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什麼是倒霉，比如像今天這樣，剛出師就栽了一個大跟頭；什麼是倒霉里不算倒霉的，她和豆豆大大得罪了輝達外貿的「部門之花」，湊巧「部門之花」是全公之敵，而敵人的敵人是可以成為朋友滴。

沈熹和豆豆痛定思痛，經過反覆商量決定走群眾路線：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

事實上，「部門之花」也不屑與她們這兩隻豬成為隊友。所以沈熹和豆豆為了融入群眾生活，開始過上了每天與「部門之花」為敵的上班日子，還光榮地成為大家推出來的領袖人物。

當然這只是好聽點的說法，其實就是倆人肉靶子。

那麼，「部門之花」又是一個什麼情況呢？

「部門之花」畢業就進了輝達外貿，常年在公司里花枝招展張揚炫耀。性格刁蠻辣媚，走的是白富美路線，玩的是女王毒舌范兒。每天最愛踩著同事的痛處展示優越感。湊巧本人也姓顧，加上最愛的影視角色是《小時代》里的顧里女王，從此便在毒舌女王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以上這些都是沈熹和豆豆融入到群眾圈子裡，從群眾的冷嘲熱諷里總結出來的。群眾們不敢對作威作福的顧女王直接對抗，就在背地裡給她取了一個外號——顧大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員工甲說：「顧大王很厲害的，高跟鞋跟能踩死人。」

員工乙說：「顧大王是個白富美，還有個有錢男朋友，每天根本不需要做業務，月底了就跟男朋友打聲招呼，每月的業務量也就完成了，聲稱上班只是為了消磨時光。」

路人丙說：「顧大王根本沒有一米七，撐死一米六二。」

路人丁說：「顧大王有三個口頭禪，你這個鄉下人，你這個挫人，以及你這個棒槌。」

不出意外，沈熹上班不到兩天，就從顧大王那裡遭受了「你這個棒槌」的人身攻擊，豆豆更慘，直接是「你這個鄉下人」。

豆豆很生氣，在廁所里照著鏡子自問：「我長得很村嗎？」

沈熹也問：「我長得很像棒槌嗎？」

有人告訴豆豆，顧大王最愛偷偷翻開員工的人事檔案，所有農村戶口的小姑娘都不可避免地被攻擊「你這個鄉下人」。

戰火終於被點燃！

豆豆決定找顧大王單挑，問沈熹要不要跟她一起，沈熹想了想：「我覺得還是走持續戰鬥路線比較好，要不你先去，如果倒下我再頂上？」

豆豆罵了一句無恥，直接來到了顧大王的辦公桌，雄赳赳氣昂昂抬起下巴。

瞬間，辦公桌的同事都停下來工作，進入觀看狀態，同時心裡默默加油鼓氣。只有沈熹扶著額頭，心裡悲催無比：豆豆十有□□要倒下。

果然，豆豆立在顧大王的辦公桌旁不敢吭聲了，過了好久，顧大王終於抬起眼看她：「有事？」

「啊……對，有個事兒。」豆豆原本高昂的頭突然垂了下來，吱吱咕咕地冒出一句，「你身上這衣服挺好看的，哪兒買的……」

顧大王：「我男朋友在米國給我買的新款，怎麼，你也想買？」

豆豆搖搖頭，滾了回來。

沈熹默默轉過臉：丟人哪！

豆豆跑了回來，然後一個下午，辦公室里的人都沒有再理她。什麼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經過幾日了解，大家已經深刻了解了豆豆的戰鬥力。

然後……看著稍微強一點的沈熹就被強制拉了出來。

明戰已經不行，只能暗戰。顧大王最愛秀優越感，那就讓她秀個夠唄，只要她秀一下，立馬抬出她們的小熹熹打擊她一番。

當然，她們也知道沈熹硬體條件並沒有顧大王那麼好，最多也是小康家庭出身的小姑娘而已，唯一能戰勝顧大王就是那張小臉了。

但有些光環是可以添加上去的。總之顧大王怎麼吹噓自己，她們就如何吹噓回去。

有一天，顧大王突然說自己很羨慕別人每天抹點大寶玉蘭油就可以了，無奈她的毛孔實在太細膩，只能用蘭蔻迪奧才會吸收。雖然費錢，不過貴也有貴的好處。

話音落下，大家立馬圍著沈熹問：「熹熹，我覺得你的皮膚才是真的好，你平時用的是什麼呀？」

沈熹嘿嘿笑，照著她們給的答案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護膚，不過我的美容顧問說了，護膚品最重要的是選擇適合自己的。」

「啊，熹熹，你還有美容顧問啊！」

「熹熹，可以讓你的美容顧問給我點建議么？」

沈熹心裡流淚，面上掛笑：「當然可以啦，隨時歡迎噠。」

咳咳咳，她們告訴她，說話結尾帶個什麼「啦」什麼「噠」的，比較有名媛范。名媛個大頭鬼啊！沈熹這兩天當名媛當瘋魔了，導致跟何之洲聊天時也是各種名媛腔調，何之洲問她最近抽什麼風，然後建議她還是保持本性，回歸真我比較好。

沈熹也想回歸真我，但輝達外貿那些被顧大王踩過擠過嘲諷過的女人根本不容許她退縮。戰爭已經開啟，她必須迎面直上。她們的爭鬥宗旨就是「必須在優越感徹底打敗顧大王，讓她領教領教什麼才是真正的藏龍卧虎，金枝玉葉！」

我擦，沈熹亞歷山大，但連豆豆也徹底變成了她們隊伍里的一員，差點要揮舞戰旗大喊一句：「瑪利亞黑！戰鬥吧！「

好吧，炫耀護膚品已經失去了意義，炫爹模式就開啟了：

顧大王說她周末要參加一個必須穿晚禮服的宴會，然後有意無意透露自己家產上億，爹地生意做得很好。

壓力太大，沈熹想到廁所躲一躲，結果又被同事甲拉住了，提著聲線問她：「小熹，聽說你爸爸新的公司又快上市了吧？」

新公司……又……沈熹無語凝噎，上毛市啊！過了一會，她還是頑強地揚起嘴角：「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過最近老聽粑粑說什麼綜合評估、股份改造什麼的，我是女孩子，我們家已經請好了職業經理人，根本不需要我繼承家業，所以我不是很懂這個噠。」

好了，說完了。夠了么？！沈熹怨念地看著拉住她的同事甲，嗚嗚了兩聲，乞求道：「先讓我去上個廁所好不好？咩~~」

什麼才是最完美的女人，什麼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有了漂亮的長相和土豪父親就夠了么？不，絕對不夠。接下來最重要是什麼，男朋友！

比如顧大王的男朋友是高富帥，沈熹的男朋友只能更高更富更帥，雖然她們知道沈熹可能還沒有男朋友，但顧大王的男朋友她們也沒見到過啊，誰知道真假呢。

戰火越演越烈，然後沈熹突然多了一個神秘男友，首先他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然後他還是殺伐決斷的跨國公司總裁，他身高一米八五，會十國語言。要說有點什麼缺點，就是業餘生活太豐富了，比如他今天還在阿拉斯加海釣，明天可能就飛英格堡鐵力士滑雪去了。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在遇上沈熹之前，從來沒有愛上過任何女人，情婦除外。

當沈熹從豆豆嘴裡聽到自己那個傳說中的神秘「男盆友」，直接一口老血吐了出來，倒地不起了：何之洲，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幸好這個版本在沈熹的強烈否決下沒有通過，稍微改了一個不那麼牛逼的。總裁還是總裁，不過換成一家科級公司總裁，不用太有錢，潛力無限就行了。至於長相，至少也要跟帥搭邊吧。

明明標準已經降低了不少，顧大王還是不信的，輕輕鬆鬆反問了一句：「既然這樣，怎麼還在這小外貿公司呆著啊。」

呵呵，就等你這句話了。

「你不是也一樣么，都是體驗生活唄。」

顧大王猝。

……

好了，言歸正常。顧女王大名顧芸芸，不管她如何吹噓，綜合條件還是不錯的。身高雖然沒有一米七，一米六五還是有的，這跟沈熹差不多；身材很好，前~凸~后~翹，雖然沈熹有常年練舞的柔韌性和玲瓏有致，顧芸芸的D罩杯還是秒殺了她。

至於家底和男友，雖然沒有本人吹的那麼好，但就算打個五折，條件還是不錯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女人其實很容易討人喜歡，就算她們什麼事都不做也可以當個盆栽賞心悅目別人。

可是誰讓顧芸芸嘴巴那麼毒呢。

對，你很幸運，你是luckygirl，你很白富美，你輕輕鬆鬆擁有了她們就算一輩子努力也買不到的奢侈品。可是你既然都擁有了那麼多好東西，為什麼還要踩著別人的痛處展示優越感呢？就算你要宣揚這個社會本就是不公平的，是充滿階層感的，那就請回到自己那個階層去啊，何必在她們這個階層里走來走去，博神馬存在感呢！

鄉下人怎麼了？

城鄉結合怎麼了？

棒槌又怎麼了？

關卿屁事啊！

傻逼！

下班結束，沈熹和豆豆跟著戰友同事們一塊吃小火鍋。大家又說到了顧芸芸，口吻有羨慕，也有看不起，看不起里又帶著那麼點憤憤不平。

沈熹突然明白大家討厭顧芸芸的原因了。

輝達外貿基本都是女員工，很多都是畢業不到三年的社會小新人。她們來著五湖四海，大學畢業后選擇留在大城市尋找夢想。

可是夢想並沒有尋找到她們。工作可以點燃她們的積極性，也可以磨滅她們最初的奮鬥。

可能她們床頭都放著一本類似《勵志人生》這樣的書，但事實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從草根奮鬥成職場達人。更多是像輝達外貿公司里的她們一樣：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抱著電腦看個浪漫韓劇消磨時光，日子可能有那麼點平平淡淡，未來可能也是無驚無喜。她們平凡又大眾，所以S市的街頭到處都是她們年輕身影。

哦，憐憫么？不，她們的精彩你未必看得到。

這個社會，最不應該鄙視的就是那些還在努力的平凡人。

……

團購的火鍋店客流量特別大，服務員忙碌得推著小餐車服務每一桌顧客。天冷吃火鍋最帶勁，小火鍋湯底咕嚕咕嚕，新鮮羊肉在沸騰的鍋里打著捲兒，濃香四溢。

外面華燈初上，街市如晝；裡面白氣繚繞，熱氣騰騰。

「熹熹，豆豆，我們一塊敬你們倆一杯，歡迎你們正式加入輝達外貿。」

「第一天得罪了啊，不過我們絕對沒有討厭你們，我們只是討厭經理而已，故意撒氣給經理聽呢。」

「總之以後大家都是好同事。」

「對，好同事！」

「……」

沈熹和豆豆一塊站起來，全部一口悶了她們的敬酒，暢快淋漓。

沈熹好開心，感到一股暖烘烘的幸福和舒坦，雖然爸媽和何之洲都不在她身邊。吃得差不多時，她發了一張微信照片給何之洲，跟他嘚瑟嘚瑟她的熱鬧生活。何之洲回復她：「不錯。」

嘿嘿。從何之洲那裡要個「不錯」可不是簡單的事。沈熹托著下巴笑得甜蜜蜜。

「小熹，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年齡最大的同事開口問。

「當然有啦。」豆豆替沈熹回答，「妥妥的高富帥一個，而且還是高智商。」

這個……哪有那麼多高富帥啊，現在稍微沾了個邊都是高富帥了，輝達的外貿部同事心裡雖然都不相信豆豆的話，還是善良地捧場了。

「哇，真的么，太棒了。」

「好羨慕，有機會見見面吧。」

「哈哈，不見面也沒事啦，我們都相信的。」

「對啊對啊，我們都相信的，無所謂啦！」

「……」

沈熹低下頭吃著碗里的小青菜，然後抬眼瞅著瞅這群同桌的女人：好虛偽啊，你們明明是一點也不相信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