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修羅惡女
「狗雜種.生意不錯嘛.」
丁寧痛得呲牙咧嘴.聲音在發抖.「劉爺.我今天沒賺多少.你看能不能……」
「放你娘的屁.你當老子是誰.活菩薩還是開善堂的.你瞧瞧人家都給了.你不給.是不是看不起我.」姓劉的男人朝身後幾個跟班笑道:「看見沒有.這狗雜種還想賴賬.你們站著不動是想幹嘛.」
語畢.四五個打手一擁而上.踢翻了魚簍.抓著丁寧的衣襟就往角落裡拖拽.一陣暴風驟雨的踢打之後.姓劉的滿意地奪過丁寧手裡的錢袋.視線被什麼吸引.他轉過臉.瞧見了蹲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獃滯的薛漣笙.
「哎唷.我怎麼還沒注意到這兒竟然坐著個小美人.」他提了提褲子.慢悠悠走過去.「小美人.怎麼也不看哥哥一眼啊.」
半晌.她才抬頭.面無表情地瞪著他.然後.把臉轉到一邊.
誒.這女人.好像不太正常呢.剛才瞟他那一眼.很是充滿不屑呢.不但如此.竟然連一絲驚愕恐懼也沒有.他心裡暗想.一般的姑娘見到這種場面.不是嚇得跪地求饒便是屁滾尿流地逃走.
她呢.既不跑.也不叫.這倒是與眾不同的人間極品.
「小魚.快走啊.」丁寧縮著身子奮力大叫.看她動也不動.他心急.剛剛爬起.又被按到在地.那幾人對他又是一陣猛踢.
姓劉的男人彎身.正欲伸手去捏住她下巴的時候.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竟比他高了一大截.
他咽了咽口水.一雙淫.邪的賊眼在她身上溜來溜去.他本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再者.能在這種地方看到這樣姿色出眾不似俗物的女人.他的yuwang很容易就被勾起.
伸手在她臉上撈了一把.連手指都在發顫.好細嫩的肌膚.簡直比豆腐還滑嫩.不知道往下摸去.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這般極品尤物.他恨不得現在就吃掉她.
他這樣想著.手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忽地.他看到她嘴角微微上翹.眸中閃過一絲陰雲.他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她扣住.
「小美人.不要急.跟哥哥回去.咱們再好好……」
玩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只聽咔嚓一聲.是骨頭碎裂的聲音.下一刻.整條手臂似乎都與關節完全脫節.他痛得大汗淋漓.張口便罵:「死女人.」
眼尾掃到她露出一截的手臂.臂肉上青筋綻出.卻有些非同尋常.仔細一看.那並不是青筋.而是刺青.只是.為何.那刺青似是掙脫皮肉.浮在雪白的皮膚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覺得那怪異的刺青在微微地浮動.
路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意外的一幕吸引過去.
這劉朝是這兒的地頭蛇.做生意的都怕他.卻從來沒人敢反抗.他們知道.即便是報官.官府也不會管這檔子爛事.劉朝與當地的縣太爺一個鼻孔出氣.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如今.劉朝被人擺平.還是一個女人.大夥像是看怪物一樣.對著薛漣笙指指點點.
才一會兒功夫.他們對她的態度就變了.從一開始的佩服.逐漸變為不齒和詆毀.
「一個女人不在家裡操持家務.服侍相公.教養孩子.跑出來拋頭露面.還跟人打架.肯定不是什麼本分女人.」
「那還用說.你瞧.她身上還有刺青.一個女人身上有那種醜陋的東西.能是好女人嗎.」
……
傳播這些流言蜚語的.有男人.也有女人.薛漣笙下意識地低頭.瞧見了手臂.本想拉好衣袖遮住刺青.但現在看來.也沒有這個必要.
她沒有理睬這些人.彎身拾起被打翻的魚簍和竹籃.舉步朝前走.丁寧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後面.
「小魚.你真厲害.真沒想到.你把劉朝都制服了.」他感激的同時.心中又不免產生了自卑.他是個男人.到頭來還要一個女人來幫他打退惡人.
無意中瞄到她雪白的手背上有青墨色細紋.回想起那些市井潑婦對她惡語中傷.心裡又好氣.憤憤地罵道:「那些女人真是多嘴多舌.下次她們再對你指指點點亂傳流言.看我不撕爛她們的嘴.」
他心知自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那些女人比他厲害多了.她們一張嘴就能把他淹死.他這樣說.也無非只是想替她抱打不平.如果真的起了衝突.他是不怕她會受欺負的.
有了上次血的教訓.劉朝那一夥都不敢再向丁寧找事.甚至不經意與他打照面時.還會攤開雙手以示自己根本沒有暗藏著武器.不會趁人不備發起攻擊.他們是最懂得生存之道的一伙人.欺軟怕硬是他們的本性.上回斷了一條手.好不容易才接回去.他們不會那麼不知死活.明知道自己實力欠佳還以卵擊石.
丁寧也漸漸地發現了她這個保鏢的好處.只有有她在身邊.就沒人敢貿然欺負他.她武功高強.還會飛檐走壁.不過是多了一個人吃飯.就算日子過得緊巴些也沒關係.至少他不用再像從前一樣任人欺辱.
有時候同村的人從他門前經過的時候看他洗衣服.就會趁機調侃諷刺他.「丁寧.你真賢惠啊.你們家是男主內.女主外啊.瞧你沒出息的樣子.也只配留在家裡給你老婆洗衣服了.」
他開始並不理會這些人無禮的譏諷.但這些人似乎對他的嫉妒日益加深.對他的諷刺越來越沒底線.他才忍無可忍.態度決絕地反駁:「小魚不是我老婆.我們家也不是男主內女主外.她願意保護我.我也願意給照顧她.」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竟有點感動.活了二十二年.從沒人會想到要保護他.而且他也從沒想過要照顧別人.
在這些人眼裡.他的身體里流淌著強盜和娼妓的血.惡人的兒子.永遠都是惡人.即使現在不會.將來也會步父親的後塵.
父親在他五歲時被砍頭.是仇殺.母親染病.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為父親報仇.他心裡記著這樁臨終遺言.卻無法卻實現承諾.
之後被養父收留.跟著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一塊兒生活了十年.十年的恩情.在他看來.比山還高.比海還深.可是他的養父卻當他是個奴隸.除了罵他.便是使喚他做這做那.直到有一日.養父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從此.他便像個幽靈一般獨自生活.
偶爾還會想起母親垂死前的掙扎和那番叮囑.成年之後.他知道.永遠都不可能實現對母親的承諾了.父親的死是罪有應得.他殺了別人的一家妻兒老小數十條性命.人家砍了他一人的腦袋.不管怎麼說.都是父親的錯.
丁寧靠著門框喃喃自語著.轉頭.瞧見她正盤膝坐在石階上.專心致志地剝著什麼.
「小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他從來沒對人說過自己的過去.說起過自己的爹娘.他能向她說這些.是因為她不會理睬他.安慰他.也不會因此而瞧不起他.說到底.他還是沒有釋懷.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放下手裡的工作.他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瞧見她嘴角染著一點紅.他伸手去替她揩掉.
「血玉果不能多吃.會肚子疼的.」他抱走她腿上的籃子.抓了一把紅色的小果子塞進她手裡.「吃這些就夠了.剩下的明天再吃.」
她也不爭不搶.就著手裡僅有的慢吞吞地吃著.他起身把籃子藏進柜子里.
回頭時.正好瞧見夕陽灑在她的身上.她周身都起了毛茸茸的金邊.青絲垂落下來.微風拂過.絲絲縷縷如絮飛揚.
他走到她身後.小心地挽起她的長發.她一頓.他急忙道:「我.我給你綁頭髮.」
她又繼續吃血玉果.他便心跳如鼓地.極為笨拙地用一根布條編好的繩子綁住她的烏絲.對他來說.給女人梳發和做飯同樣有高難度.他笨手笨腳.不小心拉下好幾根髮絲.
他的心跳得極快.髮絲滑過指尖時.他忍不住.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有點神馳.他又心虛地.傾身.在她的發間嗅了嗅.
她盯著地上兩人相觸的影子看了一會兒.倏地站起.舉步走向隔壁的矮牆邊.
丁寧愣愣地站著.想著剛才失態的舉動是不是被她發現了.他懊悔地捶了捶腦袋.她雖然勇猛如男子.可是她畢竟不是男子.他們不是兄妹姐弟.也不是夫妻.他的行為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實在是唐突.甚至無恥了些.
瞧見她蹲下來.抓起一團東西.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忙喚她:「小魚.快回來.我們要做晚飯了.」
她頭也不回.他只好走過去.「你在幹什麼.」
越過她的肩.他看見她手裡抓著一隻頸子斷了一半的母雞.她的手上沾著母雞的血.他心一驚.忙奪過她手裡的死雞丟到路邊.
拖著她迅速回屋.不一會兒便聽到了隔壁王氏震天的咒罵:「到底是那個狗雜種乾的這檔子事.這哪裡是人乾的事.你要偷雞就偷吧.還擰斷雞脖子.別讓老娘逮到你.龜孫子……」
丁寧朝薛漣笙看了一眼.見她正垂眼盯著自己的雙手發獃.他只當她嚇傻了.忙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手上的血跡抹掉.她悠悠地抽出手.站在窗邊看到王氏提著死雞往回走.走到半路.忽地扭頭往她這邊狠狠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