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誤闖桃花陣
剛回來兩天就聽說閣老府要辦賞花宴,張夫人親自下的請貼,不得不去。
賞花宴按例在張府別苑翠屏山莊舉行,每年陽春三月百花爭艷之時,就邀請江南一帶達官貴人攜內眷賞花聚會。
傳聞閣老有三個孫女兒雲英待嫁。長孫女張嘉蘭擅長琴曲,有閉月羞花之貌,次孫女張珮蘭清麗柔美,出口成章,小孫女張馨蘭剛及笈,艷麗活潑人見人愛。
張閣老雖已辭官隱限江南,可是張家在朝中勢力依然很盛。
長女張嫣然極受皇上寵愛,被冊封為梅妃,長子張昇乃戰功顯赫的平南將軍,長年駐紮邊疆,次子三子也各有功名。如此皇親國戚想攀親的自然不在少數,可是張閣老也極為挑剔,遲遲沒有定下孫女終身大事。
賞花其實就是賞人,刺史有意讓三個女兒登台亮相,大展才藝,順便結門好親事,這點心思不用明說眾人都知曉。
就沖著這,江南上下豪門權貴的王孫公子們莫不蠢蠢欲動。
賞花宴年年辦,可是這次卻特別隆重。為附風雅,刺史大人也請了當地的才子名流賞花,而蘇梓一個七品小吏被邀,自然與其四大名捕的風頭有點關係。
三月二十八是個好天氣,蘇梓赴約。坐在馬車上挑窗一望,翠屏山依山傍水,白牆青瓦從南至北逶迤入江,朵朵紅杏探出牆來,可以想見裡面處處花團錦簇,儼然春意濃濃鬧輕風。
下了馬車,走進別苑大門,穿過一個長長的迴廊,眼前的半山腰湧出一片花海,中間一條溪流穿過,碧水悠悠清徹見底,形成假山疊石細流潺潺。
張閣老在入口微笑站立相迎。蘇梓自詡無足輕重的人物,躬身致禮之後,免不了一陣寒暄加溜須拍馬。
張閣老臉上一團和氣,笑得親切,「早就聽說蘇判司斷案如神,今日一見,才知道居然儀錶堂堂,少年出英才呀。」
蘇梓自然謙虛一番。
賞花宴到處都是貴家公子,名門閨秀,可是她素日也不與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倒樂得輕鬆自在,這裡走走,那裡逛逛,別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這才是真正的遊園賞花。
桃花林一片奼紫嫣紅,樹下落英繽紛,極是絢麗浪漫。周圍青草如蔭,芳香四溢,頓時令人心曠神怡。遺憾的是,沒有手機相機可以拍影留念。
蘇梓沿著石道慢慢往前走,看著眼前如詩如畫緋色一片,望不到盡頭。她站在那裡停了片刻,慢慢就覺出哪裡不對勁了。這些桃花看似雜亂無章,可是仔細一琢磨,位置都太巧合了。
姥爺一生研究周易,打她上幼兒園開始強迫她聽什麼陰陽八卦,想不熟悉都難。可這桃花陣變化無常,一看布陣人水平高低,二看他花了多少心思招數……真要闖陣,才知道以前學的都是紙上談兵,心裡不由地有點發杵。
她認準了天干地支的方位,一步一步往前,生怕出了一點錯漏被困於陣中。一刻鐘之後,前面豁然開朗,一片涔涔的江水在微風下波光粼粼,耳邊人聲漸漸消失,周圍鮮花綠草端的是清幽空曠。
終於亂闖成功了,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江邊垂柳依依,一角雕花飛檐從幾枝濃密枝條中映現,蘭亭里,一個年青公子月色長袍,墨玉束腰,手持一管玉簫微啟朱唇,手指輕抬間,氣息婉轉纏綿而出,似流水在溪石上緩緩而行,像美人倚靠窗望著遠方,萬千思念滿懷,愁腸百段展轉回,綿綿不絕只愁悵。
此時有聲似無聲,絲竹點點入心……
「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這幾句詩吟完,蘇梓也被自己嚇了一跳,直納悶以前的記憶為何莫名清晰,就連當年被老媽逼著背過的詩詞歌賦也不例外。
簫聲倏然停止,年青公子回過頭來愣愣地看著她。
只見一個青衫書生站在眼前,瞳眸黑白分明,在桃花的映襯下流光宛轉,小麥色的臉龐上五官極為清晰生動。他本來想生氣的,可意外的是竟沒有心生煩躁,當下右手持簫緩步走出蘭亭,嘴角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蘇梓抬起頭,此人著上好的絲綢,衣襟袖口綉著雅緻的竹葉花紋,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玉簪將相輝映。五官清晰,朗目星眉,顧盼之間自有一種高華之氣,表情溫暖中卻透著幾分淡淡的漠然,卻並不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頓時心生好感,微微抱拳道:「在下誤入桃花陣,聽得公子簫聲纏綿至極,不由地吟詩幾句,還望公子見諒。」
男子擺了擺手,淡淡地說:「不妨事,你能破我的桃花陣,又通詩詞音律,想來也不是粗俗之人。我一個吹簫吹乏了,你正好與我作個伴解悶。」
蘇梓聽得他曲樂惆悵似乎有萬千衷腸無處訴……以前經常聽姥爺說思過氣結,思過傷脾,人要放寬心才能長壽……這思念屬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只有當事人想開了才能解脫,別人卻幫不了。
頓時有天涯同此時,惺惺相惜之感,不由地想要開解開解他。
她微笑著說:「公子擅長吹肅,在下倒是偶遇一奇人留下奇曲,名喚《平湖秋月》,意境開闊悠遠,極是難得……」
「平湖秋月……」那人眼中閃過驚喜,把簫遞到她面前,問:「不知小兄弟能否為在下吹奏一曲?」
蘇梓也不客氣,輕輕持起玉簫橫握,熟悉的旋律從唇外吐出,曲樂明媚柔亮,音調婉轉抒情,如清水般流泄千里,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畫,似二八年華的少女提著裙擺,輕盈地行走在西子湖畔,微抬起頭仰望,一時月色融融,微光蕩漾,良辰美景詩情畫意讓人如身臨其境。
那人嘖嘖嘆道,「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優美的曲樂,今日真是長了見識。」
這曲子源於北方小調,后經改編為民曲,廣泛流傳在粵劇音樂中,幾千年後依然作為經典流傳,更不用是在這個年代,自然是聞所未聞。
蘇梓笑道,「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公子正是大好年華的時候,換些明快的曲樂或許更能修養情志。」她把姥爺開導人的那套搬了出來,心想好人作到底,能不能超脫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人展眉輕笑道,「小兄弟年紀輕輕,若止精通音律也就罷了,想不到心胸如此開闊,見識也勝出常人,著實令在下汗顏。」
蘇梓眉眼彎彎地,難得自謙了一番,「在下只是胡謅,公子不必掛懷。」
那人想了想,說,「你難道就不好奇我是誰?」
是誰很重要嗎?蘇梓望著眼前湖光山色碧波蕩漾,思緒頓時翻湧。
「所謂緣份,就是在漫長的旅途中擦肩而過,無需誓言,無需承諾,勿求相約聚首,一曲高山流水震撼心靈,讀懂了彼此即是知音相惜。於千百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於千百年中,在時間的無垠的荒野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相逢時輕輕地道一聲:哦,原來你也在這裡!」
心中有感慨,忍不住想要發泄,話當即脫口而出,嘀咕一堆之後才發現自己何時也變得這麼酸,不覺得莞爾。
蘇梓抬起頭,看到那人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狀的眼睛中間,星河燦爛璀璨,不由垂了目腆然道,「公子見笑了,小的無端發了些牢騷……」
「牢騷倒是正合我心。如此我若再問小兄弟的大名豈不顯得澆了俗套?」
蘇梓一聽頓時呵呵笑了起來。那人也抿著嘴樂。
眼看時辰不早,她起身告辭,那人也沒挽留。依著記憶走了一會兒,觸目之處全是桃樹,粉色團團全都差不多,此時暮色剛降臨,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
正北在那個方向?蘇梓一著急天干地支位置全亂,不由得慌了神,暗自嘆道,「莫非迷路了?桃花陣成了名符其實的迷離陣?」
再走了一會兒,還是不行,只好高聲叫喚,「白衣公子,我迷路了,快來救救我呀。」
話音剛落,耳際傳來幾聲輕微響動,一個玉色身影倏地落在她面前,衣袂捲起粉色花瓣一起翩翩飄落,煞是好看。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果然不是蓋的。
那人潭眸微蹙,納悶地問,「小兄弟既然進得了陣,怎麼會出不去?」
蘇梓心想她這紙上談兵完全不堪一擊,暗自後悔當初不和姥爺好好學一手,如今卻大出了洋相,當下彎著眉苦笑,「我只學得了怎麼進陣,至於出陣,其實也沒怎麼參透……」
那人聽完並沒有笑,可是他清澈的眼波忽地波光流淌,忠誠地透露了他的心事。這比直接笑還讓她覺得糗大。
「想笑你就笑吧。」她大度地說。
那人果然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末瞭然后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說,「小兄弟,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有趣?好象也不是貶義詞。
蘇梓記掛著賞花宴,心想好戲估計馬上要開場了,既然來了怎麼說也得去看看那張府的三大美人,於是就開口,「麻煩公子帶我出陣吧。」
那人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握著,低頭說,「一會兒過陣時,幾個重要的方位你要看仔細,下次就可以進出自如了。」
暈。有幾人那麼無聊,吹個簫還要擺個陣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