖頭,他回答:「不,不是這種感覺。看到你,總覺得心裡很疼,好像上一世虧欠了你很多似的。」
跟在夜冥炎身後九千年,我一直都只能追隨著他寂寞的背影,卻沒有幫他排除心裡的孤獨。
如今聽到他說感覺虧欠了我,我不禁感覺鼻尖一酸,就這樣笑了出來。
「皇子真是說笑了。您怎會虧欠與我?」
「是嗎?」
他朝我這邊靠近了一點兒,伸手觸摸著我的臉頰,讓我不禁一愣。
他的手很涼,涼的就像冥府的三生石一樣,涼透了許多亡靈的心。
「如果我沒有虧欠你,那你又怎麼會落淚?」
一愣,我沒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直到看到他手中一滴淚水,才恍然明白過來我已經哭了。
哭了——
怎麼可能?
我只不過是陰間一縷無心無情的魂魄,又怎麼會落淚呢?
情不自禁伸手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我這才感覺到原來我的臉真的已經被水給打濕了。
抬袖擦去臉上的淚水,我輕輕一笑妄圖掩飾自己此刻的狼狽。
「皇子真是說笑了,奴本無心無情的一縷塵煙,又怎麼落淚?」
他疑惑的看著我,不解的搖搖頭,呢喃了一句:「人怎會無心無情,你還真是奇怪。」
我不語,因為我方才已經說錯了話,只能不語。
「你說,會跟隨我一生一世,這是真的嗎?」
抬眸看著他暗沉不見底的眼神,我一笑,點點頭,回答:「嗯!是真的。」
「既然這樣,那你便跟隨我回皇宮吧。」
「是!」
他俯身準備進入轎子的那一刻,又停住動作轉過頭來我,說:「你叫染姬是嗎?」
「恩!」
在我點頭應是之後,他又說了一句:「如果你要是敢背叛我,或者中途逃走,我一定會將你挫骨揚灰。」
這是十一歲時,他對我說的一句話,如今我也一直牢記在心裡。
對此,我也只是笑笑。主上不明白,就算他在三界之中灰飛煙滅,我也會追隨他而去,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回府那日深夜,我守在他寢房外,原本以為已經睡了的他卻打開了門走了出來。
「你這是為何?」
「奴,來為殿下守夜。」
「我不需要,你去睡吧。」
「殿下去睡吧,奴只想為殿下守夜,以便殿下什麼時候醒了,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喚奴。」
「你這樣做,又是為何?我這裡有的是宮婢,不需要你這樣。」
他稚嫩的聲音中透出了陣陣不悅,讓我不禁然想抬起頭朝他看去,正好對上了他緊蹙著眉的怒氣。
「奴想要親自守著殿下,這樣奴才能放心。」
「難道你想以後每天都守在這裡嗎?」
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我低頭回了一句:「欸!殿下去哪兒,奴都會跟著,絕對不會離開。」
「這又是為何?」
笑了笑,我說:「因為奴只求安心。」
他朝我走近了兩步,問:「難道你就不怕我因此厭惡你,把你給殺了。」
「殿下不會。」
「為何?」
抬起頭,我朝他笑了。
我討厭笑,我不明白為何凡人都愛笑。
這個世間如此骯髒,如此艱難,處處生離死別,時時虛假背叛,人人寂寥絕望,可是為什麼他們還能笑得出來?
可是不知道為何,每次我看到夜冥炎,甚至是轉世投胎的他,我都會不自覺的笑出來。
「因為殿下吩咐過奴,讓奴一生一世追隨著您。」
「呵呵!你還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這是郇明墨第一次對我笑,他的笑聲威嚴不失莊重,能夠十分有力量的撼動我的心。
他沒有在說話,轉身回到了寢房,不多時便拿了一件披風出來為我披上。
「不知為何,看到你這樣,就是不想讓你受苦。不過,既然你想這樣做,那聽你的便是了。」說罷,他回房關上了門,而我看著身上的黑色披風,輕輕一笑,從此便形影不離的跟在了他的身邊。
從那以後,皇宮裡的人知道郇明墨——他們的大皇子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來一位紫衣女子,當做了貼身婢女。
又是一年如同,我為陸月夏將紫靈鏡系在腰間,笑著對她說:「太子妃,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去問的好,任由它順其自然不是比強行得知更加好?」
「什麼意思?」
面對陸月夏的求追不舍,我想了一下,對她說:因為你根本不能確定當你知道真相之後,是否能承受,不是嗎?」
的確,陸月夏這個女人根本不知道她在五百年前都對主上做了些什麼,要不是因為主上心繫於她,恐怕她早已死在我劍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很多事情講求的不過是個時機罷了。不應該知道的,或許太子妃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該知道的,時辰到了,縱然染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逆天而行。」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我能逆天而行,那該多好?
那樣,主上就不用為了眼前這個女人而手這麼多的苦了。
「你們在聊什麼?」
走神的有些厲害,我竟然不知道郇明墨在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走到他身後,聽到他對我說了一句想跟陸月夏出去逛逛,我本想著去幫他準備一下馬匹,卻聽他說了一句:「不用了。」
那個時候,我突然惶恐了起來。
我很害怕郇明墨說一句他不在需要我了。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又應該怎麼辦呢?
看著郇明墨將陸月夏扶上馬,看著他們駕馬而去,我便是越發的擔憂。
也真是奇怪,明明十世都這樣過來了,為什麼我還是會擔憂呢?
十世了!,
前九世我一直以各種各樣的身份保護著他,卻還是不被他需要,這一世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到他身邊,如果他還是不需要我,那我又應該怎麼辦呢?
如果我不在他身邊,他要是這一世還不能讓陸月夏愛上他,又該是何時好?
我已經累了!
我不想在看見夜冥炎為了一個心思不在他身上的女人,而吃盡了輪迴之苦,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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