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試毒
慕容風珏怒極反笑,唇角勾起薄涼的弧度,道:「你便認定了傷你的人一定是我,不是別人有意為之?」
明妝也譏誚地笑了,反問道:「那民女倒是要問問殿下,誰會有意為之,這樣做又對誰有什麼好處?」
慕容風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就算他確定能做這件事情的人一定是暖袖,又該如何拆穿她,怎麼處置她呢?明妝這麼一問,他猶豫了。
暖袖有做這件事的條件,卻沒有動機,他也想不出來,有什麼理由值得她這樣做。
明妝見他答不上來,冷笑道:「說到底,這件事不過是為了滿足你的貪慾罷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還能紅口白牙地往別人身上賴。」
「貪慾?呵呵……」慕容風珏長眉一挑,笑了,放開她的手,笑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大聲,眼淚都差點笑出來,而後笑意戛然而止,眸色幽暗,定定地看著她,稍顯無力地輕聲道:「我只是愛你而已,有什麼錯?」
明妝對他已經是徹底無奈,揉著被勒出了一道紅痕的雪腕,失笑道:「不,你並不是愛我,你只是想得到我。因為你覺得我就應該是你的,就像你要逼退太子,甚至逼退皇上,因為你覺得那皇位也本應是你的一樣。」
慕容風珏的眼神瞬間冷了幾分,冷聲道:「不要拿你跟皇位比。」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但我可以直白你告訴你,在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也許你自己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存在著這樣的貪嗔痴念,但它們的的確確存在。」明妝勾起唇角笑了笑,而後正色道:「醒醒吧,慕容風珏,我們之間的事已經是過去了,而且過去了許許多多年,早在顧菀青死在冷宮裡的時候,我們的緣分就已經斷了,你又何必一直執著下去,讓這執念傷人傷己,造成另一個悲劇呢?」
「呵呵。」慕容風珏輕笑一聲,在榻上坐下來,道:「你以為,我只是喜歡過去的顧菀青,只是想完成娶顧菀青的執念而已,並不是喜歡現在的你么?」
「該說我有自知之明呢,還是你沒有自知之明呢?」明妝抱臂聳了聳肩,道:「喜歡的人是暖袖,這不是你親口對我說過的么?再說其實再見以來,我一直對你的態度不好,我真想不通,你有什麼喜歡現在的我的理由。」
慕容風珏神色中閃過一絲挫敗,當初挖下的坑,到頭來終究是把自己埋了,該說是自作孽不可活,還是上天根本就沒有給他選擇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冰山雪河一樣,清冷地坐著,良久后,開口道:「那這次的事,你說怎麼辦?」
「我不知道,還是前天晚上那句話,蘇暖是個好姑娘,你不該辜負她。我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一個條件。」明妝淡淡道。
「說。」慕容風珏嚅動唇角,低聲回應。
「與她做對正經夫妻,好好對她,我想她會把這個誤會忘記的,你自己也該認清現實。」
慕容風珏苦笑一聲,道:「你倒是聰明,總能把逆境變成機會,此番還學會了拿自己當籌碼。」
明妝表情淡淡,理了理額前的髮絲,道:「不敢當,拜你所賜。」
慕容風珏向後一靠,重重地倒在榻上,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明妝有些意外,瞥了他一眼,算是鬆了口氣,走出了房間。
屋外陽光明媚,卻無法讓心情溫暖起來,她還是想去看看蘇暖,這一次又被詩謠攔了下來。
哭紅了眼睛的姑娘低著頭,嗓音乾澀,硬邦邦道:「你走吧,我覺得小姐不想見你。」
明妝垂眸,委託她代為照顧后,走出了院子。
解鈴還須繫鈴人,蘇暖的癥結最大的一部分在慕容風珏身上,而不是她身上,所以這第一道心結,還得慕容風珏去解。
而出了院子后,才發現暖袖一直在等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頷了頷首,朝暖袖示意,暖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卻仍是笑著的,對她溫聲道:「到我那兒坐坐吧。」
明妝稍加猶豫,點了點頭。
暖袖讓遐邇在院子里備好了茶,邀明妝坐下來,喝了杯茶,撫著茶杯,淺笑道:「原來,你和四郎關係深厚,我倒是一直不知道的。」
「也沒有,只是……有些誤會而已。」明妝斂眸,表情平靜道。
暖袖笑而不語,又喝了一杯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從凌公子失蹤到現在,也有半年了吧?」
「嗯。」明妝應了一聲。
「你覺得,還活著的可能性大么?」
明妝坦率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暖袖嘆了一聲:「若是他一直不回來,你還真的一直等下去么?你還年輕,大好的年華,總不能荒廢了。」而後唇角輕揚,笑了笑,垂眸道:「說句實話,不怕你笑話,之前說你要是也能嫁給四郎就好了,有點開玩笑的成分在裡面,只是惦念著我們姐妹還能在一起,有些不顧其他了。卻沒想到……竟一語成畿,未來怕是要變成真的了。」
「……不會的。」明妝脫口而出,解釋道:「我不會和四殿下有什麼瓜葛,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暖袖抬眸,神情有些尷尬,卻是擺了擺手,道:「別別別,你千萬別介意我,親姐妹二人共事一夫都是尋常事,你若真的嫁過來,我無所謂的。」
而後望著茶杯中的葉片,笑著回憶道:「四郎是個好人,真正的好男人,我能感覺得到,和戚公子完全不一樣。見你空守冷閨,而我獨自享受幸福,總歸心裡不好受。你若也能跟四郎這樣的男子,我也就放心了。」
明妝一咬牙,緊了緊握著茶杯的手,緩緩起身,沉聲道:「此事絕無可能,以後還是莫要再提為好,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而後行了個禮當做告別,帶著安寧轉身離去了。
暖袖深深凝視著她的背影,眸光中明暗不定。
慕容風珏在榻上躺了一會兒,起身舒展了一下臂膀,將衣衫整理一番,出門去看蘇暖了。
一連喝了幾服藥,蘇暖的病情緩和了些,如今雖然還發著燒,已是沒有那麼滾燙,睡得也更踏實了,不再哭鬧喊叫。
他抖抖衣擺,在她的榻邊坐了下來,猶豫一番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睡夢中,蘇暖似乎感覺到了,長睫眨了眨,蔥指也微微動了一下。
詩謠看著姑爺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動向小姐示好,儘管小姐還在昏迷著,也險些替她激動得喜極而泣,趕忙掩住了嘴,止住差點破口而出的哽咽聲。
慕容風珏微微蹙了蹙眉,擺手示意她出去,這兒有自己在就可以了,詩謠識相地一溜煙兒去的比任何時候都快。
慕容風珏守著蘇暖坐了一會兒,蘇暖一直沒有醒過來,郎中來看了一次,說已無大礙,只是意識不大清楚,等燒退了就好了,他才又將踏實地睡了一覺的詩謠叫了來,對她說晚上再過來陪蘇暖,披上斗篷出了門。
目的地是暖袖的院子,越往那邊走,他就越頭痛,煩躁的感覺越盛。
這一次他一定要查明白,到底是不是她做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真的下了毒,毒是從哪兒來的,莫非……他想到了一個不太敢相信,又十分合情合理的猜測——暖袖有可能依然不知悔改地心繫慕容風珏,在上次與慕容風珏相聚之後,便從那兒帶了毒藥回來,接近他,對他使用,為的也許是床第之間從他這兒套取信息,也有可能是離間他和蘇暖的關係。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個猜測十分穩妥,不由見著暖袖的時候,眼中審視的味道格外濃烈,令望向他眼底的暖袖錯愕地問道:「殿下今日怎麼這樣看著人家?」
他這才緩過神來,意識到不能打草驚蛇,牽著她的手進了屋,淡淡道:「哦,沒什麼,只是這幾天光顧著忙蘇暖的事,忽視了你,有些抱歉。」
暖袖甜甜一笑,倚靠在他肩膀上,道:「子玉哥哥只要心裡有菀兒,菀兒就滿足了。」
慕容風珏隨意地應著,進了屋,不同以往地,在屋子各處散著步,不時拿起什麼物件放在手中把玩著,順便時不時地低頭去瞄自己的袖口。
袖口始終雪白一片,沒有蹭上任何污漬,說明暖袖的房間打掃得很乾凈整潔。可是他在意的卻並不是這個,而是衣袖上一處事先被王老大夫塗好了藥劑的地方。
這種藥劑一旦與他先前中的媚毒接觸,便會發生變化,由透明無色,變成肉眼不易區分,但仔細看還是能瞧出來的一種淺粉色。
可是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有意接觸了個遍,袖上的那一塊區域仍然全無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