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20020

元春入宮的日子是二月十六,按理來說五月十六就滿了三個月該出宮了,但是等到了那一天,派去宮門口等元春的賈府下人非但沒接到大小姐,宮裡連句準話都沒有。

王夫人手裡緊緊攥著帕子,嘴唇抿成一條細線。珠兒才死沒幾天,女兒這邊又出了問題,她已是心力交瘁。賈母坐在上首不住的呼道:「怎麼會這樣,我的元春。難道在宮裡出什麼事兒了?」

王夫人心裡一緊,「老太太……能不能去宮裡打聽一下,元春也是您的親孫女。」

賈母是一品的誥命,按理來說是能遞牌子求見的。

賈母猶豫了一下,道:「再等等。咱家裡還有孝。」

旁邊幾個都是小輩,不敢開口。就算有邢夫人這個勉強算是王夫人的嫂子,不過她也記得不能在這個時候出聲觸霉頭,王夫人是剛死了兒子,老太太看著慈祥,但也從來都是個說一不二的。

賈母這一等,就等過了七天。王夫人因為賈珠的死,精神著實有些恍惚,這兩天大夫給開了助眠的湯藥,每日昏昏沉沉的也想不起來許多。直到賈珠過了三七,棺木挪出榮府才好了一些。

五天之後,宮裡下了個莫名其妙的聖旨,說她出身名門,賢孝才德,因此特下旨將她封做女史,留在皇後宮里當差了。

王夫人這會心裡還不怎麼清明,知道她進宮選秀的女兒當了宮女了。等到送走宮裡來的傳旨太監,就跪在賈母跟前哭起來了。

賈母倒是仔細揣摩了這份旨意,每一個字都在腦子裡過了好幾遍。賈母活得久了,跟她一輩的老封君們也沒剩下幾個,她更是前前後後經歷過兩個皇帝,十幾次選秀的人。「出身名門,賢孝才德」這八個字,她在封妃的聖旨上也見過。

下來就是女史了,這是個虛職,但又是個位比三品的虛職。

最後是皇後宮里當差。

賈母是相信皇帝的,按道理他是不會留元春進後宮的,不然直接封了貴人就行。貴人?賈母又多想了一回,難道是因為位分太低?皇帝想等嬪位空出一個來?

賈母眼睛睜了又閉。看看跪在地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王夫人,心裡也很是憐憫,賈珠好好的一個人,眼看著就快好了,誰知一場風寒就這麼去了,元春那邊表面上看起來形勢又不明朗,皇帝不明說,誰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賈母嘆了口氣,道:「你莫要著急,我想著元春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等……過了三個月,要是實在不行,我去遞牌子去皇後娘娘那裡探探口風。」

王夫人還是在哭,她現在除了哭也沒別的辦法了。她們家裡有孝,只不過賈母是祖母,所以不必避諱太多,但是要是進宮的話,身上有白事還是會惹主子們不高興的。

這下就算差不多說定了,等到賈珠的棺木送出賈府,王夫人心情平靜一些,稍微能想想事兒了。這時候,宮裡又傳出一個消息,太子的側妃死了一個。

側妃死了是官方的消息,但是僅僅限於死人了,具體為了什麼死的,宮裡是不會說的,怕被有心之士利用。

聽到這個消息,王夫人又急急趕去了賈母那裡。

賈母能發現聖旨有問題,王夫人自然也能,連著今天的這個消息,她家元春將來指不定有什麼造化呢。

太子死了的側妃是上次選秀選進去的,就算是擦著年齡的上限進去的,到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一歲。年輕的健康的一個小姑娘,哪兒能就這麼死了呢,所以她前面必是拖了一段時間,再加上皇帝那道沒頭沒腦的旨意,王夫人自作多情的得出一個結論,皇帝留元春在宮裡,在皇後宮里,指不定是為了填太子側妃的缺兒呢。

到了賈母房裡,王夫人反而冷靜下來,她仔細看了看賈母的臉色,似乎很是開心。便試探道:「聽說太子爺府上有個人不好了?」

賈母右眉一挑,「元春可真是趕了個好時候。」想必那個時候皇帝是知道了太子側妃快不行了,再加上如果回府,元春就要給賈珠守一年的孝了,所以才將她留在了宮裡。

王夫人這才笑了,「恭喜老太太,老太太慣會調-教人的,元春在宮裡我也放心的很。」有了這般的大造化,將來就是個妃位了,可不是就放心了嗎。

賈母裝作拉下臉,開玩笑道:「前兩天也不知道是誰在我這兒哭鼻子。」

婆媳兩個相視一笑,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沒兩天就到了六月二十五,是宮女們見家人的日子。這是個大日子,皇宮裡的宮女加起來也有近兩千人,見家人的話,一天是安排不完的,所以這事也是要按照宮規來的。

首先得是宮外的親人去內務府遞交申請,然後由內務府整理清單,當然上月見過的這個月就不要想了,除非你特別得主子們的寵愛。

這份清單會在每月二十日之前交到各宮的主子手裡,或者是宮裡的管事姑姑手裡,比如辛者庫、浣衣局或者冷宮等等的地方就是管事姑姑在安排。

如果主子沒什麼異議,六月二十五也不用當差,或者有人願意替你的差事,那多半是能見到家人了。

說多半,是因為宮裡一次最多只能安排不到四百名宮女見家人。地方在進了神武門,緊靠著宮牆的西長房裡,兩排一共四五十間小房子,專門被開闢出來做這個。

如果跟管事的太監關係好,被安排在頭幾批,那就沒什麼大礙了,如果手上拿到的號牌排在兩百五十之後,那多半要等到下次了。

六月二十五,抱琴左手裡捏著編號是八的小牌子,右手提了一小包東西,跟著領路的太監,第一批到了西長房。抱琴在皇後宮里,在編號的時候有著天然的優勢,當然在有太后和太妃的時候,是從她們宮裡的宮女排的,不過現在皇帝都快六十了,別說太后了,連太妃都一個不剩了,慈寧宮、壽安宮等等養老的地方也就剩下辛者庫派去的掃地的宮女了,而辛者庫在這種好事上一直都是排在最後一位的。

縱然能借著這個機會見到元春,但是賈府里沒一個人能拉下這個臉,跟那些在她們眼裡剛剛能吃飽飯的人擠在一處,總是元春的親娘也下不了這個狠心,橫豎再等一陣子,她說不定就能在毓慶宮見到閨女了。

於是今天來的只有抱琴的娘趙氏。

抱琴差點沒哭出來,在宮裡不過四個月,就死了兩個人,還有一個是當著她面打死的,縱是她現在混的還算不錯,但是精神時刻都處在緊張中,這一下見到親人,立刻崩不住了。

撲到趙氏懷裡,抱琴將眼淚蹭乾淨了才挪出來,低著頭待了一會,這才平靜下來。

沒見的時候日思夜想,等到真的見面了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抱琴笑了一笑,道:「媽媽別擔心,我現在好的很。在皇後娘娘宮裡當差,也沒人為難我。」

趙氏勉強擠出個笑臉,「我姑娘長的好,人又機靈,我放心著呢。」

說了沒兩句,抱琴將手上提的小包打開了。「媽媽,你看。」包袱里整整齊齊放著十個金餅子,還有幾塊銀錁子。

趙氏眼睛都圓了。抱琴道:「五十兩金子,贖身的錢足足的夠了。」

趙氏眼眶又濕了,能得來這麼多賞賜,她閨女還不定受了什麼苦呢。趙氏平靜了一會,才開口道:「府上的珠大爺去了。」

抱琴表情一點沒變,趙氏放心了,轉念又覺得怎麼能一點兒沒變呢,該不會是裝的吧。「閨女,你不傷心?」

抱琴嘆了口氣,「媽媽,我現在在宮裡,你叫我如何傷心。」

趙氏這才放心。「這次能來看你,是太太一力促成的。我們雖知道宮女能一月見一次家人,但是再具體一點就完全沒頭緒了。還是太太安排人給辦的事兒。」冠冕堂皇的說完這句,趙氏換了輕鬆一點的語氣又問:「大小姐在宮裡過的如何,早上我們出門的時候,太太還來送了松,我也好回去回她話。」

「大小姐比我還輕鬆,說是女史的職位,也就三五天抄上一份旨意,皇后也不拘著她,每日想做什麼都行。」

沒說兩句話,外面的太監開始敲門了,時間快到了。

抱琴突然有些慌張,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急忙起身去收拾方才打開的包裹,「媽媽,你帶這個出去,將來我再找機會去求太太。」

趙氏卻沒答應,她按住抱琴的手道:「放榮府里不安全,還是擱你這兒好。況且早上出來的時候是太太看著出來的,回去也得先去回太太的話,讓她看見平白生了警惕不好。」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閨女一個人孤身在宮裡,身邊還是多留點錢,也好應個急。

抱琴一想也是這個理,她看了看手上的包裹,從裡面拿出兩個十兩的銀錁子遞給趙氏,「媽媽,你拿著這個回去,要是一點東西沒有,她們也要生疑的。」

趙氏點頭,急急忙忙又說:「看過你一次我就放心了,下次我帶小寶過來。」頓了一頓,又說:「早上出來是你爹趕的車,他進不來,就在宮門外守著。」

抱琴腦海里立刻出現了他爹沉默寡言蹲在地上抽煙袋的模樣,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她緊緊抱著趙氏,啜泣道:「你們都要好好的,等我出去。」

太監推開了門,道:「該出宮了。」

趙氏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離了神武門,看見蹲在馬車邊的梁豐,斬釘截鐵道:「閨女好著呢,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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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抱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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