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見見那個叫明妝的娘子

在固良，有一隻上古傳流下來的無堅不摧的軍隊，殺伐狠戾，於半睡半醒間蟄伏，一條條線索串聯在一起，慕容風珏不知不覺就把這個蘇暖口中的這支軍隊和黑雲寮聯繫在了一起。

一個軍隊，該以什麼方式保持繁衍生息，訓練有素的同時又不被發現，最簡單的莫過於披上一件匪寇的外衣，過著封閉的生活。

雖然作為外人的沈七可能不會知道真相，但是仔細想來，區區匪寨，能與官兵抗衡而不費吹灰之力，本就不簡單，那神秘莫測的匪寨寨主，又在黑雲山中保有一處極為隱秘的駐地，連沈七這第二把交椅都沒有許可權進入，這就更加不正常了。

會不會，在那一群草寇之間就隱藏著戰神後裔呢？

慕容風珏教蘇暖把寒鐵令收好，千萬別讓別人知道，而後匆匆叫來少海，命其前去黑雲寮，以他的名義送個口信給寨主，口信的內容對不知情的人來說很隱晦，但如若是知情者，便會立刻明白，因為只有兩個字——白虎。

接下來便是忐忑而漫長的等待，等待著驗證傳說的真實性。

而與此同時，明妝也在陸陸續續地安排自己的身後事。

安寧和少海情投意合，後半生應該有所依靠，倒是不用她擔心，蘇暖和暖袖都已經嫁給慕容風珏了，以後的事都是他們自己的家事，本也輪不到她多管，讓她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了兩個老人和凌錦。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明妝一邊幫他縫補衣衫一邊問。

「聽從主子安排。」凌錦道。

明妝無奈地笑了：「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是你的主子了，如果讓你自己選擇的話，你會過怎樣的日子？」

凌錦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沉吟片刻，道：「去藥王谷吧。」

明妝心中一暖，感動得紅了眼眶，他是知道她還放不下秦老和懷闕，所以想替她照顧吧。

不過，這是她的責任，已經不能勉強別人來代替了，所以她嗤笑一聲，嗔道：「那兒是他們兩個老頭子的地界兒，你想去，人家許是還嫌你煩呢。」

「那就到時候再說。」凌錦不以為意。

明妝也沒有辦法，勸得動誰也勸不動他，只好將補好的外衫遞給他，又拿出整理好的清單來，看看上面的什麼事還沒有做。

凌錦披上外衫，站在一旁看著她沉靜的面容，就好像她並不是在打算面對死亡，而只是在規劃著出行，看看什麼事還沒有準備好一般。

窗外，對她的計劃一無所知的安寧還在輕鬆地哼著小調，在陽光下為花盆翻土，等待著花期的到來。

慕容風晗根本沒有給他們多少時間，沒過兩日，李沭就將這個關於出色的「夫子夫人」的傳說查證了，興緻勃勃地講給了慕容伯懿聽，還對樂雅書院極力誇讚了一番，稱樂雅書院是書院的楷模，定會培養出大批棟樑之才，還順便提到了去年的科考中，就有許多高中的學子是在樂雅書院求學過的。

「真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老臣不服老是不行咯，在不久后的將來，估計樂雅書院的這些年輕人，就會取代我們這些老骨頭，成為大燕的中流砥柱了，黃輔國，你說是不是」他眯縫著眼睛，捋著白須，笑著調侃道。

黃輔國將軍一臉正色，淡淡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李閣老說的哪裡話，您老當益壯，經驗老道，怎麼能和那些青澀的毛頭小子比，書院再好教的也不過是些書本上的東西罷了。」

「哈哈，也是，黃輔國是將軍出身，自然以為書本無用。可是啊，您看，手握重兵的洛家只懂武略，不識文韜，過了打天下的時代，很快就沒落了，而書香世家顧家卻香火綿延長盛不衰，時至今日，還有許多心悅誠服的門客呢。」李沭哈哈大笑了兩聲，有意無意地瞥了葉斯一眼。

慕容伯懿不願意聽兩個老傢伙鬥嘴，但李沭話里的意思他也明白的很，這些讀書人的力量要是被發動起來，其效果可未必會亞於軍隊。

這個樂雅書院，到底是什麼來頭，經營者又有何目的？

他讓李沭將書院建立的始末一一講來，於是李沭說了關於夫子墨晚卿的事，說到他用過假名姓凌，來歷很神秘，而案台上就放著和大凌對戰的軍報。

慕容伯懿聽著他的話，看著那猩紅的「凌」字，心中警覺，該不會，這個凌公子是大凌的細作吧？

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如果是敵國細作的話，又哪裡來的勢力能在洛城扎穩腳跟，還開起了書院來呢。

「這一點微臣就不清楚了，聽說張世謙大人就在樂雅書院教書，弟弟還是現在的院長，應該比微臣了解吧。」李沭適時地將矛頭引向了張世謙身上。

張世謙一咬牙，只好按照之前商量過的方案，說自己和這位墨夫子也不熟，只是因為常去來香院，敬重明妝姑娘的才情，才應紅粉知己相邀，前去幫忙的。

「紅粉知己？」慕容伯懿挑眉，更加好奇了，「都說愛卿潔身自好，家中除了正妻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沒想到在勾欄里居然冒出來了個紅粉知己？」

張世謙臉色微紅，有些尷尬地講述了自己和明妝結識的大概。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捏造的，隱去了許多因為知道她的身份才發生的互動，套用了他對海紗的那種傾慕之情。

恰好他為海紗贖身的事早就在洛城傳遍了，說對另一個花娘也有此意，倒是聽起來也合情合理。

一時間金鑾殿上有許多人用錯綜複雜的目光打量著他，沒想到他竟然還是個多情公子。

張世謙有些不安，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形象毀了，而是擔心，這樣的說法會不會反而連累了她，方案制定的會不會太不小心了。

幸好慕容伯懿接受了這個說法，似乎並沒有往明妝是有意蠱惑他的方向想，讓他稍微鬆了口氣，又有幾個樂雅書院出身的臣子現身說法，道墨夫子教授的都是儒道的精神內核和為人臣子的治世之道，並無旁門左道。

李沭看一計不成，又拋出了另一個更狠的，連慕容風珏也不知道，自己約墨晚卿這麼隱蔽的事情，這個老狐狸是怎麼知道的，只聽他道：「不過聖上大可不必擔心這個墨夫子意圖不軌，聽說他已經被四殿下失手誤殺了，就算有隱患，也被四殿下解除了，四殿下真是辦事穩妥小心啊。」

這次的石頭比剛才激起的浪花要大得多，在樂雅書院求學過的學子都知道墨夫子出了意外，卻不知道原來竟不是意外而是人為，還與四殿下有關，瞬間便有數道目光聚集在慕容風珏身上。

慕容風珏此時卻無暇想他們怎麼看自己，而是仍處在聽到這番話的震驚中。

他派人搜救過的事也許很多人知道，但是那天他在碧玉樓和墨晚卿見過面，墨晚卿墜河時他在現場的事，知道的人就實在太少了。

除了他自己、明妝和凌錦，只有他身邊的少碧少海少穹，還有張世謙知道。

是誰走漏的消息，這裡有人背叛了他嗎？

不可能，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謀反的計劃也有可能暴露？

會是誰……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慕容伯懿的視線掃過他的位置，淡淡道了句：「李愛卿說的真讓朕忍不住去看看，乾脆明日微服私訪，老四你陪朕一起去吧，約上那個叫明妝的娘子，讓朕見識見識。」

慕容風珏沉著面容，斂起心思，恭敬地答了聲：「是。」

去固良的少海還沒有回來，慕容風珏連夜到了明妝的住處，再三向她確認是否要實施計劃。

「如若我找不到援兵，根本無力與羽林軍抗衡，到時候救不了你該怎麼辦？」他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安。

明妝卻一直都沒把他要找援兵的事兒放在心上，鎮定自若道：「這件事情我們不是早都說好了么，你還是安分守己地等待結果為妙，如果真的計劃失敗，皇上真的要對你下手，你再反擊不遲，那都是后話了，怎麼也得先處置了我以後再說。」

「你就不能小心點，不讓他發現你的身份？」他悲傷地將她的身子扳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問。

明妝偏過頭，笑容安寧，好像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道：「又來了，說過多少次了，若是李沭想讓他信，我再怎麼想讓他不信都是無濟於事的，而我們說好了，不逃避，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不是嗎？」

言罷打開房門，送客的意思明確，道：「今晚讓我再好好在這兒睡一覺，你回去吧，明天書院見。」

這是比任何一夜都更漫長，更冰冷，更難熬的夜晚，慕容風珏守在窗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相信，關於白虎一族的傳說是真的，想見到少海的身影在夜色中閃現，為他帶回期待的消息。

而明妝卻睡得安詳，夢裡回到了那滿天繁星下的草原，熟悉的香氣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