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到底也是執掌後宮多年的,皇后強按捺住不悅,面露微笑,一派端莊賢淑的儀態,柔柔地說道:「是本宮一時差錯,望令主莫要放在心上。」知悉皇上此時對自己已有不滿之意,她也只能忍下怒氣及時示弱。她廢了多少年經營下來的形象,若因一時不忍而毀於一旦,縱使她育太子有功,也未必會因此從輕相待。
既然皇后都示弱了,沐傲天也不便再繼續追究下去,隨著西鄰皇大手一揮,宴席開始。
「皇妹她性子較為活躍,還請令主海涵,多多包容一二。」剛坐下來,尚子虛忽然湊上來,略帶歉意地看著她,只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尚子虛似乎並非因疼愛妹妹才有此一說。
「王爺放心,本令主非是不通情理之人,自不會對此有所芥蒂。」並未多加思考,想到那個不過十幾歲的小丫頭,雖然給她惹了一個不小的麻煩,她也不至於因此動怒。
聽到此,尚子虛不由溫潤一笑,「倒是本王多慮了。」言罷,重新端坐回位置上,一雙深邃的眼眸不著痕迹的掃過皇后,眼底的黝黑更是深了幾分,一股透著寒涼的冷意絲絲騰升,只是在轉瞬間消散,無影無蹤。
彷彿被隱在夜色之中的南夜,好似不經意瞥了一眼尚子虛,面上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態。
坐在右側的虞憐兒自進宮的一路便沉默不言,悄悄打量著自家王爺。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對於她這個能有機會陪伴在王爺身邊的王妃,卻是十分清楚王爺的脾性。明面上看似溫潤清雅,可實則是個冷心冷情之人,便是在府中,待她也是不咸不淡,更是不見待其他人有什麼特別之處。唯獨在這武林令主出現后,頻頻的示好之舉,讓她不由得心驚。
回想到先前的猜測,心底的擔憂又是加了一層,連帶著看向沐傲天的目光也除去了略顯的敬意而帶著濃濃的不善。
倘若王爺當真斷袖之癖,而偏偏鍾愛的是武林令主,她又該如何自處?!她為了坐上這個王妃之位,多年來背負著世人的罵名,受盡了多少白眼,即便是心甘情願為西鄰盜取了機密,也最終為家族所蒙羞,為人所不恥。哪怕換來的只是那人身旁一個名分的位置,而非是簡單的一顧回眸……
垂下眼帘,緊緊地咬著下唇,那被遮掩的眸中滿是凄蒼悲涼。不消片刻,又摻入了一抹堅定狠戾之色,這一次,她定要為自己賭一把。
是高位權利還是比翼情深,皆在此一念之間。
熱熱鬧鬧的萬壽大節進行到一半之時,卻聞得高位之上的皇上忽然開懷大笑起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俏麗的佳南公主正附在皇上的耳側,似在說些什麼,令人不禁猜測是否說了什麼引人發笑的趣事兒,讓向來肅穆的皇上破天荒的有此一悅。
「哈哈哈哈,好好好!」西鄰皇朗聲大笑,激動地拍著面前的桌案,眉眼含笑的掃過場內黑壓壓的眾人,略帶威嚴卻不失歡愉的聲音開口道:「佳南公主若是不提及,朕倒是險些忘了。今年已是過了幾個年頭,諸多及笄加冠的年輕男女尚且多是未婚啊……」
言及此,眾臣子頓時猜到了皇上的用意,紛紛誠惶誠恐的看著皇上,各有百般滋味。
「朕今日大壽,深感大悅,凡未出閣未婚配的小姐皆可上前展現才藝,朕做主,定會指一門好親事,以此喜上添喜!」
聞此,那些羞答答坐在女眷席上未出閣的小姐皆是撩絹掩面,心底個個蠢蠢/欲/動。皇上親口下了承諾,能有一門好的親事,如何能不讓她們躍躍欲試?
西鄰的民風不比其他那般嚴肅封建,相較還是會有許多大膽的女子,舉止行徑皆不會太過於扭捏矯揉造作,倒不失為一大特點。
一位千金在得到自己母親和父親的許肯下,緩緩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邁著輕盈小巧的步子,抬首挺胸朝面前的空地上走去,娉婷的姿態頓時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小女歐陽雨,自清為皇上奏上一曲,以賀皇上壽與天齊!」女子生的嬌美,聲線也細膩可人帶著一抹輕輕的清爽,剛一出口便贏得眾多人的讚許。西鄰又將出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了!
說到這個『又』字,可見得也曾是有過先例的。相傳在二十年前,西鄰便出過一個才智過人,貌美無雙的傾國妃子,名喚雪湘。無人知曉她的來歷,只知她擁有勝過文武百官的謀略,獨到的見解,和舉世無雙的傾世容顏,令當時諸國的王侯皆為之傾倒。最後在一場紅顏爭霸中,西鄰皇大獲全勝,心滿意足的娶到了那個驚奇天下的女子為後。只是好景不長,雪皇后在誕下一子后,因病而逝,讓當時的人皆唏噓一代紅顏易消逝。
而那名雪皇后所生的兒子,便是他們西鄰引以為傲的三王爺……尚子虛。三王爺自小失去母親,西鄰皇在逝後幾年將當年的柔妃,亦就是而今的皇后冊封,將三王爺劃為其養育範圍,也是多年未曾理會。當真是幸得三王爺福祿比天……
這些年來相繼效仿前皇后的女子數不勝數,前些年的殿前賜婚同樣出了幾個膽大新麗的女子被許了幾家爵位甚高的公子,而今再見到如此女子,令他們在讚許之下不由得想起紅顏薄命的前皇后和命運不濟的三王爺。
有些個了解個中曲折的老臣子感觸更是深刻,不禁悄悄探看去,卻見坐在席位上的尚子虛面上含笑的看著緩緩走至院子中央的歐陽千金,似乎並未因此有所動容,叫人難以猜測他在想些什麼。
「哈哈哈,好,歐陽匹夫,你可是生了個好孫女啊!如此脾性,將來定是了不得!」西鄰皇哈哈大笑,轉而看向席中一身灰衣白髮的老者,笑著誇讚道。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夾雜著百般東西隱匿其中,不見其形。
「那是皇上的賞識罷了,她一個姑娘家能縫縫補補就已經是最大的了不得了。」歐陽老朽干瞪著眼,一雙飽經風霜的老眼狠狠地掃了眼不遠處席位一身錦袍的兒子。這逆子,不知禮節的將一個小小的側夫人帶進宮宴也就罷了,居然還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帶進來,這輩子就是被這對母女弄得神魂顛倒,遲早會後悔的!
歐陽巡撫在接到自己老父親那不滿的眼神后,自是以為的認為老父不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不解他的家室,因而並未放在心上。
「罷了罷了,既如此,快快開始吧。」西鄰皇斂起笑容,眯起眼不以為然的說道。
歐陽雨應聲,樂府掌管絲竹弦樂的姬女送來一架古木琴,一爐香煙和一盆乾淨的泉水。待一系列的焚香凈手后,便是準備就緒之時。
沐傲天倒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嚴謹規矩十足的場面,睜大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院中女子的一舉一動,饒有趣味地咂巴著嘴。
敏銳地聽到細碎的聲音,尚子虛微微側頭,見到的便是那張興緻盎然的小臉,異常晶亮的眸子恍若夜色蒼穹之上的星辰,煞是美麗動人。忽地耳邊響起弓弦彈落的鏗鏘聲,這才恍恍惚惚清醒過來,暗惱自己的失態后,仿若無人的轉過頭來,看似認真的望著院子中央。
偏生將這一切都看入眼中的虞憐兒面色冷靜的掃了一眼沐傲天,又看了看尚子虛,微垂的眼眸看不清其中夾雜的情緒。
一場暗流,在這熱鬧的節日中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