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給也得給
(難得沖榜,望狠狠砸票支持~)
一條由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狹窄的幽暗巷弄拒絕陽光,行走其中,一種青苔冰冷的氣息沁入肌膚,媧很享受這種許久不曾遇到的清凈感,盡頭,是一扇裂紋斑駁的門板,兩邊貼著殘破的對聯,門板上的那張門神圖畫也泛黃,媧敲了敲門,沒有反應,皺起眉頭,敲了三次仍然沒有動靜,來到巷弄外,最後一個在陽光下坐在小竹椅子上打瞌睡的大娘含糊告訴她那家人搬去了一個更與世隔絕的偏遠小村子,叫連嶺腳,媧問了大概有多少路程和方向,便離開這個古老安詳的村子走向目的地。
步行,將近二十里的路程,一路詢問,她始終以一種勻速的姿態恬淡前行。
後面七八里路媧都是沿著一條青秀山脈下的小溪蜿蜒行走,那是很有規律的彎路,一個接一個的s形,看似重複一個彎道,卻暗藏玄妙,媧邊走邊看,偶爾還會有一兩隻從山上跑下來喝水的獐子,見到路人便驚竄逃開,其間她經過一座荒廟和兩座古橋。
「如果是少爺,估計會說這裡比麗江、烏鎮更適合世外桃源這個詞語吧。」媧站在一棵參天古樟樹下輕輕一笑,這棵老樟樹根部老朽出一個大洞,但枝葉依然茂密,從這裡她依稀可以看到遠處的村莊,連嶺腳,一個意思就是在山脈腳下的村子。
等到了村子,她才知道她要找的人其實還要向前走,一個叫源頭的地方,顧名思義,就是小溪的盡頭,所幸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這個叫源頭的地方確實偏遠僻靜,又或者也可以用鳥不拉屎人跡罕至來形容,一座青石板大橋,幾棵高大到超出想象的榧樹,再接下來就是十幾間黃泥砌成的老房子,媧來到最北面一間,門口堆放有一大堆木料,以及一套木匠才會有的工具,遍地木屑碎末。
站在海拔相對來說不低的門口石墩附近,媧眺望剛剛走過的道路,陷入沉思。
半個鐘頭后,一個曬得漆黑如木炭的年輕男子從一處深山中的羊腸小道走出,一個人扛著兩根粗壯杉樹,這樣的大杉樹尋常農村壯漢也就只能背上一根,個子不高,撐死一米六五的樣子,一身破舊藍布衫,偶爾幾處露出的肌肉卻格外結實,這種結實絕對沒有健身房拿杠鈴、用肥肉脂肪充塞出來的那種水分。這位力氣驚人的農村青年看到安靜佇立的媧,那張原本微微獃滯的臉龐頓時神采飛揚起來,很有鄉土氣息的他在那一刻也顯得格外靈氣,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吧。
扛著兩根杉樹的他竟然飛奔向黃泥房子,健步如飛。
他身後跟著一個傴僂著身子的老人,手裡拿著個竹節煙斗,背了個竹簍子,不急不緩跟在青年身後,看到遠處的媧,眼皮跳動了兩下,那張枯黃的老臉也愈發沉重起來。
一身灰土的青年跑回黃泥房子前的空地,放下那兩根杉木,似乎在媧面前有點手足無措,最後傻笑著跑向房子後面,不多久便雙手捧著一張可以用作包粽子的粽葉跑到媧面前,粽葉內盛有清涼泉水,一路奔跑,竟然滴水不漏!似乎是怕媧覺得他手臟,一時間局促不安起來,那雙在城市中幾乎滅絕的清澈眸子滿是忐忑。
媧接過粽葉,輕輕喝了一口,沁人心脾,卻沒有隨手扔掉,依舊捧著這一葉子清泉,同樣滴水不漏。
「啞巴,做飯去。」
有的駝背的老人面無表情道,把裝滿植物草藥的竹簍子放下,在一張小木凳子上坐下,敲了敲被摩挲得油光發亮的老煙斗,掏出火柴點燃,咂巴咂巴抽起來,那個被他喊做啞巴的青年果真很順從地跑進房子做飯,因為炊煙很快就從煙囪飄起。
「好了沒?」媧輕聲道,低下頭又喝了一口泉水,甘甜潤肺。
「還沒有。」
老人長嘆一口氣,深吸一口煙,吐出嗆人的煙味,用一種沙啞的嗓音如釋重負道:「按照你的要求,木是柘木,前年冬天已經做成弓干,筋絲膠漆這些都不難辦,去年夏天就把筋做好,就是這個牛角太難找,如果只是尋常四五十公分的很好找,哪怕六十的也不至於讓我找一年多,可既然你說了要起碼九十公分長的牛角,那我就不能隨便濫竽充數,今年夏天才給我找到,足足一百零七公分!根白中青尾端豐,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啊,要不是我給那人治好了肝病,他也不肯把這牛給我,你也知道,這牛角必須春天浸治,而弓體也需要入冬才能進匣定型,所以請你明年冬天再來取弓吧。」
「一張弓,你讓我等了四年時間。」媧輕聲道,眯起眼睛,一滴清泉從她指尖流下。
「不長,按照老法子做一張弓,就算開頭就材料齊全,我也需要三四年,從我手裡交出去的每張弓,都對得起自家招牌。」老頭子雖然語氣漫不經心,可那傴僂的後背一點點弓起來,從側面看就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彎弓,隨時可以爆發出衝擊力。
當得上發若炸雷這四個字!
「四十年,我都能等。」
媧平淡道,粽葉輕輕散開,泉水傾瀉到地上,「可是我不想讓那個人等四年。」
老人身體猛然一震,瞳孔驟然張開。許久,見媧沒有動靜,他這才漸漸放鬆身體,這短暫一分鐘對他來說不亞於一場生死搏擊,只是他那雙修修補補的老牌解放鞋腳下,已經被他硬生生踩出兩個小坑,這種力道勁力可謂驚人恐怖,對面的媧只是冷笑置之,老人重新眯起眼睛,又變得如同一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那般眼神昏暗而渾濁,抽了口煙,右腳輕輕將那兩個小坑抹去。
「哦,沒想到你還是個八極拳的高手,真是深藏不露了。」媧輕笑道,輕描淡寫。
「老了。」
老人眼神一黯,嘴角牽扯出一個頗為艱難的自嘲笑意,傴僂著骨瘦如柴的身子,眺望遠方,道:「如果是早個十幾年,我剛才說不定就出手了。說吧,你來這裡除了拿弓還要做什麼?」
「跟你要個人。」
媧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黑框眼鏡,緩緩道:「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