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噬骨相思

第五十七章:噬骨相思

「綿憶。」她輕聲喚了一句,像曾經千百次一樣,卻又是千百次洗盡鉛華之後,有了一份滄桑。

她話音一落,還是只有沉沉的呼吸,她想,此時他一定眸,黑沉如墨,獃獃沒有反應。

隔了很久,電話那邊才傳來兩個低低沉沉的字。

「是我。」

他說,嗓音暗沉,像鍍了一層鉛華。

指尖緊緊抓著電話,快要捏碎一般的力道,甚至陷到皮肉里,她張張唇,將所有嘴邊的苦澀咽下,到嘴邊的話還是依舊沉暗晦澀:「綿憶,我做不到,說好不打電話的,但是我做不到。」

電話聽筒里,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她覺得安心極了,一顆懸空許久的心,就這樣有了著落。

江綿憶嗓音低沉嘶啞,從聽筒里傳來,遙遠的飄渺,卻清晰如久,還是那樣好聽,那樣寵溺:「傻清清,想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吧,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笑笑,很安靜,很淺清,又想到電話那邊的江綿憶看不到,嘴角微斂,收了笑意。

靜默了一會兒,有種心滯的感覺,江綿憶開口了,淡淡的詢問,似乎從未離開一般平靜簡單:「過得好嗎?清清。」

他問她好不好,短短几秒的時間,她想過了無數個回答,卻還是聽了心裡的話,回答:「不好。」一點也不好,很不好……她多想告訴他,存留的最後一絲理智,將這些話還是咽回肚子里,深深埋起來。

「我也不好。」江綿憶說,又補充,「很想很想你。」想到什麼也做不了……

那樣沉悶的聲音,像是籠了一層陰翳的雲層,那樣倦怠無力,她相信,他像她一樣,很不好,很不好。

她唇角笑容苦澀荒涼,慶幸他看不到,所以她哭也好,笑也好,都可以肆無忌憚,她悄悄淚流滿面,聲音卻似乎輕快:「不許說想我,我也不說。」

「好。」他回答,有些暗啞,沉悶,倦怠無力。

「綿憶,我反悔了,以後我們天天通電話吧。」她還是對自己妥協了,聲音里再也壓抑不了哭強調。

江綿憶很久沒有出聲,半響才吱聲,壓抑沉悶:「好,都好。」

他永遠都拒絕不了她任何要求。有時候,要是有一天林淺清要求離開,他要怎麼抉擇?

又是讓人心滯的無言,明明都要滿腹的話,偏偏想說的太多,能說的太少。

不說想念,還有什麼可以說?

「綿憶。」林淺清還是喚著他的名字。她害怕他不說話,她想聽聽他的聲音,知道他就在那裡。

他輕聲回應:「嗯。」只是一個字,像以前一樣,沉默寡言。

林淺清深深吸了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淚痕,聲音故作輕鬆也好,總算是平靜了許多,她問他:「你在做什麼?」

江綿憶看了一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皺皺眉回答:「在學習家族史。」

家族史?二十一世紀還學習這個?林淺淺清淺笑了,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笑。問:「會不會很無聊。」也虧的是江綿憶,要是換了自己,肯定是要掀桌子的。

江綿憶老實回答:「會,很無聊。」

從電話里都聽得出來,他有多無力。

林淺清想了想,一臉正色地建議江綿憶說:「那就把你錢夾里的照片拿出來看看吧,那麼搞笑的照片,看看你就不無聊了。」雖然那張照片很破壞形象,但是為了江綿憶,她忍了,而且她也有私心的,只要江綿憶常常看看照片,就不會忘記自己了。

沉悶了一會兒,那邊傳來回答:「看了照片我就更沒有辦法學習了。」又補了一句,「會想你。」

都說了不說想念,怎麼還是違規呢?林淺清心裡卻又絲絲甜膩,嘴角不由得揚高了幾分:「也是,那你別看了。」收了一臉得意,她問,「綿憶,在那邊習慣嗎?」會不會像自己一樣,沒有對方的生活一點也不能適應呢?會睡不著覺嗎?會走錯路嗎?會傻愣愣地一直發獃嗎?她很想知道。

可是,江綿憶的回答卻讓林淺清差強人意,他淡淡回答:「嗯,很好,不用擔心,你好好照顧自己就好。」

林淺清悶悶地說:「我不擔心,你不要太想我。」說完,不等江綿憶出聲,立馬又將話接回來說,「不,還是偶爾要想想我,萬一你忘記了我怎麼辦?」

心裡那個矛盾,那個糾結,林淺清覺得自己簡直有點神經兮兮了,前言不搭后語的,中毒頗深,都怨江綿憶。

那邊江綿憶嘴角劃過一絲笑意,暗暗燈光下,眸光像黑夜的星子,流光溢彩得好看極了,他回答,很認真的語氣:「不會忘記的,我會每時每刻的想你,只說這一次,以後我們都不說想念好不好?」

林淺清笑了,心裡又是甜膩,又是惆悵,點點頭,重重點頭,雖然江綿憶看不見,又回答:「嗯,好。」

「在學校有沒有好好學習?」江綿憶又問。

林淺清嘆了口氣,心情沉悶悶的,心情一下子由陽光明媚變得烏雲密布了:「嗯,每天除了作業就是作業,我都頭疼了,剛才還在做卷子呢,過幾天要模擬考,好多複習資料都沒有看,張主任總是給我們施壓,一直一直念叨……」

她一直一直沒完沒了地碎碎念,那邊江綿憶只是靜靜靜靜地聽著,不說話,像以前一樣,安靜地聽著她的抱怨嘮叨。

他還是他,她還是她,即便是離開了,還是一成不變地對待,一成不變地相處,只是多了一層清晰卻不表達的想念。

說了很久很久,從張主任說道楊曦,又從楊曦說到高考,饒了一圈之後,最後回到張主任,林淺清握著行動電話,從書房走到卧室,又躺倒床上,她說著說著,就累了,昏昏沉沉了。

「還有一個多月,就解放了,高考完,我再也不要見到張主任了,還有……」聲音越發小了,然後歸於沉沉呼吸。

電話那頭念念不斷的聲音停息之後,江綿憶試探性地喊了一句:「清清。」

「嗯?」林淺清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眼皮子有些沉重,睜不開。

江綿憶苦笑,叮囑道:「清清,別太辛苦。」

「……」

電話那邊已經完全沒有了聲音,只有沉沉呼吸。

江綿憶又小聲輕柔了喚了一句:「清清?」

一如既往的沉默,那邊某人正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沒有換衣服,沒有鋪被子,就那樣昏昏欲睡了。

江綿憶聲音越發輕柔,寵溺地從遙遠的地方傳進聽筒,有種讓人安心的魔力:「睡吧。」

江綿憶沒有掛電話,一直一直握著,聽著那邊電話里的呼吸聲,趴在擺滿書籍的書桌上,緩緩睡下。

第二天,林淺清醒來,電話還握在手裡,她鬼使神差地對著電話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結果那邊江綿憶一聲早安讓她又驚又喜,以至於一早上林淺清心情都十分的雀躍,臉上一掃前幾天的陰霾,有些明媚的顏色了。

林淺清剛下樓梯就看見林懷義拿了公文包正準備出門,一臉急切,林懷義一向沉穩,很少有這樣的神情。

林懷義看了一眼林淺清,頓在門口,說:「清清,這幾天我讓李嬸回家裡住,我要出差幾天。」

林淺清遲疑著要不要問緣由,但是想了想,還是只說了一個字:「好。」

林懷義沖女兒寵溺地笑笑:「這陣子接了個大案子,等案子結束了,爸爸帶你去旅行好不好?」

林淺清這些天的低落林懷義都看在心裡,心疼只余更多的是無力,心裡打算著接了這個案子,在年底就可以不那麼忙了,好好陪陪女兒。

林淺清淡淡淺笑,難得的乖順聽話,像個乖乖女一樣囑咐:「嗯,爸爸別擔心我,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

「乖女兒。」

這些天,林淺清心情一直很好,楊曦甚是感嘆,怎麼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了,心想著這江綿憶也沒有留下多大影響嗎?就開玩笑說自己做林淺清的備胎,卻沒想到林淺清神情雀躍地說她永遠不需要備胎。

確實,這些天,林淺清每天都喝江綿憶聯繫,每天晚上的半個小時的通話時間變成了林淺清每天最期待的時候。果然,女人都是靠滋潤的。

林懷義走了四天,之前說是三天就可以回來,現在連林懷義也說不準了,林淺清一個人在家,吃著李嬸做的飯,心裡卻時時刻刻想著江綿憶的手藝,電話的時候還一個勁地抱怨江綿憶把自己的胃養刁了,越發挑食了。

這幾天林淺清的胃口也確實很不好,總是吃不下東西,尤其是油膩膩的東西,還有點噁心,雖然她以前發胃病的時候也有這樣的癥狀,但是這次似乎來勢洶洶,弄得林淺清好不難受,好不憔悴。

周六晚上,林淺清沒有晚自習,李嬸便負責她的晚飯,因為高三很辛苦,李嬸特意給林淺清準備了大餐。

李嬸將雞湯燉好,端到林淺清面前:「小姐,先喝點雞湯吧,等會飯就好了。」

一股濃濃的雞湯味如鼻,林淺清當即皺了眉頭,喉間作嘔,一股酸水就從胃裡倒流出來,抿著唇咽下苦澀,連忙擺擺手:「快拿開,快拿開,味道好腥。」說著還連忙灌了幾口茶,將喉間要噴涌而出的酸水灌下去。

李嬸一臉錯愕,端起手上的湯,好好聞了一會兒,更錯愕了:「不會啊,我用生薑頓了好一會兒,不腥啊。」真奇怪,以前小姐很喜歡的,而且還是照著老方法做的,怎麼會腥呢,小姐最近的口味似乎變了。

林淺清捂著嘴巴,一臉難受,額上還有細微的汗珠,眼睛如秋水籠霧,水汽蒙蒙的:「李嬸,端到廚房去,我聞著難受。」

李嬸權衡利弊,勸說道:「小姐喝一點吧,高三很辛苦,要好好補一補。」

林淺清嫌惡地看了一眼湯水,連忙擺擺手,一臉堅決地說:「我不想喝,油膩膩的。」手一拿開,一股油膩的味道就躥進鼻子,讓她直泛噁心,趕緊捂著鼻子,離湯遠點。

李嬸見狀,還是將雞湯斷開:「那好,我放在爐子上熱著,要是小姐什麼時候想喝了,再盛。」將雞湯安置好,李嬸才出來,「小姐這是怎麼了?最近口味都變了,以前你最喜歡的。」

林淺清抿了幾口茶水才沖淡嘴裡的酸味,連連皺著眉頭,回答:「可能感冒了吧。飯菜準備清淡點吧。」心裡想著,不能告訴綿憶,不然他又該擔心嘮叨了。

因為林淺清最近一直都胃口不好,她自己以為是胃病犯了,吃了好幾天的胃藥,也沒有看見緩和,反而變本加厲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葯的緣故,她成天直犯困,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坐在課桌上,就忍不住大瞌睡,弄得張主任又緊張兮兮的,生怕著關鍵時刻某人還做出什麼損人利己的勾當出來,不過還好,林淺清只是上課睡睡覺,也沒有影響別人。

這不,下課鈴一響,林淺清就悠悠轉醒了,迷迷糊糊地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看時間。對面的楊曦盯著她看了許久都沒有察覺到。

楊曦不由得喟嘆:「林淺清,你都睡了一節課了。」這廝不會有本性難改吧,都乖了這麼久了,也不在乎這一個月吧,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楊曦還真是操碎了心了。

林淺清打了個哈且,應付著回了一句:「昨天晚上學習晚了一點。」這傢伙真是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端的是說謊不大草稿。

楊曦搖搖頭,細細端詳著某人一臉還沒睡醒的模樣,說:「不是昨天晚上,這陣子你似乎很嗜睡。」楊曦觀察林淺清好一陣子了,這傢伙連著幾天都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楊曦心裡彆扭,猜測著是不是與江綿憶有關。

林淺清不以為意,繼續趴在桌子上,半響才細若蚊蚋的聲音傳來:「累的,胃口還不好,這高考真要命。」

楊曦還想說什麼,見林淺清又開始睡了,只好苦口婆心地說:「別太拼了。」

林淺清在學校睡了好幾節課,還是一副不清醒的樣子,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剛走到家裡,就聽見客廳里林懷義的聲音。

「找不到人?所有資料,還有合約都在他手裡,趕緊暫停所有啟動項目,先把資金集中,不要再投放,啟動投標,把上海那塊地轉讓出去。」林懷義似乎很著急,語速比平時要快得多。

林淺清詫異,什麼時候回來的,她都不知道,腳步頓住,一時忘記了進門,就站在門口。

「不管怎麼樣,先把股票穩定再說。」也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林淺清之間父親的臉色很不好,眉頭皺得死緊的,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安靜了一會兒,又聽見林懷義震驚的聲音,很大很大,整個客廳回蕩了起來,正聾發聵:「什麼,撤資?之前的合同呢?」

林淺清也皺眉了,神情像極了自己的父親。眼珠子轉得飛快,腦中將所有信息都連串到一塊,還是有些一頭霧水。

「再去銀行籌資,總之,先拖一拖,絕對不能走漏了風聲。」林懷義匆匆說完就掛了電話,手裡的手機沒有當即放下,似乎還要給誰打電話。

林淺清這個時候才進門,林懷義當即放下了手裡的電話,笑容牽強:「清清,回來了,還沒吃飯吧,我讓李嬸給你做去。」

林淺清放下書包,走到客廳中央,一副乖巧的樣子:「不用,我吃過了。怎麼,爸爸?」腦中閃過剛才林懷義嘴裡出現的那些並不陌生的詞,她揣測,「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情。」

股票,撤資,合同……這些是不是都和父親最近接的那個大案子有關呢?難道是秦氏出了什麼事情?林淺清有些擔心,卻有種無能無力的感覺。

林懷義沖著林淺清笑笑,安撫地摸摸她的頭:「沒有,清清,別擔心,公司有爸爸呢。」

作為父親,他不想女兒擔驚受怕的,這個家他一定要支撐下去,看著自己懂事的女兒,林懷義更加決心了。

林淺清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對,但是看林懷義的神情也知道,他不會告訴自己,她一本正經地說:「爸爸,我都長大了,有什麼事情你不要瞞我。」突然間,她覺得父親老了許多,白頭髮都這麼明顯了,臉上縱橫的全是皺紋,她有些心疼,卻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幫到他。

林懷義欣慰地拂了拂女兒的頭髮:「嗯。快高考了,清清安心備考就好。」

李嬸燉了湯,林淺清還是沒有喝幾口,就偷偷跑到衛生間里吐了個乾淨,生怕被父親看見,她咬著牙將剩下的補湯喝了一半,倒了一半。反正每天的湯水便是一種折磨,吐都有些頭暈無力,她躺在床上等江綿憶的電話,就好像又心電感應一樣,剛躺下,江綿憶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立馬眉開眼笑接起電話,喊了一句:「綿憶。」

剛剛吐過,渾身無力,聲音有些虛弱。林淺清已經刻意放大了音調了,還是讓江綿憶聽出來了微恙,有些擔心地詢問:「怎麼了,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很累嗎?」

林淺清想著怎麼避重就輕,好一會兒,才回答:「有點,剛從學校回來,這幾天有些感冒了,胃口不太好。」說感冒總比說胃病好吧。

那邊江綿憶立馬就蹙了眉頭,一臉的不放心,眸子里閃閃爍爍都是心疼,溫潤如水的眸子在電話聽筒顯得更柔和好聽:「乖,等會去吃點葯。」

林淺清想也沒想,嘴上便回答:「好。」心裡回了一句:我不吃藥你也看不到。

這傢伙端的是陽奉陰違啊,好不狡猾!

可是,江綿憶是誰?最了解林淺清的人,某人回答的太快了,連糾結一下也沒有,一向討厭吃藥的某人這樣做未免太明顯,江綿憶一聽就明了,直言點出:「你糊弄我,要是怕苦,就吃點甜點,葯一點要吃。」

林淺清一臉的不可思議:「這都知道?」癟了癟嘴,林淺清皺著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哦,知道了,會吃的。」正因有氣無力的,聽得出來有多不情願。

江綿憶這才放心,又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林淺清又是目瞪口呆:「你是我肚子的蛔蟲嗎?這都知道。」嘆了口氣,語氣惆悵,「也沒什麼事情,就是爸爸有點怪,這些天都回來的很晚,而且剛才接完公司來的電話,好像臉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情,我有點擔心。」

「別擔心,叔叔會處理好的,你認真備考。」

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讓人不心安,林淺清不由得一顆懸起的心就放下了,點點頭,笑著應道:「嗯,知道,我要加倍努力啊,這樣下去,考北京的大學有點懸了。」有點後悔了,以前怎麼就無所事事那麼久呢?真是悔不當初啊。

江綿憶皺皺眉,隱隱有些隱忍,問:「慢慢來,清清,你一定要去北京上大學嗎?」

林淺清想也沒想,脫口就回答:「那當然啊,你不是也要上北京的學校嗎?那我們就可以待在一個地方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林淺清不覺得有任何需要懷疑猶豫的,但是他這樣說是不是……她有些莫名地心慌。

江綿憶沉默了好一會兒,一向鬧騰的林淺清也沒有做聲,忐忑地等著那邊繼續,很久才傳來江綿憶暗啞沉穩的低音:「清清,要是很難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別太辛苦。」

林淺清笑笑,有些苦澀,似乎刻意,她掛在嘴邊的甜言蜜語更顯誇大:「不辛苦,為了你,我也得拼了。」

「清清,我」江綿憶遲疑,明顯有話要說,而且是絕對難以啟齒的。

林淺清的心也隨著江綿憶的遲疑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突如其來,臉色有點沉,接過林淺清支吾的話,「怎麼了?綿憶,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頓了好一會兒,那邊回答清晰簡明:「清清,我去不了北京了。」

林淺清剛才已經做好準備了,還是因為江綿憶的話心裡一滯,她怔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竟還有些顫抖:「去不了北京?為什麼啊?」握著電話的手心一陣一陣的冷汗,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電話沒有落下。

江綿憶回答淡然簡明,所有情緒都讓人無從下手,似乎也有微微顫音,藏得緊:「我沒法選擇。」

一句『我沒法選擇』就將林淺清所有幻想打破,她所有打算因為這一個理由全數徒勞,她知道,她該重新選擇了,因為江綿憶沒法選擇,她也無路可退,總覺得不僅如此,但還是自我安慰一般若無其事地說:「那沒關係,別的大學也可以,反正你在哪我在哪?我等你一年,你要來找我。」

不在北京也沒有關係,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她能等到他,她在心裡退了一萬步,只要江綿憶邁進一步就好,所以這一步請千萬不要絕路。可是為何她的心停不住地疼痛顫抖,她在害怕,連害怕什麼都不知道,卻停不下來。

又是讓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林淺清恨死這個時候,這種無言。

半響,電話里悠悠傳來江綿憶沉痛嘶啞卻又無力的聲音,他只說了五個字:「清清,對不起。」

林淺清最不願意聽到的五個字,林淺清最沒有辦法的五個字。

江綿憶,他違約了,說好了不說對不起的,可是他還是違約了……

她自欺欺人一般,不知道該怎麼否決,聲音凌亂不穩,顫顫抖抖得幾乎語不成句:「為什麼說對不起,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之後到底是什麼……林淺清不知道,她那樣忐忑害怕,對希望到此為止,甚至有就此掛斷電話的念頭,可偏生手上的力道緊了。

對不起之後……很久,江綿憶說:「我要離開。」

難怪要說對不起,原來如此啊……還真是不留餘地,他說他要走,這樣突然,這樣毫無餘地,在她做好所有重聚打算之後,叫她怎麼辦,她已經不能思考,一片空白,所有都憑著本能,本能地平靜:「你已經離開了。」這次又是哪裡……她又問,「去哪裡?」

「美國。」

「什麼時候?」她很平靜,不哭不鬧,只是雲淡風輕地問著。

「下個月。」江綿憶卻聲色干啞艱澀,一字一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

索性是電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臉上近乎沒有表情,一如一潭死寂的湖水,毫無漣漪,像極了幾年前的她,活在陰霾里的她,聲音清澈,清凌凌像叮咚泉水:「會回來嗎?」

江綿憶毫不猶豫:「會,只要完成他們的要求就可以回來了。」

「會去多久?」

林淺清想,大概沒有誰比她還淡然吧,這個時候,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交談詢問,其實她只是擅長在心裡驚天動地的澎湃罷了,她想,江綿憶應該懂的,所以,她不想哭鬧,可是不代表她不在乎啊。

懂嗎?他?他回答也很沉靜,隱藏的情緒僅憑聲音難以捉摸:「最長三年。」頓了頓,電話里他心跳很快,似乎掙扎了許久,他音色沉悶,「清清,如果可以,我們一起去吧,只要我堅持,他們會答應的。」

她也想,只是可以嗎?林淺清搖頭,回答得毫不拖泥帶水:「不,我不會走,我不能讓我爸爸一個人。」

江綿憶是林淺清的全世界,但是同樣林淺清是林懷義的所有,她和他一樣都別無選擇。

原來他們之間總是差了一步,不是不夠深愛,卻總是不被眷顧,原來真有那樣一句話: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林淺清回絕地太快,江綿憶聲音一緊:「清清,還是那一句話,你挽留,我就留下。」

只要一句挽留,他便沒有辦法拋下,他可以任性,只是她不可以任性。她何嘗不想不管不顧地隨他一起,只是最後一絲理智狠狠拽著她的衝動,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時時刻刻煎熬,心裡的兩個聲音不肯放過她,她心亂如麻,撕扯糾結,許久,她語速很慢,說:「我不能走,你也不能為了我留,你的世界那麼大,如果只裝了一個我,總有一天會落空的,我不能束縛你。」她頓了頓,語氣堅定,「綿憶,我等你,還是一樣,等到不能等為止。」

林淺清不是不想江綿憶的世界直裝下一個自己,只不過是不捨得而已,所以,這樣明知愚蠢的事情,她一個人來做好了,因為喜歡,因為在乎所以退步妥協。

千言萬語,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辭來表示心裡的澎湃,驚喜,心疼,糾結,掙扎……都縈繞在心頭,圍繞了一個名字,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他說:「清清,遇上你,我何其有幸。」

有這樣一個愛人,該修了多少年,多少緣分,多少幸運。江綿憶想,遇上林淺清大概用完了他這輩子所有的幸運吧,但是值得。

她氤氳眸子,淡淡水光,她仰頭,卻笑著:「綿憶,我們不要不幸,一定要幸福,好不好?」

「會的,會幸福的。」

綿憶,我們可不可以不分離……

其實林淺清最想說這一句的,但是她卻無從開口,這個時候,她可以說任何話,甚至是想念,甚至是埋怨,唯獨挽留不被允許。

我們可不可以不分離……

答案是冰涼的,裹了一層厚重的無奈無力感,沉甸甸叫人掙脫不開這枷鎖,名叫命運的枷鎖。

林淺清還是一樣上課,一樣笑著生活,用這樣的方法將所有脆弱埋藏,她和江綿憶約定,不要經常通電話,相思這個東西,越是牽扯,約會發酵,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理不會。

江綿憶要出國了,林淺清不一定要上北京的大學,可是她卻更加努力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總之是要找些事情來做,才會不胡思亂想,她很忙碌,讓自己沒有一點空閑時間來像那些撕心裂肺,她很累,她嗜睡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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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專屬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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