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趕人
才進到狩獵場里，就有穿著桃紅色綢衣的宮女迎了過來。
「世子殿下，穆家五姑娘，請隨奴婢這邊來。」宮女福了福身，領著他們朝一個地方走去。
秦昭遠遠跟在後面。
一路無言，輕雲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周圍，小心記憶著路線。她習慣於萬事靠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自然要先摸清楚環境。
鳳蕭然斜了她一眼，動了動唇角，臉上就露出一抹笑容來。
走了一會兒，宮女便停了下來。她的面前是一座不小的院子，乍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穆家五姑娘這幾日便請住在這座院子中，有什麼事，奴婢會遣人來通知您的。」
輕雲點了點頭，正準備進去，卻聽鳳蕭然問道，「那我的院子在哪兒？那兒？」
他伸出手來，指了指臨近輕雲的一座院子。
宮女臉上就露出為難來，「世子殿下的院子並不在這裡，還得繼續往裡走一點兒。」
「那這裡可是有人住下了？」鳳蕭然不動，指著院子的手慢慢放下來。
宮女搖了搖頭。
這裡哪裡是這些貴人們住的？穆家五姑娘身份並不高，狩獵時期從來還沒有這等身份的女子來過。和那些天之驕女安排在一起，肯定是不行的。若是那些嬌嬌女知道了，還不鬧翻了天去？卻也不能太過怠慢穆家姑娘，畢竟她是鎮國公世子請過來的。
挑選了又挑選，好不容易定了這一座院子。
只是，這些話卻不能隨便說出來。
宮女垂下眼，往前走了幾步，「請世子殿下繼續隨奴婢來。」
鳳蕭然卻是再不理她，自顧自地帶著秦昭往旁邊的小院走去。
看著宮女臉上的神情，輕雲揉了揉眉間，只覺得頭有些疼。她望著鳳蕭然的背影愣神，心中忍不住埋怨。好好的，他這是要鬧哪樣啊？宮女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誠惶誠恐了。
總在院子門口站著，也不是個事兒。倚翠小聲喚了她一聲，「姑娘，咱們也進去吧。」
這件事情她們也插不上手，還是進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會比較好。
心中明白倚翠的意思，輕雲點點頭，漫步朝著院子中走去。
那宮女的意思，輕雲其實也明白。恐怕在這群來狩獵場的人中，她的身份根本就不夠看。若是真將她和那些嬌嬌女們安排在一起，那才麻煩呢。為了證明她們高貴的身份，只怕她要被煩死。
只是鳳蕭然。雖然是好意，他的行為卻讓她止不住想要揉眉。
刻意不去住安排好的屋子，反而鄰著她的院子住下。這下只怕沒有人會相信她和鳳蕭然之間是清白的了。
輕雲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倚翠一進屋子，便腳步不停地往內屋走去。輕雲手頭沒事兒，便捧了一杯熱茶，慢慢啜著，一邊仔細瞧著這座接下來她會住上好幾天的院子。
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這院子看起來雖然毫不起眼，裡面的東西卻是一點兒不差。小雖然是小了一點兒，卻勝在整潔。想來之前也是有人小心打掃過了的。
看了一圈，輕雲心中便點了點頭。
到底是皇家的別院，就是最不起眼的院子也不會讓人覺得住著心中不舒坦。也不算是怠慢了她。
又等了一會兒，倚翠嘴角噙著笑容走了出來。
「姑娘，已經收拾好了，可要現在去躺一會兒？」
雖然有些疲乏，輕雲卻沒有依言去躺下。接下來也不知道鳳蕭然會做什麼，還是等著吧。不管接下來要做什麼，這會子，鳳蕭然總應該差個人過來給她說一聲吧？
然而，等來等去，鳳蕭然身邊的人沒有過來，倒是來了一群娘子軍。
娘子軍們穿紅戴綠的，一個個好不漂亮，表面上看起來和和氣氣，相互之間卻也是暗潮洶湧。偶爾你推我一下，或者我擠你一番。臉上卻都是笑著的，跟在那紅色騎裝的小姑娘身後，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輕雲盯著眼前沒有經過通傳便站在她面前的姑娘們看了看，才將眼神轉開。
「穆輕雲，識相點兒地就快點滾回去，」不待輕雲張嘴，之前那紅色騎裝的小姑娘便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不拿鏡子好好照照自己。就你這尊容，你這身份，還想讓鳳哥哥娶你？哈哈哈，做夢也應該有個限度。」
跟在小姑娘身後的一群就點頭附和道，「是呀是呀，識相點兒的還是快點離開吧。這狩獵場哪裡是你這種賤民能來的地方？」
輕雲抬眼看了那說話的小姑娘一眼，笑道，「輕雲不敢與各位姑娘平起平坐啊，只是世子爺垂憐，帶我出來見見世面罷了……」
小姑娘眼中閃過一抹不屑。這穆家姑娘果然是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眼皮子竟然淺到這種地步。倒是麻煩鳳哥哥了。
不過，鳳哥哥怎麼會想到帶這個野丫頭出來見世面？小姑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仔仔細細看了輕雲半晌，心中就有些惱怒。
一定是這個野丫頭使了什麼不要臉的手段。單看這皮相，倒是不錯。
想到這裡，小姑娘就厭惡地撇了撇嘴，「你這種身份，怎麼配和我們稱姐道妹？」
輕雲面上笑意不變，心中卻是不屑。她要是有這樣的姐姐妹妹才會覺得頭疼呢。刁蠻任性地令人髮指，她真是要感謝上天，這群娘子軍不是她的姊妹。「姑娘說的是，輕雲斷不敢以姑娘的姐姐自居。」
倒也挺上道的。小姑娘聞言，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然而卻還是不想讓輕雲待在這裡。她總覺得，若是放任這件事不管，一定會有後患。孫家姐姐也說了，這個野丫頭是個有手腕的……
這樣想著，小姑娘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耐煩來，「限你在半個時辰內離開。如若不然……哼！」
若是她敢賴著不動，她就讓人將這個穆家女打走。到時候沒臉，可就不能怪她了。她可是給過了警告的。
輕雲心中一冷，這個小姑娘果然刁蠻。然而，她的臉上卻是露出苦惱的神情來，「我倒是想立刻就走。」
「那你就快走啊，還等什麼？」小姑娘不解皺眉。
輕雲就嘆了一口氣，「府里沒有派馬車送我過來。」
娘子軍們低低地笑出聲來。
真是窮酸，竟然連接送的車都沒有。
小姑娘也嗤笑一聲。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之前這個野丫頭好像是從鳳哥哥的馬車上下來的……
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小姑娘的手直直指向輕雲，甚至快要戳到了她的鼻子，「我管你有車沒車，聰明的就快點給我滾。又不是沒有腳！」
輕雲斂了笑容。她一再退讓不過是不想和人起衝突罷了。這個小姑娘卻蹬鼻子上臉，真當她是好欺負的嗎？
輕雲沉下臉來，「若是諸位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了呢，就請便吧。我有些累了，現在想去休息。」
這話一出，娘子軍們個個睜大了眼睛。穆家女竟然開口趕她們走？！
小姑娘更是怒不可遏。她上前一步，抬起手就要往輕雲臉上打去。「賤人，給臉不要臉！」
「白九姑娘這是在做什麼？」一個穿著鵝黃色衫子的圓臉姑娘走了進來，又好奇地四處看了看，「穆家五姑娘可是住在這裡？」
輕雲甩開白九姑娘的手，上前幾步，「我就是穆五。」
那小姑娘揚手的一瞬間，便被她給抓住了手腕。
「孫七姐姐，這個賤人不要臉，勾引鳳哥哥不說，還賴在這裡不肯走。」白九揉著有些發紅的手腕，恨恨地道，「我們讓人把她打走吧。」
「胡鬧。穆家五姑娘可是鎮國公世子的客人。」那穿鵝黃衫子的姑娘搖了搖頭，「來者是客，怎麼能亂說？」這樣說著，那姑娘又沖著輕雲笑了笑，「我姓孫，家中排行老七。」
「原來孫七姑娘。」輕雲也微笑起來。
這位孫七姑娘也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
「接下來幾天我們都是在一起了，大家難得見面，都謙讓著些。」孫七姑娘揚聲說了一句，又對著輕雲笑，「你才過來，她們都有些好奇，等熟悉了，她們便好了。至於白九丫頭，她年紀小，性子有些驕縱，你不必放在心上。」
輕雲點點頭，她的眸子一閃，突然就知道了這位孫七姑娘的身份。
聽說當今的左丞相便是姓孫的。他家正好有個排行第七的姑娘，也是聞名京城的。據說，只有看過孫七姑娘，才能算是真正知道大家閨秀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輕雲又打量了孫七姑娘兩眼，忍不住點頭。孫七姑娘單從相貌上來說雖然不算出挑，比起那紅色騎裝的小姑娘也差得遠了些，然而氣質卻是極好的。臉上總是淡淡的微笑，既不太熱情，卻也不會讓人感到距離。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風流。她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孫七姑娘卻好似十分習慣這樣的注目，她自若地說著話，做著事兒，一點兒都沒有被影響。
這樣貌，這姿態，果然是一位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大家閨秀。也難怪這位孫七姑娘一來，娘子軍們便沒了氣焰，再不暗中動手動腳。連最驕縱的白九也老實了下來。
所謂人比人氣死人。
輕雲眨了眨眼睛。傳言一般都不是真實情況，不知道這位孫七姑娘是不是也是個名不副實的。
不過，孫七姑娘若真如同傳言那般規矩，應該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到她的院子來吧？
更何況，真正的大家閨秀，會到狩獵場來嗎？
她輕輕笑了一聲。
白九剛剛委屈的眼神，她不是沒有看到。只怕白九和這位孫七姑娘之間還有什麼秘密。
不過，不管是什麼秘密，若是想要從她這兒全身而退，卻是不可能的。她可沒有善良到被人欺負也不還手。
「怎麼這麼多人？」鳳蕭然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
輕雲朝他望去，就見鳳蕭然正皺著眉頭站在那兒。兩人眼睛對上，鳳蕭然就露出一抹笑容來，「過來，我帶你去周圍轉轉。」
輕雲只覺得周圍的眼光，一下子便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來了。不過，她此刻確實不大想待在這群娘子軍中，輕雲朝著孫七姑娘歉意地笑了笑。
孫七姑娘先是一愣，隨即便笑笑，「對了，瞧我，都忘了要帶你四處轉轉了。」這樣說著，孫七姑娘就看了鳳蕭然一眼，「若是世子不介意的話，小女倒是可以帶著穆家姑娘到處轉轉。都是女子，我們之間有些事情說起來倒也方便。」
鳳蕭然面色不變，聲音冷淡，「不必了，我帶著她就好。」
孫七姑娘眼中光芒幾變，卻是溫柔地笑著，「既然這樣，那我們便也不在這裡討人嫌了。」
她招呼著娘子軍們退下，又拍了拍輕雲的手，「穆家五姑娘若是有什麼不便，也可以差人去尋我，我就住在這兒附近。」
交代了一句，這才慢慢退下。
輕雲就看到，那位孫七姑娘在經過鳳蕭然的時候，腳步刻意放慢了不少。
「看什麼呢？」鳳蕭然走了過來，看了輕雲一眼，「不喜歡她們，直接打發了就是，幹嘛委屈自己和她們待那麼久？」
輕雲就看了一眼門口明顯放鬆下來的倚翠。
這個丫頭，竟然跑到隔壁去尋求幫助了。她就說鳳蕭然怎麼這麼巧過來。
然而輕雲這一次卻是想錯了。她還沒有來得及緩上一口氣，便眼睜睜地看著鳳蕭然從自己的手中抽走了茶盞。「走吧。」
「去哪兒？」輕雲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說了嗎，出去轉轉啊。」鳳蕭然說著，又叮囑了一句，「快點。」
竟然是說真的！
輕雲暈乎乎地跟著鳳蕭然走出院子，才幾步，便看見一位翩翩公子。
公子見到他們，未語先笑，「致遠，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