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下毒的不是同一個人
暖袖不動聲色地坐在座上,和慕容風珏感慨著蘇暖的事情,慕容風珏被下毒手法困擾,回應得有些心不在焉。
遐邇進來送茶點,打開了房門,一股寒氣涌了進來,他感覺到脖頸處被朔風一吹,有些發冷,微微蹙了蹙眉。
遐邇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趕忙把門關好,連聲道歉,稱自己粗手粗腳的,太不小心了。
慕容風珏看她略顯緊張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心想自己雖然平日冷淡了點,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至於開門進了點風,就把這婢女緊張成這樣么。
摹地靈台中靈光一現,他眸色暗了暗,轉頭看著門。
他想起來自己幾次來到暖袖房中的時候,這個房間暖爐都燒得很旺,熱得人有的時候坐不了多大會兒就會出汗,那溫度總教他巴不得能把門窗打開通通風,是絕不會因為門開了道縫就察覺到寒意的。
他也提過屋裡燒得這麼熱不合適,可暖袖不願,一直以身子不好,受不得涼為由,堅持燒著,他便也不好說什麼。
如今看向暖爐,卻發現裡面只有依稀火苗,忽明忽暗地燒著,屋內的兩個女子都穿著夾襖,一副在外面的裝束。
他緩緩踱步到暖爐邊,抬手靠近,感受了一下溫度,假裝無意問道:「今天的暖爐好像燒得不怎麼旺啊。」
暖袖抬眼看了一眼,笑道:「今天陽光這樣好,剛才一直在院子里坐著,想著春意復甦,也該趁機強身健體一番呢,就先從適應春寒開始,你看如何?」
慕容風珏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但這個理由在他看來,並不過關。他在暖爐近旁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細細思索著兩次事件的始末。
第一次在暖袖的房裡,房間里很熱,甚至能夠察覺到暖爐蒸騰起一股熱浪,好似夏天一般,連空氣都像水流一般流動起來。他剛剛坐下,連茶都沒來得及喝,就莫名其妙地和她發生了關係。
第二次在書院,他臨走前,暖袖來送過,幫他打理了衣衫,囑託他早點回來云云。然後一直沒出現什麼蹊蹺,直到他從室外進到廚房裡。他清楚地記得,那會兒明妝正在溫酒,廚房裡燒著一大鍋熱水,灶火也很旺,整個房間都春天般溫暖。
對了,溫度,是溫度!
所有的線索都穿了起來,他想起在進入廚房之前,他和少穹是步行去的書院,到了后就在院子里和大家一起玩樂了,並沒有進到房間里,也沒有接觸過暖空氣。
而異常的兩個場景中,都格外濕熱,這是否說明,暖袖下的毒,與溫度變化有關係,平常是不起效的,等到了特定的溫度下,才會發生變化?
想通了這一點,慕容風珏不願再久留,隨便找了個借口,有些匆忙地離去了,徑直回到書房,找出了之前暖袖給自己的熏香,叫上少穹一起去了來香院。
待到他走後,暖袖的視線也落在了暖爐上,久久未動。
遐邇緊張不安地湊過來,問了一句:「主子,沒事吧。」
暖袖表情搖中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無奈,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慕容風珏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慕容風珏將自己的猜測同王老大夫道來,並將香料交給他做實驗。王老大夫接過香料,先是仔細察看了一遍,同少穹看法一致,香料無毒無害,沒什麼異樣。而後按照慕容風珏的吩咐,取了暖爐來,燒了旺火,再將香料靠近,仔細聞著香氣有無變化。
慕容風珏則有更直接的辦法,直接走到暖爐前,抬起衣袖放在香料上方。眾人的視線都凝聚在那雪白的衣袖上,突然,王老大夫先驚奇地「咦」了一聲,接下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原本雪白的衣袖,有一小塊被染成了粉色。
慕容風珏目光幽暗,唇角勾起一絲冷笑,收回了衣擺。
王老大夫將香料拿去仔細調查了一番,總結道:「這下毒的手法很神奇,老夫也是第一次見。操控毒素變化的是溫度,在沒有達到特定溫度的時候,香料里的有毒成分是不會產生的,只是以一種無害的偽裝混在香料里,接觸到暖熱的空氣,才會催生出媚毒來。這種媚毒也比以往見到的危害要小很多,除了激發人身體本能慾望,讓人變得易衝動外,幾乎沒有什麼副作用。」
言罷捋著長須,點頭讚歎道:「無論毒素設計還是手法設計,都是巧思,巧思啊,設計之人的心靈手巧,老朽甘拜下風。」
慕容風珏把玩著腰間的環佩,表情清冷地問道:「這毒是用什麼原料調配的,可是尋常藥材?」
他得知道這是慕容風綺的主意,還是暖袖自己的主意。
王老大夫似乎看出來了他心中的懷疑,解釋道:「老朽不知道這毒是誰配製的,但感覺和之前對明妝和暖袖姑娘下過毒的並非同一人。紅顏媚骨酥和念奴嬌,性辣淫邪,用心之卑鄙狠毒可見一斑,但這種毒素……老朽倒是覺得,比起害人來,更像是為了和心愛之人的閨房情趣而調配,還小心翼翼地注意了份量,讓其不至損害身心。」
慕容風珏聽完王老大夫的分析,又糊塗了。
這麼說,這毒有可能不是慕容風綺授意暖袖,而是暖袖自己研究使用的,為了能夠與他歡好,才用在了他身上?
那麼第一次中毒的事件說得通,可是第二次呢?
那天明明知道他要出門,她還給他用這種毒,又是何用意,想幫他增添和別人的閨房情趣?這未免奇怪了些。
既然研究明白了下毒手法,以後防範起來就會有效得多,下毒的動機和目的,還得從長計議,慕容風珏讓王老大夫研製著能夠化解這一毒素的解藥,又帶著少穹一起回了府,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晚上的時候,蘇暖的燒退得差不多了,人也終於清醒了些,在詩謠的攙扶下坐起來,喝了些米湯,混混沌沌地抬眼看著周圍,似是在尋找什麼。
「小姐,在看什麼呢?」詩謠餵了她一口米湯,問道。
「沒什麼……」她睡眼迷濛,有氣無力道。
隱約記得自己昏迷著的時候,好像看見了阿珏,他溫暖的手掌握著她的,依偎在她身邊陪著她,透過掌心的溫度傳遞給她讓人安心的力量。
想著想著,她的臉上羞赧地起了一層潮紅,自嘲地笑了笑。
一定是在做夢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呢。
他寵愛暖袖,甚至惦念明妝,卻沒有半分心思是分給了她的,她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敬重禮遇的戰友罷了。
詩謠笑眯眯地吹涼了一勺米湯,戲謔道:「是不是做夢,夢見了如意郎君啊?」
蘇暖雖然沒什麼力氣,還是惱羞成怒地狠狠唾了她一口,嗔她信口開河。
詩謠大呼冤枉:「奴婢可不敢亂說,今兒白天的時候,殿下確實就在這兒,陪了小姐好久才走呢,讓奴婢總算能安心地睡上一會兒。不然小姐醒來恐怕就見不到奴婢了,奴婢因為憂心忡忡操勞過度,一定也倒下了。」
蘇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帶著四分驚喜,六分難以置信,激動地抓住詩謠的袖口,問道:「真的嗎?」
詩謠被她的力道一拽,差點把手裡的碗打翻,趕忙穩了穩胳膊,嗤笑道:「那是當然啊,不然等殿下來了,你自己問他是不是真的不就好了嘛。」說著笑吟吟地把一碗米湯都餵了下去。
蘇暖面色嫣紅,有些扭捏地扯著衣角,心裡既不安又喜悅,然而對昏迷前那天晚上經歷的事情,仍然無法釋懷,吃過東西后在榻上半躺著,睜著眼睛看帳頂,琢磨著事情始末。
他的心思,總是那麼難猜。
她早就懷疑過,慕容風珏的心上人是明妝而並非暖袖,在知道明妝才是顧菀青后,也更加確認了這一點。
可是轉日慕容風珏和暖袖的旖旎韻事就在府上傳得沸沸揚揚,一下子讓她又動搖了。以她對慕容風珏的了解,他斷不會是那種為了發洩慾望或者是敷衍了事就隨隨便便和女子發生關係的人,否則也不會成親這麼久一直都沒有碰她了。
只要他想要,女人可以有很多,但他似乎有某種感情潔癖,在這方面很潔身自好,也隱忍自持。
她從前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可是就在數日之內,他先是和暖袖激情一夜,又和明妝糾纏,還來陪著她……這不是與她曾經熟悉的那個他反差太大了么?
想著想著,好不容易才高興起來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他來看她,不代表對她用了心,恐怕只是另有籌謀而已吧。
就這樣瞪眼發了一會兒呆,還有些發燒的腦袋又感覺昏昏沉沉的,蘇暖拉上被子,身子向下滑去,又沉沉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午夜時分,口渴得嘴唇乾裂,才幽幽醒轉,扭了扭頭,想叫詩謠來給自己倒些水,抬眼看去,卻見桌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