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弄雪尋聲側首看去，只見一道雪白的身影佇立在那塔殿門前。

殘陽絲絲縷縷落在他所站的台階上，那淡淡的朦朧之光縈繞著他的腳下，映照著他雪白如冷玉的臉，長發盈飛，在朦朧的霞光之下，似騰雲駕霧而來的仙人。

弄雪不覺看得呆了，眼前，如夢似幻。

「神……神仙？」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如置身雲霞之中的神仙公子，為他臉上那聖潔的光環所吸引，不自覺地往前一步一步靠近，想要確定是她眼花還是真的有仙降臨？

她的輕喃，隨風送入耳中，樓傾風微微一愣。

神仙？

她以為他是神仙嗎？

樓傾風不禁打量著他，看到他眼神迷離而又膜拜地直盯著自己瞧，那迷糊的模樣，讓他不覺有些莞爾。

哪裡來這麼糊塗的小太監？

「你不知道這裡不可以隨便進來的嗎？」他雲淡風輕地說道，微微垂眸，看著已然走到台階之下的小太監。

哇噻！聲音好好聽！

像清冷的山澗溪流，卻又在冷漠之中隱隱透著溫和。

如水樣溫柔的神仙公子！

啊啊啊！真的給她遇到了，世界上真有這種類型的美男，不再是只存在於書上了，而是活生生地就站在她的面前，哇哈哈哈！

揉了揉眼睛，面前渾然散發著仙氣的美男子還在！

瞧瞧那一身超凡脫俗的氣質……

噢噢噢！太驚喜太迷人了有木有！

「哈哈，終於被我找到真正的這類型美男子了！雖然那混蛋偶爾也有過這種類型的錯覺，不過怎麼說他那都是偽裝的，不是原汁原味，眼前這個終於是真正的了，如假包換的神仙公子耶，哇哈哈哈……我真是太喵喵的走運了！哈哈哈……」

弄雪沉浸在重大發現的癲狂之中，完全沒發覺自己突兀的語言和突然叉腰仰首大笑的舉止多麼瘋癲嚇人。

「哈哈哈……」

空氣之中，繼續回蕩著她癲狂的笑聲。

看著台階下這個突然狂笑的小太監，樓傾風紋風不動地只是靜靜地看著，等待著。

忽而，他目光不經意觸到她高高仰起的脖子，那裡，沒有喉結。

樓傾風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深邃的波痕，看著她一身太監服飾，平靜無波的俊臉稍起淡淡的漣漪。

就是她嗎？

那麼，她嘴裡剛剛所說的「混蛋」應該是指……

樓傾風嘴角不覺微微揚起，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靜待她笑完。

「哈哈……」

笑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慢慢收斂了起來。

鋪滿霞光的空氣里，一片安靜。

「呃……」弄雪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乾了什麼蠢事，她反射性地捂住嘴巴，翟亮的眼瞳轉啊轉，尷尬不已地偷偷瞟了他一眼。

原以為神仙公子應該已經被她癲狂大笑的樣子嚇到，可是，沒有！

他不僅沒有流露出一絲驚詫的表情，就連眼神也沒有任何的鄙夷她是瘋子的神色，他只是……用那種清冷又溫和目光的看著自己，嘴角漾著如水輕柔的微笑。

咦咦？

弄雪直愣愣地看著他那清冽如山泉般透澈的笑臉，對於他這樣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之餘又有些扭捏地開口：「呃……你不覺得我很奇怪嗎？」

「不會。」樓傾風聲音依舊輕淡，卻已經隱約聽得出嗓調里夾帶著些笑意。

那刻意控制的笑嗓，弄雪哪能聽不出來，她哭喪著臉地一拍額頭：「我就知道形象沒了。」

嗚，好不容易找到個神仙一樣的美男子，她卻一時興奮過度做出那麼白痴的事情來，這下子神仙帥哥對她的印象肯定是……你就是一瘋子，趕緊滾吧！

再抬起另一隻手搭在額頭上，兩手遮眼，逃避現實。

「要不要進來坐坐？」

神仙公子又開口，卻不是叫她哪裡來回哪裡去，反而是改口請她……進去？！

耶？！

遮蓋在額頭上的雙手立即放下，她出乎意料之外地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你……要請我進去坐坐？」她不太確定地重複再問一遍。

樓傾風輕輕頷首，不疾不徐地輕聲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哈哈！

神仙帥哥真的邀請她耶，不但沒有覺得她是個瘋子，還邀請她也！

「當然沒有！」

神仙哥哥，我來也！

看著她雀躍的神態，樓傾風眼裡不覺又染上了淡淡的莞爾。

隨之，他轉身走了進去。

弄雪忙不迭地跟上。

……

當她置身於裡面的時候，最初的雀躍瞬間沉澱了下來。

試想，當一個人被層層樓起一般的書籍環繞著，那濃濃的書卷氣完全籠罩，知識的力量無形將人鎮壓。

弄雪不可思議地在原地轉了個圈，抬頭看，是書樓，低頭看，牆邊層層疊疊也都是書卷。

好一會兒，她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哇噻！這些書你都看過了嗎？」

她目視著那些書籍綜卷，看起來陳舊而蓬鬆，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徹底閱讀過的痕迹。

「看過。」

樓傾風的聲音從側邊有點遠的地方傳來，音調似有些飄渺。

弄雪側首看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沒有站在原地，而走到了通往殿堂裡面深處的一道門邊，正在那泡著一壺茶。

那輕悠溫淺的動作，無一不透出一股超然世俗之外的平和。

只是……

弄雪微微眯起了眼眸，細細地端詳著他的側臉。

清雅如玉透澈，沉靜如幽境的暗夜鏡湖，無波無瀾。

只是，為什麼她突然有種感覺，他的沉靜，猶如永久沉睡的死水，沒有任何的漣漪，靜得令人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的……情感。

彷彿，他身上所有的感情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這茶是王上近日命人送來的西域貢品，喝嗎？」

就在她心裡生出那種怪異的感觸之時，他已經轉身回來，端著茶托走了過來，直到她身邊不遠處的小木茶几上。

弄雪被動地跟著他走過去坐下，一雙眼睛卻仍舊盯著他打量。

「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樓傾風輕聲問著，口吻聽似隨意，同時著實替她斟滿了一杯茶遞到她面前。

「呃……」直到他的話問出，弄雪才驚覺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趕緊轉移視線，同時藉由接過茶的動作稍稍掩飾自己的失態。

輕輕啜了一口，茶香滿盈。

「你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香茶滑入喉嚨之後，這句話卻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啊！她在問什麼啊，她明明只想說茶很好喝來著！

弄雪懊惱又尷尬地偷偷覷著他，卻驚訝地捕捉到他總是清冷的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楚。

那痛，如此強烈，彷彿歷經了千秋萬世的絕望累積而成。

那樣沉重而排山倒海的劇烈情感，讓她無法自遏地感到憂傷。

不，不是她在憂傷，是她感覺到了他的憂傷，沉重如天地崩塌一般的憂傷，提不起，放不下。

唔……好難受！

心，彷彿被萬箭穿透一般，火辣辣地刺痛。

那痛，似假更似真，痛得她不禁捂住胸口，腦海里，充塞著那一股真切而強烈的憂傷感覺，彷彿，那是她的痛。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麼痛？

「沒有。」

他淡然的否認傳來，飄入耳中。

一瞬間，她身體里那股劇痛隨著他的這一聲「沒有」瞬間煙消雲散。

如此之快的轉變，讓弄雪有剎那的恍惚，彷彿剛剛那只是錯覺。

「真的嗎？」她問，聲音喃喃在嘴邊，似在問他，又似恍惚地自言自語。

「嗯。」

他的聲音，輕輕淡淡，一如最初。

弄雪晃過神來，清了清眼眸，細看著他，俊臉溫潤如玉清透，不見任何的破綻。

只轉瞬間，他便將那似有似無的強烈情感完全抹掉了。

「明明就有！」弄雪緊盯著他不放，不願意承認自己剛剛感覺到的那種強烈情感只是幻覺。

她明明看到了，剛剛他的眼神，那一瞬，有一種隔世的荒涼。

而且，她有感覺！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感覺會那麼強烈？

她固執地盯著他，想要知道……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他卻只是對她輕輕一曬，微笑清澈如溪流柔和，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歡的人出現了，我再告訴你。」

他溫和的話語，帶著平和的微笑，一看就覺得是在順著她，好像她在發什麼小孩子脾氣一樣。

弄雪不甘心地猛打量他，卻已經無法再發現什麼，她鬱悶地撅起唇，大口地把茶飲盡，忍不住嘟囔道：「什麼嘛，說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樓傾風淡笑不語，只是又替她斟滿一杯，然後便靜靜地喝著屬於自己的那杯茶。

……

神月殿。

「說！人到哪裡去了？本王不是叫你看著她不要讓她迷路的嗎？你這該死的奴才把本王的話當耳邊風嗎？」

一聲聲咆哮在殿堂里回蕩，火氣幾乎掀翻了殿堂的屋頂。

小松子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磕頭在地，顫顫地回答：「奴……奴才不敢，奴才按照吩咐把小弄子公公送到太醫院之後就回來了，是……是奴才的錯，請……請王上恕罪。」

天啊，他冤枉啊！

王上明明只是叫他帶小弄子公公去太醫院而已啊，並沒有命他要帶人回來啊。

「恕罪？你還有臉讓本王恕罪，你這該死的奴才，把本王的人給弄丟了，還敢在這裡要求本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