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章

30第二十章

室內的光線並不明亮,窗帘擋住了外面的窺視,形成一個安全而溫暖的空間。室內的布置偏向美式鄉村風,一把布藝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微胖,身上穿著質地良好的手工襯衫,一件卡其色的對襟毛衣,一雙茶褐色眼睛望著你的時候,溫和而無害,令人忍不住想要傾訴。

「你是覺得他是無辜的,你在他面前殺了他的父親而感到愧疚?」他的聲音一如他的長相,不偏激,沒有任何攻擊性。

對面單人沙發上幾乎是立刻下意識地反駁,「不,我沒有那種感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任務。」男人很年輕,即使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也依舊脊樑挺直,好像身體里有一根鐵棍撐著,一張臉刀削斧鑿如同雕刻出來的一般,給人過分犀利的感覺,像一把薄如紙片的刀。

心理醫師並沒有急著去駁斥,反而岔開話題,「撇開任務,跟我說說你跟他的關係好嗎?」

男人沉默,微微蹙起眉,「這沒什麼好說的,他只是我任務對象的兒子,某種層面上說,他也是我任務的一部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私人關係。」

心理醫師笑了笑,「或許你這樣斬釘截鐵地定義你們之間的關係,只是為了說服自己。」

這句話惹怒了男人,瞬間目光如電射向對方,「你要明白,如果不是老馬堅持,我根本不會坐在這裡,聽你這些毫無建樹的廢話。」

心理醫師伸出雙手做安撫狀,「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隨便聊聊,你可以信任我。」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走到酒櫃旁,往一隻酒杯里倒了半杯威士忌,放在男人面前,「這個可以幫你放鬆一點,我發現你一直處於一種戒備狀態,你一直都這麼警惕別人嗎?」

男人八風不動,「工作需要。」

「要知道現在的你處於休假狀態,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可以試著放輕鬆一點。」

男人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心理醫師坐回自己的專屬座位,「我們繼續好嗎?關於他,隨便什麼都好,可以說說嗎?」

男人沉默了,心理醫師並不去催促他,目光溫和帶著鼓勵。直到很久以後,男人張了張嘴,「他……」聲音有些艱澀,他伸手去拿几上的威士忌,如同喝白開水似的喝了兩口,才怔怔地望向虛空,聲音也變得有點飄忽,「他並沒有參與他父親的生意,他父親將他保護得很好,但他很聰明,心裏面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作無憂無慮的樣子……有一回,他跟我說……他說,他覺得他父親做的那些事不好,讓我以後不要再做了——」

他的喉嚨像被堵住了,說不出話。

心理醫師的目光里有著洞悉一切的瞭然,輕聲問道,「你喜歡他嗎?」

男人一愣,張口結舌,半晌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什麼?」

心理醫師並沒有笑,換了一個問法,「或者說,他喜歡你嗎?」

方牧驚醒過來,黑暗中神情莫測。簡直是夢魘,那種粘稠的,像是陷入蜘蛛網的飛蟲,無能為力無法逃脫的感覺極其糟糕。他點了一根煙,弓著身子坐在床沿上,靜靜地抽著——喜歡?他的嘴角扯出一絲哂笑,荒謬!

他的神情忽然一凜,察覺到有人在開他公寓的門。他迅速地掐滅了香煙,像一隻貓一樣貼牆緊靠,同時手槍已握在手上,眼睛盯著那面等身高的鏡子觀察門口的情況——他將那段殺人視頻發送出去,自然篤定能將自己要傳達的信息傳遞到需要知道的人那裡,也是將自己擺在了極其危險的處境。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外面走廊的燈光照進來,方牧從鏡子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以及他手裡的武器,因為背光,看不清楚長相,但從來人的腳步和呼吸頻率來推斷,絕對受過嚴苛的特殊訓練。

來人發現了鏡子,同鏡子中的方牧四目相對,下一秒,槍聲響起,方牧一邊連續扣動扳機,一邊快速地尋找掩蔽物。房間很小,一目了然,幾乎沒有可以擋住子彈的東西。對方的一連串子彈打在牆壁、床上,石灰、棉絮亂飛。對方的火力比自己強大。

必須速戰速決。就在這時,他聽見對方換彈匣的聲音。方牧的雙腿用力地在牆上一蹬,順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滑出掩體,手中的槍連續射擊。方牧確定至少有一發子彈打中了對方,但對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是迅速地扣上彈匣朝方牧射擊,子彈緊貼著方牧的頭皮飛過,砰砰砰打在後面的牆上。方牧不退反進,一個利落地前滾翻,扔掉已經空了的手槍,順勢拔出短靴的猛虎刃,將已然受傷的對手撲倒在地,冰涼的刀刃架在對方的脖子上,壓低聲音說:「別動,不然我手中的刀可要割斷你的喉管和大動脈了,你會看到自己的血噴射出五六米遠,還能聽到血噴出身體的聲音——」

身下的人身子一僵,一動不動。方牧正準備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渾身的汗毛忽然豎起來,一管黑洞洞的手槍就對著自己的後腦勺,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太大意了,現在,放開我的人,不然我把你打成馬蜂窩。」

方牧沒有動,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嘗試著開口,「老馬?」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下,「方牧?」

方牧沒有放下手中的猛虎刃,抓著人質緩緩地轉過身來,與舉著手槍的老馬面對面。老馬見到方牧,似乎鬆了口氣,然而手中的槍卻並沒有因此放下來,他看著方牧,表情複雜,「放下刀,方牧。」

方牧不為所動,嘴角溢出一絲苦笑,「老馬,你應該了解我,這種情況下,我不會這麼做的。」

「你想對自己的同伴的出手嗎?」老馬有些憤怒地質問。

方牧緊緊握著猛虎刃,沒有放鬆警惕,「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老馬沉默了片刻,問道:「『瘋狗』是你殺的?」

方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老馬深呼吸了一下,語重心長得宛若一個慈愛的師長,「方牧,跟我回去,你必須接受調查,這是規矩,你應該知道。」

方牧哂笑,「我從來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

老馬的雙眼終於變得銳利起來,「方牧,你現在的狀態很危險,你該知道,一旦你失控,我就會親手解決你,別讓我有這樣的機會。」

方牧沉默,他從來不怕什麼調查,那些問詢對他而言基本上都是不痛不癢的,但這樣的調查一般都會極其冗長而繁瑣,一旦陷入這種麻煩中,就別想再干其他的事。而現在,對方牧而言,時間是分秒必爭的。他沒空理會那些官僚主義做派嚴重的調查組。

老馬一雙銳利的眼睛彷彿能洞悉人心,「方牧,不要試圖逃跑,門外還有一組我的人,他們都跟你接受過一樣的訓練。我們已經盯了四面佛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只要他入了境,就別再想興風作浪。」

方牧的表情似乎有些鬆動,良久,他抬起眼眸,說:「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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