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醉酒
「真是教人擔心,在天牢里那些人沒難為你吧?」暖袖快步走來,匆匆跟蘇暖做了個揖,便拉起明妝,上上下下仔細端詳起來,彷彿連她是不是缺了幾根頭髮都要看出來一般。
「沒有,我這不是挺好的。」明妝淺笑,拉她做了下來。
暖袖鬆了口氣,道:「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王爺說外面太亂,不讓我走動,只能留在府里,時時有人照看著,所幸你來了。」
明妝和蘇暖對視一眼,個中含義不言而喻,既然她是顧菀青的可能性被打消了,那麼暖袖在慕容風綺眼裡便依然是顧菀青,嚴加小心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這兒明妝不由有些尷尬,抿唇看了看暖袖,眼前的女子妝容亮麗,面若桃李,看上去過得很好,好在慕容風綺和慕容風晗都已經構不成威脅了,顧相的案子也翻案了,即使她還頂著自己的名頭,應該也不會再遇到什麼危險,終於能過太平安穩的日子,如此一來,明妝方能安心許多。
三個人隨意聊了一會兒,慕容風珏遲遲沒有回來,眼看天色漸晚,明妝起了改天再來的心思,暖袖卻挽留道:「王爺可能是去新府那邊了,定會回來用晚膳的。」
明妝看了看夜色,還是搖了搖頭,道:「罷了,答應了安寧和凌錦回去吃飯,我明日再來便是。」
暖袖表情有些不舍,道:「那我去送你吧。」
明妝點了點頭,二人便起身同蘇暖告了別,一同往大門處去。
「說起來,好像有日子沒在一起遊玩了。」路過花園的時候,暖袖笑盈盈道。
「的確,以前在來香院的時候,經常一起飲茶品樂,賞花撫弦,那樣的日子倒是許久沒有過了。」光陰在變,她們的人生軌跡也在變,有多少時光荏苒,就有多少物是人非。
一時二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沉浸在了過往的回憶中,忽然聽暖袖提議道:「反正近來我們都賦閑,春色也正好,不如我和王妃說說,喬遷之前,在府上舉辦一次賞花遊園會,只有我們女眷的那種,你以為如何?」
明妝表情恬淡,沉吟片刻,淺笑道:「也好。」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府邸門口,於是暖袖讓明妝等待自己的消息,便同她告了別。
這麼一走,明妝見到慕容風珏便是三日之後的事了,慕容風珏主動找到了她的住處。
明妝滿肚子壓抑著的疑惑與不滿終於能發泄出來,一開口語氣不免有些沖,秀眉顰起,質問道:「聽說是你跟皇上提議,不讓樂雅書院重新辦學的?」
慕容風珏不慌不忙,道了聲:「嗯。」
明妝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為何?」
慕容風珏喝了杯茶,表情淡然,道:「自然是為大家好。」
「我不這麼認為。」明妝訕笑。
「其實你心裡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只是因為它是你和墨晚卿一手創辦起來的,在你眼裡就像你們的共同孕育撫養的子嗣一般,所以才放不下,甚至不放心交給他人打點,不是么?」慕容風珏放下茶杯,眼神一凜,灼灼注視著她,彷彿要透過她古井無波的眸子看到深潭之底。
明妝微微一怔,繼而咬緊了唇不說話。
慕容風珏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捏茶杯的力度緊了緊,道:「樂雅書院已經成為了父皇心頭的一根刺,扎了他一次,便警覺得很,就算能繼續開辦下去,你以為還會是曾經的樂雅書院么?怎能不處處受限,怎能不規行矩步?那你們辛辛苦苦營造的氛圍,豈不是全毀了?怪只怪樂雅書院暴露得太早,本應潛移默化地產生的影響作用突然爆發了出來,事到如今,已經不適宜再在明處了。」
而後語氣稍微放緩了些,道:「樂雅書院雖然名亡,但仍然會實存,只不過轉移陣地到了暗處,待我做好計劃之後,會交給溫言執行,就不用你和雲雅費心了。」
似乎他來的目的就是專門揭穿明妝的心思,並解釋這些的,說完這番話也不久留,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明妝收拾著茶具,眸色里有濃重得化不開的黯然。
不得不承認,慕容風珏的分析沒有錯,可是她又怎麼可能捨得放手,如他所說,樂雅書院是她和墨晚卿一起熬了無數個夜晚,辛辛苦苦創辦起來的,他們一起在那兒經歷了太多,這個名字是他們短暫的結合里唯一的產物,說視如己出,一點也不為過。樂雅書院就是他們的孩子,是對孩子的父親最雋永的緬懷。
然而如今,年紀輕輕,便夭折了。
心頭一酸,眼眶發紅,險些落下淚來,明妝將手上的物事放下,獃獃地坐回座上,片刻失神。
張世謹還在調理身體,張夫人看得嚴,不讓他隨便出門,他只得托哥哥給明妝帶了書信,這日下朝後張世謙剛好送了來,見明妝意志消沉,一時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嘆了一聲,便將書信遞給了她。
明妝這才回過神,接過散發著淡淡丹青味道的信箋打開來看,信中張世謹先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辜負了她的信任道歉,又寫了些安慰她的話,但這些並不足以打動人,真正讓她的眼眸中恢復了神採的是信中夾著的一副畫。畫紙摺疊著,展開之後發現畫中是一片竹林,清風吹拂而過,在竹林深處擺著兩張琴,雖然撫弦之人已去,餘音卻似還在林間久久回蕩,從搖曳的竹影中可聞天籟。
她凝視著這幅畫,終於泛起了一絲笑意,感到了些許欣慰,將書信和畫紙都收好,起身給張世謙作了一揖,道:「今後晚卿的學生們,就託付給你了。」
張世謙忙扶起她,道:「不必這樣說,雖然王爺的意思是無需你插手……但是……我有事還會來向你討教的。」
明妝微笑著搖搖頭,無奈道:「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還是要辛苦你。」
「無妨……對了,樂雅書院關門了,那塊地你打算怎麼處理?」張世謙問。
明妝想了想,唇角笑意清遠,道:「就那樣放著吧。」
成為一個時光里永恆的印記。
花期將盡,暖袖的遊園會籌備得很快,不日明妝便收到了邀請函,帶著安寧一同去了慕容風珏的府邸。
花園裡布置了彩紗,還有少碧特地從府外的花匠處採辦的盆栽,花團錦簇,花香濃郁到令人微醺的地步。
除了明妝、安寧、暖袖和蘇暖外,來香院的幾個花娘也受到了邀請,大家賞花閑談,氣氛融洽。
難得姐妹相聚,言笑間,明妝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幾杯,不知是不是這雕花酒太烈的原因,沒過多大會兒便覺著一陣頭痛,手肘撐在桌上,蹙起了眉。
安寧眼尖地發現了異狀,趕忙問了句:「小姐,你沒事吧?」
明妝苦笑著擺擺手,道:「不知怎的,似乎有些不勝酒力。」
見她眉頭緊鎖似乎是在勉強硬撐著,暖袖關心道:「要不先讓人扶你下去歇歇吧,醒醒酒再說。」說著便不由分說地叫來了遐邇,囑咐遐邇帶她去廂房休息。
遐邇走上前扶起明妝,明妝抱歉地朝眾人笑笑,道了聲:「真是抱歉,姐妹們別因我擾了興緻,且玩著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回來。」而後在遐邇的攙扶下隨她離去了。
花園明明離王妃的院子最近,遐邇卻似不好意思擅闖人家的院子一般,繞了一段路,將明妝帶到了一處偏院,扶她進了一個房間,將她在榻邊安頓下來。
明妝倚在床柱上,痛苦地揉著太陽穴,對遐邇道:「麻煩姑娘幫忙倒點水來。」
遐邇不急不忙地幫她脫了繡鞋,低眉順眼地邊退下邊道:「是,姑娘,奴婢去去就來。」說完便快步出了房門,腳步匆匆地往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跑。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驚醒了午睡中的少海,他昨天晚上守了夜,正睏倦著,見到門外一臉焦急的遐邇,難免語氣不太友好。
「什麼事這麼急?」
「不好了。」遐邇搓著手,面色焦慮,道:「明妝姑娘好像是被人下了葯了。」
主子又多在意明妝沒有人比少海心知肚明,一聽說是明妝出事,他的困意立馬去了大半,抄起外衫披上就往外走,邊走邊問:「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遐邇小跑著帶他進了明妝休息的屋子,只見明妝已經半躺在榻上,闔著眼眸,表情痛苦地直擦汗。
少海忙上前探詢情況,而留在門外的遐邇卻詭秘一笑,不動聲色地帶上了門,用腳頂了一下門檻上的一小塊圓形突起。
少海耳尖地聽到關門聲,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等他衝到門口去叫遐邇,想問怎麼回事時,門已經打不開了,任他怎麼拍門,怎麼叫喊,也無人應答。
他心頭一股火起,想直接一劍劈開門,卻發現自己來得匆忙,連佩劍也沒有帶,而再想徒手砸開,卻發現雙拳漸漸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