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就在宮御月大發雷霆的時候，李公公踩著匆忙的腳步走進來。

宮御月等不及地一個箭步跨上前，劈頭便問：「找到人沒有？」

凌厲的氣勢當頭逼下來，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李公公也幾乎被嚇得差點沒站穩腳。

震了一下之後，李公公才小心謹慎地回答道：「還沒有，不過奴才已經派出所有宮女太監去找……」

沒等他說完，宮御月火冒三丈地瞪住他，幾乎是暴跳如雷地怒吼——

「該死的，沒有找到人你還來這裡礙什麼眼，吃飽撐著就趕緊本王去找人！今晚找不到人你們都給本王把脖子洗乾淨了等著！」

李公公被他吼得眼皮直跳，尤其是聽到那一句「洗乾淨脖子等著」更是冷汗不自覺冒了出來，好勉強才穩住，硬著頭皮道——

「王上，奴纔此番前來是想暫時先借用一下小松子，因為他是最後一個見到小弄子的人，奴才有些話想仔細問問他。」

宮御月朝小松子瞪去，目光凌厲得幾乎讓小松子連跪都跪不穩，肩膀瑟瑟發抖著，半聲不敢吭。

只有一瞬間的停頓，對於小松子來說卻彷彿一輩子那麼長久，然後——

「滾！」宮御月竭力抑制住怒火，狠狠地一拂袖往宮殿外面走去。

縱然是一個嚇人「滾」字，然而，對於小松子來說卻猶如天籟。

直到宮御月的身影完全走出了神月殿，李公公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對仍舊跪著的小松子低聲道：「好了，起來吧。」

「謝謝李總管救命之恩。」小松子雙腳有些軟地爬站起來，拾袖擦了擦額際的汗水。

他知道，雖然李公公名義上是暫借他問話，實際上是為了救他。

「你也知道本宮是來救你的啊，你個小兔崽子，差點連本宮都被連累了。」李公公沒好氣地揮動手中拂塵，用力敲了敲小松子的額頭，說話間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都是奴才的錯。」小松子歉疚地垂著頭。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追究對錯的時候，王上也是明白這一點，不然你真以為王上不知道本宮還沒找著人就跑來這裡是為哪樣，你要感謝的是王上寬宏大量。」

「是，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會鞠躬盡瘁好好當差。」

小松子臉上有著激昂的神情。

李公公頷了頷首，神色帶著凝重地道：「現在趕緊跟本宮找人去，你沒看到王上的怒氣，本宮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王上這麼大動肝火了，看來王上真的很看重小弄子。」

說到最後一句，李公公眼神有細微的浮動，卻又很快便消失無蹤。

繼而，他領著小弄子也快速離開神月殿去找人。

……

夜幕漸漸降臨，王宮大殿逐一亮起了明晃晃的燭光，宮廊花園，處處可見正在舉著燈籠快速走動的宮人。

本該安靜的夜色，此時此刻卻異常地鼎沸。

只為了……王上一句話：「找不到小弄子公公，全部都把脖子給洗乾淨了等著！」

至此，小弄子公公的「威名」幾乎在這一夜貫曉六宮每一個角落。

而主角卻還渾然不覺，猶在梵宗殿里玩得不亦樂乎。

月色漸漸爬上樹梢，淡淡的月華透下來籠罩著整個王宮，與那晃動在宮邸之間的燈籠燭火奇異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片亮光通明的景象……

宮御月抬頭，深邃的黑眸輕輕閉上，遮掩了眼裡無法平靜的焦躁，任由月光落在臉上。

來自大自然的純凈月光，總是能夠讓他靜下心來汲取並且專心修鍊。

閉目片刻之後，內心的焦躁卻是越發濃烈。

腦子裡，不斷地浮現她渾身是血地躺倒在那個結界之籠里的一幕，那鮮艷的血紅……

他胸口狠狠地揪緊，緊得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該死的！」他猛地睜開眼睛，心煩氣躁地低咒一聲。

月光傾落，皎潔的靈氣依舊，然而，卻無法再吸引他。

該死的！

他忍不住在心底又低咒一聲，焦躁地環顧四周，渴望著那道嬌小的身影會一如之前那樣突然地出現在眼前。

然而，四周，一片空蕩蕩的黑暗。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片有著茂密松林的梵宗殿。

或者，傾風可以占卜出她的去向？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立即邁開大步朝通往梵宗殿的宮道走去。

不稍片刻，他便已經來到了目的地。

梵宗殿，一如既往的幽境，無人，尤其是入夜以後，更形清冷。

樓傾風靜靜地坐在書案前，手卷著書本，靜靜地翻閱著，案上的燭火偶爾明明晃晃地搖曳著，卻絲毫沒有讓他分神。

忽而，他靜然的眉目微微動了動，似有所察覺什麼。

繼而，目光從書本上轉移，抬眸間，便看到那高大威嚴的身影直直映入視線。

「王上這麼晚了來此地是有何要事嗎？」

樓傾風將書本放下，悠緩起身走過來。

宮御月俊臉有些僵硬地綳了綳，一貫有著狂傲的深邃黑眸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自在。

繼而，他清了清吼嗓，道：「……御影在邊關傳來消息，說邊緣著簞芷國的西城意欲與我們定下盟約，條件是我們昭雪國必須庇佑他們不受簞芷國侵擾。」

聞言，樓傾風深深看著他，輕聲道：「這是好事。」

對於他深深的注視，那靜謐而深睿的目光，彷彿能將他的內心都看透似的，宮御月有些僵硬地撇開臉。

作勢環顧著裡面高樓迭起的書籍，眸光卻無焦點，狀似隨意地接著又說道——

「本王一開始也這麼認為，但是，之前本王是打算讓御影將軍將西城攻下，直接降服西城，而西城之前曾是誓死頑抗，現在突然要求聯盟，本王覺得事有蹊蹺，你最近觀星，那邊可有什麼大的預兆？」

樓傾風微微頓了一下，才緩聲道：「王上，這件事臣記得您幾天前回宮第一天就已經稟告過了，王上政事繁多恐怕忘了，那臣該再重新說一遍，西城城主星宿已然黯淡，他兩個孩兒所主星宿近日都有衝擊主星的趨勢，西城如今時局未定，要怎麼做還得等候時機。」

話畢，樓傾風靜靜地看著他，平靜的眸光卻隱隱約約可見淡淡的笑意。

看著他側臉那僵硬的尷尬神色，他便瞭然。

王上恐怕不是忘記了這回事才來找他。

宮御月僵著臉，薄唇微抿，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瞬間，殿堂內瀰漫著一股凝著的沉默。

「王上還沒有找到人嗎？」樓傾風淡淡開口。

宮御月渾身一震，猛地回過頭來，黑眸銳利地攫住他：「你知道她在哪裡？」

看著他無法遏制的激烈反應，樓傾風微微凝眉：「王上不知道她的去向？臣以為您知道……抱歉。」

聞言，宮御月雙目一瞪直地暗暗咬牙：「她在哪裡？」

「她說是在神月殿服侍的小弄子，臣以為她會告訴您去了哪裡……」樓傾風沒有回答，反而是一臉歉然地解釋。

「她在哪裡？！」宮御月耐性盡失地瞪著他，咬牙切齒。

這傢伙肯定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王上，你在失控。」樓傾風淡聲提醒，眼裡的笑意卻從未有過的明顯。

宮御月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雙手拳頭握得咔咔作響，彷彿隨時都有動粗的跡象。

看到他蠢蠢欲動的拳頭，竟開始微微泛著冷厲的銀白法光，樓傾風韻味深長地看著他，而後，他目光微微轉移，投向通往裡面的那個拱門。

眼前黑影一晃，僅是轉眼間，原地便已經沒有了宮御月的身影。

樓傾風唇角不覺微微揚了揚，隨之便緩步優雅地坐回書案前，拿起書，靜靜地看。

不稍片刻，拱門那裡傳來像是求饒的聲音——

「王上，我不是故意搞失蹤的，我只是一時看書看得忘記時間了而已，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玩忽職守，該當何罪！」冷沉沉的嗓音絲毫不為所動，伴隨著他健步如飛硬邦邦的身影從拱門裡出來。

弄雪小跑步地跟在其後，小心翼翼地陪著不是：「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宮御月腳步未停，嗓音更沉下幾分，幾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吼。

「沒有了沒有了，我保證不敢了！」弄雪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地緊跟著他的腳步，半點不敢落後。

一前一後，一高大一嬌小的身影相繼離開，從頭到尾無暇估計梵宗殿的主人。

樓傾風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們走出梵宗殿，那一高一矮緊緊跟隨的背影，在月光之下，影子拉得長長的幾乎融合在一起。

即使那高大腿長的身影看起來走得很快，然而，他卻看得出，對方明顯還在遷就著跟在他後面那嬌小腿短的小太監，這畫面，讓他不覺感到有趣。

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句命運的預言——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不知王上可還記得他當初稱霸天下的雄心壯志？

又或者，稱霸天下與這名女子相比起來，孰輕孰重？

「你可知道今晚浪費了本王多少時間在找你？」

「對不起……」

「本王該如何懲罰你才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這……」

梵宗殿之外，遠遠地還隱隱約約傳來那一怒一懼的對話聲音，樓傾風嘴角更加上揚，眼眸里閃爍著期待。

平靜無波的生活過得太久，偶爾也想看看人世間的波瀾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