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明珠投暗
第四章
趙琛放在腰上的手鬆了松，白璇才覺得輕快了一些。
這個姿勢有些曖昧！
趙琛會不會可能是看上了自己？
畢竟白璇這一張臉長得顛倒眾生，是有些禍端。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他驕傲，也不至於看見個美貌的女人就要佔為己有。
櫥門只開著一條細縫，正好對著書案，可以把說話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外邊，僕婦進來奉了茶，又退下。
「喝茶！喝茶！」白仲嘉很親切，臉上的笑就沒有落下過。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是滿意。
趙琛也給白仲嘉做過幾年女婿，對白仲嘉的脾性是有些了解的。
他還是皇子，又封了王爺，也沒有得白仲嘉這麼多笑臉。不過是恭敬有之，親近不足，面子情罷了。
看樣子，白二老爺對這梁啟城甚是滿意。
「我跟翰林院梁大人是何等的交情！你是他的同族子侄，就跟我的子弟也沒有差了！若是不嫌棄，就常來我府里走動！」
白仲嘉雖然瘸了一條腿，只是他五官儒雅，又生性洒脫，言笑晏晏的，非常會糊弄人。
他又是狀元出身，只這個名頭就能讓人刮目相看，唬住人。
梁啟誠正正經經考出來的舉人，也想科舉出身，看白仲嘉的眼神都帶著光，跟看祖師爺似的崇拜。
得白仲嘉厚愛，不免喜出望外：「多謝白二叔抬舉！學生也早就久仰您的大名，對您仰慕已久！今天能有機會見您，學生真覺得榮幸！」
白仲嘉「奸詐」，一番東拉西扯，梁啟誠連自己母親有向佛之心都給說了出來。
「這麼說，你是老么，頂上就只有一個姐姐了！可曾說了人家？你家這一輩，人口倒是簡單！」
「長姐是去年成的親，嫁到直隸那一邊，今年也添了個小外甥！」
白仲嘉拐彎抹角地總問梁家的情況。
從中介紹的那一個翰林院梁大人應該漏過口風，梁啟誠先時沒有察覺，待回過神來，知道眼前這白二叔是在相看自己，耳朵根都紅了。
白仲嘉問一句，他就老老實實答一句。
平心而論，這梁啟誠的確也是首屈一指的人才。
不到二十歲，已經過了舉人試。
家裡人口簡單，家境殷實，實打實的書香門第，雖然是梁家的旁支，也算是官宦子弟。
眼下，他穿著一襲墨色長袍，修身玉立，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一桿英氣勃勃的翠柏似的。長得也好，一股濃郁的書卷氣。
白仲嘉雖然有點名氣，在官場上卻無官無職，幫不上忙。
白璇若只是個平凡庶女，找這麼一個女婿還算是抬舉了她。
只她長得這樣美貌，進後宮為妃也足夠，倒是明珠投暗了。
就這樣嫁了人，有些可惜！
趙琛心中一動，偏偏鼻間都是白璇頭髮的香氣，清新宜人。
她實在沒有落腳之地，只得半托半坐在趙琛膝上，嬌軟香馥馥的一團，軟若無骨。
只是白璇有些倔強，一直梗著脖子，跟只獃頭鵝似的，總遮擋著他的視線。
況且，他總覺得摟了她這一回，也算是有肌膚之親了，有點捨不得撩開手，越發有點蠢蠢欲動。
只有白璇前世吃過一番苦，才知道白仲嘉目光長遠。
前世里，她的父母為了把她送進英王府做侍妾，也是花了不少銀子，費了不少人情的。
沈母總說：「咱們家寶沅這樣的美貌，這般品格！是要做人上人的！要是讓她普普通通嫁個女婿，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結果，敗得一塌塗地！
想到親身父母，她忍不住心中一堵！
附生到白璇身上這半個月，她是打算等自己安頓下來后，再派人去郊外查查沈家的情況的！
沈父，沈母，唯一的姐姐沈小莞……
還有，自己的靈魂回溯到五年前，附生在白璇身上，原來的沈寶沅怎麼辦？她還活著嗎？
門外，梁啟誠已經陪著白仲嘉離開了。
萬卷樓內空蕩蕩的，一片靜寂。
在趙琛腿上蹲坐了這一炷香的功夫，白璇汗濕夾背，如履針尖，身體根本不敢動，半邊身子都麻了。
既擔心不小心會發出聲響，被外邊察覺。
又擔心趙琛會有旁的過火舉動，一直戰戰兢兢的，所幸他還算「君子」，只左手勒在她腰上紋絲不動。
屋子門一關上，她就伸手打開櫥門，掙了掙，跳出去。
腿卻酸麻得厲害，腰部以下都麻痹了，一落地，就往後一個踉蹌，剛好被趙琛伸著雙手撈了個正著：「小心！」
她彎著腰，背部的曲線起伏，如柳如枝，想讓人伸手去折一折。
趙琛看了一眼，就又有重新環上去抱住的念頭。
自己這是怎麼了？
滿腦子下流念頭！
就跟十幾歲時候，沒有見識過女人，情竇初開那一會兒一模一樣。
白瓊倒還罷，本就是自己內定的側妃，對白璇那一些不能對人言的念頭，卻是私慾作怪！
未過門的正妃夭折了，再娶個白家姑娘做側妃還好說！
一門三姐妹都歸了自己，卻不可能。
首先，父皇跟前就過不了關，就是白仲嘉也不可能會答應！
旁人看了，還以為自己美色熏心，迷暈了頭腦，沒得成為別人的話柄！
只這樣想著，趙琛就覺得有些煩躁，收了心思，既然得不到，就索性撩開手！
「放手！」白璇因為尷尬，立即掙開他的手，「英王爺，非禮勿為！」
趙琛把她的惱羞成怒看了個正著，臉上籠著一層霜，淡淡地挪開視線：「白三姑娘，你是腦子拎不清嗎？這書櫥狹窄，不碰到你根本不可能。你不想壞了名聲，本王爺也不想惹人嘲笑！方才，不過是權宜之舉！你何必弄得本王好像強搶民女，欺凌了你！」
他冷冷哼了一聲，又道，「什麼？非禮勿為？這四個字，你也該學學！明知道本王躲在書櫥內，卻還要硬擠著藏進來！本王是不是能說——白三姑娘你，是別有心機，抱著勾引本王的打算！」
趙琛站在出門口，又撂下一句：「你雖長得出色些，也不是天仙，沉魚落雁!本王也不是看見個女人，就挪不開眼睛，要強人所難的！」
他冷著臉，伸手推開氣得臉都青紫的白璇：「既然不想勾引本王，就滾遠點！別攔著本王的路！」
白璇被他推得一個踉蹌，迷迷瞪瞪轉了一圈，才站住。
趙琛已經冷著臉離開。
明明這輩子，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只是被他申飭了一頓，又有些心灰意冷，像是失了寵，被他冷落了一般，隱隱地還有自作多情的尷尬！
她拍了拍臉：「清醒點！你清醒點，白璇！」
白璇住的珞珞聽風內，畫眉正在門前眼巴巴地守望著，一見白璇，忙迎上前去：「姑娘，姑娘，該換衣裳啦？」
她又抓胳膊，又拽手腕的，白璇被她拉扯得都沒心思想別的了！
「快點快點！千萬別誤了事！」她扯著白璇在椅子上坐下，又沖著門外喊了一聲，「紫雀姐姐，紫雀姐姐！」
話音未落，就看著紫雀捧著一碟子點心進來。
只見她上穿青蘿色襖子，配深色裙子，臉上淺笑盈盈，步伐不緊不慢的，倒是有些大家風範。
紫雀笑著瞪了畫眉一眼：「姑娘面前，別總這樣大喊大叫！怎麼就不能沉穩些！」說著，就輕輕把碟子擱在茶几上，看著白璇，柔聲道，「姑娘，您餓不餓？壽宴還沒有開！東園大廚房那邊送了兩樣點心來！您先墊一墊！」
繪著荷花的甜白瓷荷葉碟子上，整整齊齊地碼著鹹味的蟹黃包，並幾塊色澤誘人的棗泥軟糕，都做得十分精緻，熱氣騰騰的。
長房送來的點心。
白璇免不了心中一動，問：「咦，這是為何？長房的點心，怎麼送到咱們二房來了？」
長房奉著白老夫人住在東園，二房這裡自有一個小廚房，是自己開火的！
紫雀就輕言細語道：「今天老夫人壽宴呢！那邊怕忙不過來！咱們二房這邊的廚子也都過去搭把手了！」
白璇知道自己多心，不過，自從方才撞見白瓊和趙琛私會起，白璇就有些心驚肉跳！
若是，白瓊迴轉到長房，在司夫人跟前告了自己一狀，只怕司氏還有手段對付自己！
前世里，她和白瓊兩人都是趙琛的妾室，同在英王府住了幾年。
附到白璇身上后，兩人又是堂姐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半個月來，她冷眼看著——對白瓊還算有點了解，她為人雖然驕縱些，但論心機，卻有些淺。
就是妒忌心重，容易吃醋，尤其前世，纏趙琛纏得那叫一個緊，連自尊都可以不要的那種，愛得橫衝直撞的。
白璇暗自忖度，只怕她的母親司氏倒是個狠角色，與白伯賢夫妻恩愛，白老夫人也愛重她，把個偌大的尚書府管理得滴水不漏，把二房的董氏擠得幾乎沒有落腳之地。
當然，白璇的這個嫡母，本人也體弱多病，溫柔靦腆一些。
白璇面上也不敢露出來，看著紫雀問了一句：「四妹妹那裡也有嗎？」
「都有的！奴婢看見，四姑娘那裡的彩蝶也去取了！」
前世，就因為喝了紅芍喂的水，著了道，葬送掉性命。
吃過虧，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在，白璇在吃食上分外精心！
這長房送來的點心，她是不打算碰了，把碟子推了推：「我還不太餓！紫雀，畫眉，你們倆拿去分了吃吧！」
畫眉喜不自禁，一陣雀躍，伸手就不客氣地拿了蟹黃包：「我最喜歡吃蟹黃包！」她腮幫子鼓鼓的，吃得津津有味：「好吃！好吃！」
旁邊，紫雀不伸手，卻抿著嘴俏生生地笑罵：「吃得滿手都是油，還不快點去洗洗！咱們要幫姑娘換衣裳了！」
白璇在壽宴上要穿的衣裳，是嫡母給做的。
董氏大方，對庶女也不嚴苛。
白璇的這一套玫粉色襖裙，衣料很名貴，裙擺都是挑金紗做的，玫粉色紗緞里織著若隱若現的金線，裙擺蓬蓬的。看起來既嬌美如芍，又高貴端莊。
白璇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穿上，旁邊畫眉看得目不轉睛，嗷嗷叫：「姑娘就跟九天仙女一樣，真是太漂亮了！我都好驕傲！」
「你這鬼丫頭，倒是誇張！說的好像自己見過九天仙女一樣！」
白璇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有幾分滿意。
「紫雀姐姐！紫雀姐姐！三姑娘在嗎？」突然從門外跑進一個身穿鵝黃裙衫的小丫鬟，梳著雙鬟，十一二歲左右模樣。
她跑的氣喘吁吁的，一看見白璇，就撲過去，拽著白璇的手腕不放：「三姑娘，你快點過去看看！我們姑娘剛剛暈過去了！真是嚇死人了！」
畫眉怕她沾污了衣裳，忙掰開小丫鬟的手：「哎！小心，小心，快放手！」
這小丫鬟看著眼生，紫雀怕白璇不認識，忙解釋道：「姑娘，這是四姑娘跟前的小玫，平常使喚跑腿的！」
四姑娘？
白珮？她怎麼了？
白璇住「珞珞聽風」，白珮住「琤琤見雨」，兩人是鄰居，中間就隔著一道籬笆花牆，天天都能見到面的。
白珮年紀小，才十一歲，還是個小姑娘！
兩人都是二房的庶女，嫡親姐妹，平常也能說上話，比別的人親近些。
莫非白珮是得了什麼急症？
嚇得白璇豁地站起來：「她怎麼了？」
那叫小玫的小丫鬟哭得眼淚漣漣：「我們四姑娘，也不知道怎麼的了！突然就暈過去了！怎麼叫都不醒！我們那邊屋裡，姐姐們都嚇得哭了！」
「別哭了！我這就過去看看！」
白璇沒有心思聽個小丫鬟抽抽噎噎，只站起來快步朝著白珮住的「琤琤見雨」而去。
旁邊，畫眉撓著頭，追了幾步：「老夫人的壽宴怎麼辦？誤了開席的時辰就不好！」
紫雀瞪了她一眼：「真是會添亂！都這個時候，還說些有的沒的！孰輕孰重，難道你分不清楚！」
畫眉忙跟上，嘴裡嘀咕著：「我這不就是覺得——難得咱們姑娘打扮得這麼漂亮，就跟九天仙女兒下凡似的！不到老夫人跟前露一面，有些可惜了！」
白璇停了停腳步——這事兒，是有些湊巧！
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