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聽雪小軒心意決

七日的光景眨眼而逝，七日的宮廷禮儀學習，只叫蘇萱覺得十分疲憊，第八日一早，她還未睡醒，便聽得了客棧外面的一派熱鬧，皺著眉頭還未撐起身子，星兒就推了門進來：「小主快些起身吧，宮裡的馬車已經來接了呢。」

「這般早么……」蘇萱蹙著眉起身，抱著膝蓋坐在床邊，青絲如瀑滑落在白色的中衣旁。

星兒眯起眼笑，從衣櫃里挑衣服，回過頭來發現蘇萱依舊沒有從床上下來，便嚷嚷道：「小主你現在越來越懶了啊，你到底起來不起來……」

蘇萱用手撐住下巴：「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啊，倒教訓起來我了？」

星兒吐吐舌頭，抱著衣服走過去拉她：「好了好了，奴婢給您賠不是了可好？您快起來把，若是耽誤了時辰，只怕到時候咱們都得倒霉。」

蘇萱伸了個懶腰，穿了鞋：「好了，不和你貧嘴了，伺候我更衣吧。」

主僕二人折騰了許久，等到如畫端了早膳進來時，看到梳妝台旁的蘇萱時不由得眼前一亮：「小主好美。」

蘇萱扯了一下步搖，回頭對她笑道：「慣會說這些好聽的了。」語罷便起身朝著如畫走過來，頭上的芙蓉清淤墨頂翠色串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下地晃動，身上一襲寶藍緞子菊花刺繡馬面裙，裙擺處微微寬鬆，一個簡單的如意束腰將盈盈一握的細腰勾勒得更加優雅，耳垂上同色的芙蓉耳環也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如畫笑著將飯菜在桌上擺好，遞了筷子給蘇萱：「奴婢說的是大實話，小主若是不信就問問星兒。」

出乎意料的，星兒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很快地接過話茬，主僕二人不由得詫異地回過頭去，只見星兒正在收拾行李，此時愣愣地看著妝篋發獃。

蘇萱放下筷子輕聲道：「怎麼了星兒？」

星兒輕輕應了聲，搖搖頭，從妝篋里拿起一個東西，有些遲疑道：「這個帶進宮裡，是不是不太妥當呢？」

蘇萱眯起眼去看她手裡的東西，那個精緻的步搖在星兒的手裡有些許晃動，上頭的鳳凰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栩栩如生，她的記憶忽然就回到了兩年前的時候，她戴著這個步搖出嫁。

原來一眨眼，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星兒瞧她愣著不說話，便繼續道：「聽說宮裡，只有皇後娘娘可以使用鳳凰裝飾的東西，民間有時用一下雖然不礙事，但是若是在宮裡，只怕小主你是不能用的。」

「那也帶上。」蘇萱淡淡道，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進宮后好好兒收好便是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是我母親以前送我的東西，不可以丟棄。」

星兒還想說什麼，就見如畫對她使了個眼色，無奈只能將步搖放下，重新將妝篋收拾好抱在懷裡：「那小主你快些吃吧，奴婢先收拾東西。」

蘇萱點點頭，重新執起筷子，卻已經覺得食之無味，心裡滿滿地塞著各種各樣的東西，百般不是滋味，神思也有些恍惚。

等到她收回思緒，調整好心情的時候，她所坐的馬車已經將她接到了皇宮裡了。

錢姑姑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小主，已經到了，可以下車了。」

蘇萱定了定心神，竟然莫名地覺得緊張，清清嗓子后才輕輕道：「好。」她將手伸出馬車搭上如畫的手，由她扶著下了馬車。

這是皇宮的偏門，妃嬪進宮都是從這裡進，已經有內監在門口等著了，瞧見她下馬車立刻笑著迎上來：「這可是湘才人。」

一旁的星兒答道：「是了。」

那內監打了個千兒：「小主隨奴才來吧，小主如今是住在聽雪軒，在皇宮的南邊兒，這南邊兒是個好地界啊，距離皇上的清心殿也是很近的。」

蘇萱笑的很是和婉：「有勞公公掛心了，勞煩公公帶路。」

內監受寵若驚：「小主好生客氣，那就隨奴才來吧。」

錢姑姑在一旁微微笑看著蘇萱，此時方才開口：「小主既然已要去自己宮裡，老奴就不陪同了，還得回去伺候太後娘娘。」

蘇萱很是恭敬地對她頷首：「這幾日辛苦姑姑，還請姑姑替我向太後娘娘請安，我收拾好了再去見過太後娘娘。」

錢姑姑笑笑，沒有說話，行了禮便離開了。

一路跟著內監進了永巷，許是因為是新人入宮的日子，長街永巷裡很是熱鬧，來來往往的宮女內監忙忙碌碌，因為不知道身份的緣故，見到蘇萱也就是憑著服裝匆匆行禮。一路上，帶路的小內監很是熱情，倒是同星兒很是說的來，氣氛倒還是不錯。蘇萱搭著如畫的手，目光一直凝在深紅色的宮牆上。

她忽然很想問問，宮牆之所以是紅色的，是不是因為，想遮住這宮裡鮮血的顏色呢……如果牆是紅的，那麼就算它沾染了再多女子的鮮血，也是看不出來的吧……

正恍惚著，帶路的小內監就停下來了，笑道：「這兒便是聽雪軒了，小主快請進去吧。」

蘇萱抬起頭，正對著自己的是一道朱漆了的宮門，頭頂上是一個嶄新的牌匾，牌匾上是精緻的三個大字——「聽雪軒」。她獃獃地看了會兒，方才回過神來示意星兒打賞小內監，那內監笑眯眯地收下銀子后打了個千兒：「奴才還要去接其他的小主，就不進去了，小主收拾收拾早些歇下吧。」

蘇萱點頭：「公公辛苦了。」目送著那內監遠去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兩個侍女道：「咱們進去吧。」

星兒似乎也有些緊張，咽了口吐沫：「奴婢怎麼覺得心裡毛毛的。」她看了如畫一眼，後者要比她好一點，笑著對她道：「有什麼好毛的，咱們好好兒地在這宮裡呆著，有小主在，咱們三個一定會好好的。」

蘇萱拍一拍星兒的肩膀安慰：「別擔心，我會護著你們，進去吧。」星兒很是鄭重地點點頭，也扶了蘇萱一同進門。

一進宮門便看到院子里原本散開站著的幾個宮女內監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蘇萱仔細看了一下，因為只是才人的位分，伺候的人並不多，只有三個內監和三個宮女。為首的掌事姑姑最先畢恭畢敬道：「奴婢聽雪軒掌事宮女未月攜宮女翠兒，萍兒給小主請安。」

未月的話音剛落，一旁頭低的很低的太監便磕了一個頭：「奴才聽雪軒掌事太監李順海攜小安子，小連子，見過小主，給小主請安。」

蘇萱示意身邊的兩個侍女趕快上前扶起兩個掌事的，自己也上前溫和笑道：「姑姑和公公客氣了，我初次進宮，許多規矩都不懂，以後還要姑姑和公公多多幫忙。」

李順海瞧著蘇萱如此客氣，眼睛眯著笑道：「小主真是客氣了，我們都是伺候小主的人，自當全心全力為小主做事。」

未月在一旁也是笑，不住地點頭。

蘇萱轉了轉眼珠，復又道：「那我們也莫在這外頭風口呆著，還是先進去吧。」

「哎。」未月應了聲，做了個請的姿勢，「小主這邊請。」

蘇萱點點頭，正欲走，就聽見李順海又在身後道：「那小主先去瞧瞧屋子，奴才們去廚房瞧瞧茶水。」她點點頭，微笑著目送另外幾個奴才往廚房方向去。

蘇萱三人跟在未月身後，一邊往裡走聽著她的介紹：「聽雪軒分為東西兩個偏殿和一個主殿，如今只有小主您一個人住，東西偏殿都空著。」

蘇萱「嗯」了一聲，悄悄打量著未月，她看起來約摸二十四五的模樣，並不是頂漂亮的女子，看起來算得上清秀，眉目舒展，看上去並不是狡猾之人。

未月似是感覺到蘇萱的目光，回過頭笑道：「小主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蘇萱進了正殿，由星兒扶了在堂前椅子上坐下，「姑姑可在這宮裡呆了許久了？」

未月屈了屈膝：「小主客氣，叫奴婢名字就好了，奴婢十二歲進宮，在宮裡呆了有十幾年了。」

蘇萱微笑：「我瞧著也是如此，以後還請姑姑多多照拂我。」

未月急忙道：「小主說的哪裡話。」

蘇萱搖搖頭，伸了手招呼她過來：「宮門一入深似海，姑姑入宮許久，自然是知道在這深宮裡，再高高在上的人，可以依賴的都是身邊人，所以，我可以依賴的，也就是姑姑和李公公了。」

未月有些惶恐地跪下來：「小主這番話豈不是折煞了奴婢么，奴婢既然有幸來伺候小主，自然是會唯小主是從，盡心竭力伺候小主，絕不敢馬虎一點。」

蘇萱起身將她扶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動不動就跪下作甚呢，有你這番話，我在這深宮裡，也算是安心了。」

未月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笑道：「小主是有福氣的人，唯有小主一人此番進宮是有封號的，可見皇上對小主青眼有加。」

蘇萱又重新坐下，撣了撣手中的手絹：「但願如此罷。」

二人正說著話，李順海便端了茶水進來，恭敬地遞上：「小主請喝茶。」

蘇萱向如畫使了個眼色，如畫便將準備好的兩袋銀子分別塞到了李順海和未月的手裡。瞧著李順海笑逐顏開了，蘇萱方才道：「以後還請李公公多照拂我了。」

李順海忙打了個千兒：「奴才定當盡心竭力伺候小主！」

蘇萱沉吟了片刻：「你們先退下吧，我今日也累了，想歇歇，有事情的話，我再叫你們。」

未月和李順海應了，行了禮後退下，又將門掩好，屋子裡這才算是靜下來。

蘇萱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下來：「星兒你來替我揉揉臉罷……我臉都笑的僵硬了……」

星兒好笑地上前：「哪有這樣的，小主你也太誇張了……」

如畫將茶水遞上：「小主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以後在宮裡，累的日子更多了。」

蘇萱結果茶水抿了一口，又放下，仔細打量著這間以後要長久居住的地方，看著看著，眼睛竟然悄悄濕潤了起來。

除了華麗的程度不同之外，這屋子的布置，竟和以前她在王府里的格局大同小異，就連那貴妃榻的擺放都是一樣的。

你竟然，如此用心么……

她在心裡默默，起身走向內室，手指撫上內室中擺放著的屏風，上頭綉著花鳥，栩栩如生。

貴妃榻的小桌上，放了一盞精緻的小燈，她上前摘掉燈，露出裡頭的紅燭。

新宮殿，新人，新蠟燭，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

星兒和如畫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從今往後，自己便要在這深宮裡沉浮了嗎？

蘇萱的手指輕輕碰觸上蠟燭，猝然一笑。

阿淵，此生為了你，我也願意在這宮裡，爭鬥到死。什麼一世長安都不再是我的願望。

此生，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唯一的妻子。