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三十二章
急促的腳步聲在午夜的醫院走廊響起,老五接到方牧的電話匆匆趕到醫院,一眼就看到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方牧,佝僂著背,眼窩有點深陷,兩手交握著放在膝上,沉默不語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憔悴。
「怎麼回事?」問出這話的時候,老五內心有點兒滄桑,你說他好歹堂堂一有著上百員工大公司的老總,說不上呼風喚雨,那也是意氣風發,偏偏交友不慎,碰上方牧這牲口,活活將一顆心操成中年大媽。大晚上的,打電話來說把方措給打了,現在在醫院,老五一陣心驚肉跳。
方牧抬起眼皮,顯得很疲倦,動了動嘴唇,最後只吐出兩個字,「沒事。」
老五有點氣,「你平時脾氣壞也就算了,這回呢?小措這孩子我看了那麼多年,一心一意地為你著想,你這才回來多久呢,就動上手了?」
方牧刀片似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聲音沙啞低沉,也不反駁,只說:「我不是故意的。」
老五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看到方牧這個樣子,頹唐而疲倦,甚至有隱隱的恐慌和自責。老五一籮筐想罵人的話忽然都罵不出口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坐到方牧旁邊,將手放在兄弟的肩上,用力按了按。
手術大概在凌晨三點的時候結束,方牧辦了住院手續,憑著老五的一點關係,弄了間單人房。方措的麻醉還沒過,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打著點滴,一點沒有醒著時那樣氣人。
方牧揉了揉略略僵硬的臉,對老五說:「你回去吧。」
老五也沒跟他矯情,「那行,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給你們帶早餐,你想吃點兒什麼?」
「隨便吧。」方牧將自己陷在沙發上,捏了捏眉心,他已經好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常常剛模模糊糊入睡,又驚醒過來,心悸、煩躁,怎麼也無法入睡,再加上這幾天心緒起伏大,脾氣愈加暴躁,像一頭困獸。
「行,那我就看著辦了,你也甭擔心了,小措也沒大事,趁著天還沒亮,趕緊窩會兒。」老五跟個老媽子似的殷殷叮囑完,輕手輕腳地關了病房的門,走了。
病房裡有陪睡的床,但方牧沒有過去睡,依舊陷在沙發里,一動不動,落地檯燈柔和的燈光照著他,濃郁的眉毛下,他目光沉沉,甚至有點茫然。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就這樣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亮了,是陰天,所以推測不出時間,方措已經醒了,臉色還有點蒼白,子夜一樣漆黑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沙發上的方牧看,有著切膚的溫柔,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方牧被他如此明目張胆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關掉亮了一夜的落地燈,說:「醒了,我去叫醫生。」明明只需按床頭的鈴,他卻故意忽視不見,轉身出了房間。
主治醫生還沒來上班,來的是值班醫生,簡單檢查了一圈,問了幾個問題,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走了。
方牧洗了把冷水臉,走出洗手間,就看見方措正費力地坐起身。
「你想幹什麼?」
方措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少年的羞赧和尷尬,「我想上廁所。」
方牧頓了頓,走過去將他扶起來,一手穿過他的後背扶住他的腰。平日里穿著衣服還沒發覺,這會兒才感覺到方措真的很瘦,脊背的龍骨都突出來了,方牧心下一怔,滋味難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將人扶到衛生間站好,確定他自己沒有問題,才走出去關上門,站在門口等著。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方措自己慢慢挪著步子走出來了,看見方牧,抿了抿嘴唇。方牧依舊原樣地將他送回床上。
「方牧——」少年看著低頭給自己整理被子的男人,忍不住開口。
方牧充耳不聞,也不抬頭看他,只說:「剛做完手術,還不能吃東西,待會兒我問問醫生能吃點什麼。等下我回家一趟,帶點換洗的衣物過來,你要帶什麼?還有你學校的電話,也給我一下,要請假。」
方牧平鋪直敘地一口氣說完,轉身正要離開,腰身忽然被人緊緊抱住,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去扒方措的兩隻手,他抱得太緊了,方牧一時沒有掙開,冷聲道,「放開!」
方措不放,更加用力地抱緊方牧,手臂幾乎要箍進他的身體裡面。
方牧的太陽穴劇烈地跳起來,心裡一把火猝然燒起,卻到底還顧忌著方措剛動完手術脆弱的身體,強忍著。
方措深深地吸了口方牧身上的味道,臉上露出一點甜蜜溫柔的笑,輕聲乞求說:「方牧,你別結婚行嗎?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我長大了,我能賺錢養你,能對你好,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對你好……」閉上眼睛,乾燥開裂的唇貼上方牧的肩背,夢囈一般道,「方牧,你不知道我想這樣抱你想了多少年——」
隔著單薄的布料,方牧能夠感覺到少年嘴唇灼熱的溫度,幾乎要將人燙傷。方牧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殘忍,「方措,我看那一腳還沒把你腦子踢清醒,別跟我扯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話,我就不信這個。我養你這麼多年,你想清楚明白了,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你一定要執迷不悟,我就當養了一條白眼狼。」
最後一個冷硬的字吐出,方牧已經毫不留情地扒開了方措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一出門,就與提著早餐的老五打了個照面。
老五神色尷尬古怪,瞧見方牧,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方牧也沒管他是不是聽到了,徑直擦過他的身體,一言不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